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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我替她喝

    在校园中,魏荣光和吴若初并不高调,走在一块儿的时候甚至连牵手都很少。吴若初知道他不喜欢吸引别人的眼球,所以也总是配合着他,完全忘了自己的性格是最爱放肆张扬的。

    不过,即使有意避开,还是会有许多人的目光在跟随着他们,甩也甩不脱,或许那些人都在期待着好戏,一个是杀人犯的儿子,一个是再乐天奔放不过的女孩,有些违和,却又万分恰当,好像故事本來就该这样发生。

    只要沒有课的时候,魏荣光和吴若初总是如影随形,校园林荫道上留下两人的足印,他的缓而深沉,她却像只跳跃的小狐狸,绕着他打转。

    他在假山旁摊开笔记苦读,她长久地端详他的样子,寂然微笑,路过的同学常常觉得诧异,平日里飞天遁地半刻也停不下來的毛躁姑娘,在面对恋人时竟也有这样柔情似水的模样。

    有时放了学,吴若初也会跟着魏荣光一起去汽修厂,厂里的弟兄们早就跟她混熟了,满口“老板娘”地叫,魏荣光也笑笑由得他们去,吴若初倒是十分豪气地答应着,石榴花一般的红裙子在一群灰色制服间飘來飘去,给大家分发饮料和毛巾。

    说起來,魏荣光虽然在学校里沒有什么交往密切的朋友,但汽修厂里的这些弟兄们都是跟他肝胆相照的,他们敬重他并非由于他是老板,,魏荣光心里清楚,凭这间厂子的效益,如果不是有真感情在,弟兄们不会留到今天。

    他尤其感谢的还有厂里的老师傅们,他沒有父亲,却并不是从來沒尝过父爱的滋味。

    有个老师傅的女儿也常來汽修厂,就是那个给魏荣光送过许多桔子的姑娘。第一次见到吴若初的时候,姑娘局促地愣着,似乎有点自惭形秽的意思,吴若初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欢欢喜喜地向她伸出手,而她在衣服上蹭了蹭自己汗津津的双手,友好而羞怯地跟吴若初握在了一起,“我叫夏芬。”

    不到十分钟,两个姑娘就已经凑在角落里嬉笑,说着魏荣光的各种事迹。

    后來夏芬接受了厂里另一个小伙子的追求,他姓陈,初中毕业后就來这里当学徒,手艺是和魏荣光同步成长起來的,两人曾经彻夜修好一辆撞烂的卡车,无比自豪地开了一箱啤酒击掌干杯,最终一个睡倒在卡车的载货箱里,一个趴在车轮底下鼾声如雷。

    虽然小陈对魏荣光是沒二心的,但在吴若初面前,他还是毫不犹豫就把魏荣光的这类糗事都给卖了出去,压根不屈服于老板的强权,吴若初激动得巴掌都拍红了,夸小陈懂得认清形势,服从老板有什么用,老板最后还是要服从老板娘的。

    一阵笑闹过后,弟兄们都下班了,魏荣光刚盖好一辆车的发动机,吴若初就挪了上來,探头去吻他的嘴角,魏荣光穿着满是汗污的工作服,理智尚存地撤开身子,笑道,“你沒看见我脏?”

    “我又不嫌你。”她用指节蹭了蹭他脸庞一侧的机油。

    “今天我可以留下來多陪你一会儿。”他贴在她耳边说。

    吴若初听了,有些惋惜地张了张嘴,“可是……今天我们社团有个聚餐,是社长的欢送会,我说好了要去的……要不,我给推了?”

    魏荣光正想说什么,吴若初的手机已经响了,是社团的同学在催,她向來交游广阔,有不可缺席的聚会也是很正常的。

    “接吧,就说你在路上。”魏荣光很大度,转身去水龙头那里洗手,“我正好早点回家,这几天厂里太忙,都回得比较晚。”

    魏荣光极少出席吴若初的这类聚会,对于学校里的同学,他始终熟络不起來,那些不胫而走的传闻肆意地戳点着他的身世,不着边际,无中生有,他能做的只是尽量回避。

    吴若初也体谅他,看着别的情侣一双一对來参加聚会,她从不多说什么,久而久之,朋友们对她这个男友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吴若初只身赶到欢送会现场的时候,同学们已经大张旗鼓地闹开了,天花板都快捅出窟窿。

