第一百一十五章 饥饿野心
卞总是徽野的第三大股东,手中的股份仅次于梁忠文和袁劲,不过,若说卞总的势力会给这对父子带來什么威胁,未免是说笑了,父子俩的股份加在一起,足够坐稳江山,无人能够扭转他们的主导地位。 梁忠文之所以给卞总留权,其实是想要制约一下袁劲,袁劲近年來在生意上过于大胆,为了获利可以饥不择食,梁忠文虽有微词,但毕竟是自家继子,也不好失了和气,便在卞总身上借一把力。 若无梁忠文的支持,以袁劲的股份是无法只手遮天的,只要卞总投了反对票,袁劲便无力抗衡。 袁劲迟迟未把枪口对准魏荣光,部分原因是由于公司里还有一位更值得头疼的卞总。 不过袁劲方才的口气里,显然句句都藏着暗箭,似在抨击魏荣光受纵容的程度比卞总有过之而无不及,而继父压根看不到这些人的狼子野心。 梁忠文答道,“袁劲啊,你沒必要跟卞总计较,将來整个徽野都会是你的,你又何必纠结于这种小事,你现在还年轻,卞总又是经商三十多年的老商人了,某些方面你也该多跟他学学,做生意别冲得太狠,不该沾的财路千万不能沾,爸是想多磨练你一阵,再把公司交给你,所以卞总的这个事,你不要再提了。” “爸爸教训得是,不过我还是请你多提防着这些人一点。”袁劲朝着正准备出去的魏荣光瞥了一眼。 “行了,我自有分寸,管理一个企业应该有博爱之心,这个道理我年轻时不懂,但我想让你学会。”梁忠文说罢,忽然一口气沒接上,猛咳了几声,赶紧拿起茶杯灌了几口水才稳下來,摇了摇头,带着痰音叹道,“老了,老了……” “董事长沒事吧?”已经走到门边的魏荣光回过头,最近梁忠文的身体似乎比以前更弱了,也不知怎么回事。 梁忠文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挂心。 “我再给你添些茶水。”魏荣光走回來执起茶几上的紫砂壶。 这边袁劲目睹梁忠文的症状,以孝子热忱说道,“爸还是得好好养着身体,这样硬撑怎么行,公司里的事以后就交给我们吧,爸早该考虑退休的事了,别让自己太累……” “哟,瞧你说的……”梁忠文就像逗弄膝下的毛头小子一样跟袁劲开玩笑,“终于把真心话说出來了,盼着我退休?” “爸!你说什么呢!我这是不放心你的身体!”袁劲脸色有些难看。 “其实我留在公司,是想再陪你打几年天下,以你现在的资历,我还是不敢把徽野完全交到你手里,你要理解。”梁忠文的口吻充满父亲的智慧,“你别急,公司迟早都是你的,我们先前不是去看了墓地吗,接下來我就该拟份遗书了……” 梁忠文并沒有因为助理在场就对这些私事避而不谈,相反,他完全把魏荣光当作自己人,因此十分随意。 “爸,你这么说可太瞧不起我了!明晓得我担心你的健康,还拿遗书这种东西來伤我的心!”袁劲作出生气的样子,魏荣光却能看到他眼底隐匿的笑意,然后他立刻见好就收,“好了,我们不谈公司的事了,现在告诉我,你身体都有哪里不舒服?” 魏荣光不动声色为梁忠文续着龙井,梁忠文搓了搓额头,“都是些老年病,老化是自然程序,沒关系的……看來,我不会是个长寿的人,也算是恶有恶报。” “爸爸在胡说什么?你一向行善积德,老天都看在眼里。”袁劲说。 “行善积德?你有所不知,我从前……也是犯过错的。” “爸爸能犯什么错?”袁劲讶笑。 “我算是欠过……女人的情债吧。”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已有游晃,因此沒有看见魏荣光手臂一阵不稳,上等的茶水洒出了一大片。袁劲的目光刺來,魏荣光立刻反应过來,说了句抱歉,多年修得的定力让他面色如常地扯了纸巾擦净桌面,“董事长,如果沒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他把纸巾团扔进桌边的废纸篓里,头昏脑热往外走。在徽野埋伏了近五年,这是他第一回听到梁忠文提起魏念萍。 真的只是情债吗?那样伤天害理的事,又岂是“犯过错”三个字能够概括? 袁劲还在问,“女人的情债?原來爸爸也有过这么一段啊,是你和mama结婚之前的事吧?” 梁忠文静默片刻,“都过去了,我不想再多谈……袁劲,现在我老了,沒什么大志了,只想守着这点家业,跟家人过太平日子,你mama前几年出了那场事故,好端端地游着泳,不知怎么就抽了筋,临走前什么话也沒來得及留下,但我知道,她是想要我多替她照应你的。” 魏荣光脚步一滞。徽野上下为表尊重,一直忌讳谈到袁劲母亲的死,所以魏荣光着实不知道那个女人是溺水身亡,,这是她曾赏赐给他的死法。 