    社长在众星捧月之中纵情讲话,说着在任期间大家的支持和辅佐,说着此刻的不舍与未來的重聚,激越处不禁潸然,颇有“二十年后再相会又是一条好汉”的追悼会风格。

    吴若初拿了果汁坐在女社员那一桌,看着前面的几个大男人以互赠内伤的力度拍着彼此的肩膀,一会儿骂脏话一会儿抱头唏嘘,旁边有人正在狼嚎般地对着电视献唱Beyond的《海阔天空》,麦克风发出“嗞嗞”的电流声,“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沒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社长拿起相机跟每个人合照,吴若初在他的相机里留下了一个欢快的鬼脸,虽是离别时,她却不太适应那些哭哭啼啼的桥段,在当时的她看來,要说再见,就说得酣畅洒脱,“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向來是她所欣赏的。

    此时饭桌上已经开始了一轮劝酒,啤红白胡乱地喝,酒杯映着灯光和醉笑,不断推移。吴若初敬了社长一杯,便不再关注酒桌上的动向,低头摆弄了一会儿手机,给魏荣光发了一条短信,“到家了吗?”

    魏荣光很快回复,“你猜啊。”

    她不自觉地笑,却忽听对面有人扯着嗓子叫了她一声,“若初meimei,你倒是评评理啊。”

    她惊异抬头,这才发现饭桌上的话題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自己,大家正说着社团里对她有好感的男生可以论打计算,可他们还沒來得及行动,就被魏荣光给抢了先,实在令人抱憾,众愤难平。

    平日里最爱瞎起哄的两个男生借着酒劲纠集了十來号人,端着酒杯杀到吴若初面前,一副醉后吐真言的痛心模样,“若初meimei啊,你可得好好看看,我们哥几个,可都是喜欢过你的,天地良心啊!我们都说好了,咱社团里谁追到你,做哥们儿的都祝福,哪成想你最后跟魏荣光那家伙跑了!”

    吴若初只得干笑,“别拿我寻开心了吧……”

    “拿你寻什么开心啊,我们现在很不开心!”男生大着舌头胡言乱语,“你本來应该被我们拐到手的……咳,你不做我们的女朋友,总要赏个面子喝杯酒吧,否则天理都不容了……”

    “沒问題,喝酒沒问題。”吴若初赶紧执起酒壶,把自己的杯子乖乖满上,酽酽的红酒在杯中有如凝脂般浓稠,她握着杯子,正要与男生们逐一碰杯,对方却又不乐意了。

    “哄他妈谁呢?就一杯酒平摊给我们这么多人?”男生像被按了开关一样死命摇头,“真要补偿我们,就得每个人分别陪一杯,这才是那个什么……友谊地久天长、此恨绵绵无绝期嘛,对不对,哥几个?”

    吴若初听见这刻薄的醉话,有些不快,旁边的社长已经出來打圆场,几个女生也七嘴八舌地帮吴若初说话。

    领头的男生一见失去民心,怒气就冲了上來,“跟我们喝几杯酒怎么了?还真当自己是天仙啊?我们还就不明白了,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干嘛非得往杀人犯的儿子身上贴,将來吃了亏有你哭的!”的

    果真是一喝高了就开始说难听话,整个聚会的气氛刹那间僵掉,就连向來变通的社长都不知如何反应了。一片鸦雀无声中,只听得吴若初冷声道,“我就是要和杀人犯的儿子混在一起!你们管得着吗?”

    “今天你就给我们个实话吧,那个杀人犯的儿子到底比我们好在哪里?值得你吃了迷魂药一样?”

    “每一点,他每一点都比你们好!”吴若初眼里跃出根根尖刺,“你们想让我喝酒是吧?谁怕谁啊?还真以为我喝不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们,我要是较了真,绝对把你们都给喝趴下!”

    她说完就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神情强狠,然后抄起酒壶满上酒杯,红酒的色彩忽闪而过,一杯接一杯。

    她酒量虽好,可毕竟还是喝得太急了,眼看着那酒壶里的量渐渐少下去,她的胃里也咝咝地烧起來,旁边的人上來劝,她根本不管,非要让这群男生知道她的厉害。

    男生们的眼睛都看直了,当吴若初面不改色地满上第七杯酒时,突然从她身后伸出了一只手,突兀而坚定地接过了她的杯子,“不介意的话,这酒我替她喝。”

    吴若初不敢相信地抬头,魏荣光已经把空杯子稳稳放在了桌上。

    男生们面面相觑了一阵,感到有些错乱。不过,男朋友來救场,实在是无可指摘的事情。最初的呆滞过去后,男生们马上又开始唯恐天下不乱,“这不魏荣光吗?稀客啊!英雄救美我们沒意见,不过这才喝到第七杯,还沒够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