梁忠文接着说,“虽然我只是个继父,但我一直都把你当亲儿子看,你mama死后,袁氏企业沒落了,我带着你回国创业,盼着你能成器,现在徽野势头正旺,算是我为你备下的一份礼物,我孤家寡人,身边只剩下你了,袁劲,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了……” 魏荣光脑子里轰地一声,心头陡然如同被坚利的毒爪刮过一般。 人一走神,步子一歪,突然就撞在了门页上,却沒有任何痛意,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句话:袁劲,你是我唯一的儿子…… “小魏,你这是怎么了?”梁忠文听到了门口的响动,诧异而又体恤地问。 袁劲也猜忌地看了过來,魏荣光背对着他们,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稳稳当当地搁在门把手上,“我沒事,董事长和袁总请继续。” 他恭之又恭地带上了门,转身步回自己的座位,确定无人看见,才松下了肩膀,陷进座椅里。 他身旁有一扇蔚蓝的窗子,他蹙眉望向自己映在窗中的影像,分明穿戴得人模人样的,却都是从别人手底下捡來的,他眼中带着狂烈的饥饿,那是长年累月被冷眼和欺凌喂养出的饥饿。 梁忠文明知道魏念萍当年育有一子。魏荣光五岁的时候,在一条弯弯绕绕的小巷里,梁忠文还曾把厚实的手掌轻按在儿子的头顶上,唤了声“小荣真乖”。
可现在他改口了,说自己唯一的儿子就是袁劲。 魏荣光再次找到了无数个痛恨梁忠文的理由,他來报仇是对的,外婆的教导是对的,梁忠文把他当作垃圾一样扔掉,甚至不肯腾出一点心思來记得他。 他在父亲眼里甚至从未活过,父亲一边说着“你是我之幸”,一边却将他这个无关痛痒的儿子抛诸脑后,仿佛那只不过是不合时宜的情欲造出的一件残次品。 魏荣光点燃一支烟,除了不停抽下去之外沒有别的动作表情,当烟盒里全空了,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过去只想着搞垮梁忠文,却沒想过要将梁忠文的一切据为己有。 可事到如今,他胃口变大了。 既然他才是梁忠文的亲生儿子,那么整个徽野都该是他的!他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虽然这很难,几乎是天方夜谭,他连自己的身份都不一定能藏好,居然想把公司从袁劲手里夺过來?但他不管这有多么不切实际,只要恨得够深,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这五年他在徽野当牛做马,而袁劲只不过是个二世祖,光想着眼前之利,根本沒有为徽野付出过什么,又凭什么继承公司,把别人的心血放在手中糟践? 魏荣光身上的血在沸点与冰点之间升跌,他忘了这血也是來自于父亲的一部分。 他开始发梦,如果事情最后真的完成了,他就去把若初追回來,那时他已经得到徽野,能让若初过上很富裕的日子,他要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她,把从前沒做到的事都补齐…… 还有芊芊,一定会认他作爸爸的,也许他和若初还会有第二个孩子,他绝不可能像那些父亲一样…… 只有想到若初的时候,他才感到自己快死的心正在回暖。 被他思念着的吴若初正惶然地检视那张写有代码的货单,“姑姑,这是什么意思?袁劲他……怎么会从姑父那里买东西?” “夙达和徽野不是在合作吗,估计袁劲是仰慕你姑父在黑道的名声,就让邱灿华给引荐了一下,然后在你姑父这儿买了点什么……”聂琼指了指货单左上角的分类标识,其中有单词“drug”的字样。 “这个词,是毒品的意思?”吴若初惊道。 “不,你姑父的毒品不会单卖,都是一批一批走船的,所以,这应该是一种药品,具体是什么药我也不清楚,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聂琼逗趣似地打量吴若初,“这又怕啦?我知道你肯定是替你那个男人发愁,在徽野工作的那个,魏总是吧?愁什么啊,他和袁劲顶多在公司里有点小斗争,徽野董事会看不惯袁劲的人多了去了,袁劲还能挨个下药?要我说,这事儿肯定跟你男人沾不上边,你别吓成这样。” 聂琼哪里知道魏荣光和袁家之间的内情,也无怪乎会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