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所谓极道
数十年前，瀛洲曾有过一段经济发展高速期。 那时房地产业兴盛，每天都有建不完的高楼大厦，山谷就成了建筑工人与外来短工们的聚居地。 获得大公司的正式社员身份，固然是大多数人的向往。 但因为种种原因达不到门槛。 只能成为短期合同工，或是成为日薪族，某种意义上被看作是社会底层的人，也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山谷就是接纳所谓底层的地方。 随后的泡沫经济时期，社会压力剧增也导致因为精神问题被公司辞退的人逐年增加，更有大量的破产者涌入这里。 这些人没有工作，只能依靠政府的公共救济措施，以及微薄的补助金度日。 可瀛洲政府毕竟不是什么慈善机构。 当临时性的救济有着向永久转变的迹象时。 为了不再加重财政负担，一份来自场外的援助力量就很有必要了。 “那时东京的极道还是一盘散沙。但领着救济金徘徊在饿死边缘的绵羊，数量再多也抵不过身强力壮、还由牧羊人主动引入羊圈的野狼。” 都岛雪绘的口吻像在讲述一段旧时的童谣。 内容却令人不寒而栗。 “经历过的老人谈起那天，都说像是见到了人间地狱。数以百计的纹身男人趁夜冲入山谷地区，肆意妄为地抢劫，作恶，甚至杀人取乐……” “极道本来就是一群目无法纪的狂徒，如果不加以约束，他们跟穷凶极恶的罪犯没什么两样。” “当朝阳升起，满目疮痍的街道已经不适合任何人居住，侥幸存活的流浪者们同样得到了警告，必须在短期内搬出山谷地区。” “他们可以去没人的府县流浪，可以去无人问津的深山自杀，但只要出现在繁华的东京，这样清理污秽的夜晚还会继续上演。” “于是黑云会成立了。” 都岛雪绘中断的时机恰到好处。 因为转了几圈毫无收获的牧野遥这时赶了回来，蹦跳着试图加入话题。 而且后面故事的结局，林原修也已经见识过了。 那就是如今的黑云会已经成功翻身，成为屹立在整个东京极道圈子顶点的庞然大物。 地位堪比特安科，近乎无视法律，对麾下的任何极道组织都享有生杀大权。 但都岛雪绘并没有任何炫耀的意思。 语气中反而有些疲惫： “修君，我觉得极道的另一个基本逻辑，是【压迫】。” 都岛雪绘松开他的手。 表情平淡，眼中却闪耀着几分激动。 “极道总是因为压迫，因为不合理的社会处境而生。” “但弱者抱团取暖的极道，并不能成为解决压迫的反抗者。再怎么强调道义，往往在潜移默化下，又会变成一件对弱者进行压迫的工具。” “看起来光鲜亮丽的黑云会，如今也逃不过这个流程，而我想要改变这一点。” 都岛雪绘看向林原修和牧野遥。 牧野遥还是那副毫不关心的纯真表情，像是在询问‘什么时候到怪谈环节’？ 林原修却有几分动容。 但理智告诉他，不论是自己现在的身份，拥有的实力，还是与都岛雪绘之间的关系，都还没有到为了这种事挺身而出的地步。 于是他只能含糊其辞道： “嗯……祝你成功。” 说到底他不是那种心怀大义的人。 东京的极道，未来如何，仔细想想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也不会冒着暴露身份和个人能力的风险，在看不到胜算和好处的情况下，去帮助都岛雪绘挑战根深蒂固的黑恶势力。 都岛雪绘倒也不失望。 “感谢，借你吉言。” 她颇有风度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然后又转向另一边说道： “现在算算时间，牧野同学期待的怪谈事件也差不多该开始了。” “真的？！” 牧野遥立刻振作精神。 满脸‘你要是说这個那我就不困了啊’的诚实表情。 “注意形象。” 林原修拍了拍牧野遥的肩膀。 实际上是在暗中示意她拿出仅有的诡物[破损发夹]，与自己的[陈旧丝带]碰一碰，免得待会儿突然被卷入梦境联系不上。 “虽然是怪谈事件，但可能与牧野同学想象中的稍微有些差别。” 都岛雪绘没有在意两人的小动作。 她的目光看向远方，那里有着数辆造型各异的高级轿车，正缓缓驶入这片被人遗忘的街区。 之前散开的黑西装们充当了维护秩序和向导的作用。 将那些大多数超过中年、甚至已经到了老年，看打扮非富即贵的宾客们接下车辆，迎向这边。 “啊！是黑云会的都岛小姐。” 其中一位中年人快步走到附近。 神情颇为局促道： “请问黑云会最近有投资意向吗？选在此时提起这件事万分抱歉，但敝人的会社最近有一个潜力十足的项目，只需要十亿……” “我会考虑的。” 都岛雪绘友善地中断了他的话语，并且示意保镖明美将这人请到一边。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即将开始的拍卖会。” “中村社长，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自然可以在拍卖会上通过交易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但前提是你准备的拍卖品足够资格。” “当、当然！都岛小姐说的是。” 名为中村的中年人擦了擦额前的汗水，连忙退下了。 “拍卖会？” 牧野遥握着触碰完毕的[破损发夹]，感觉受到了欺骗。 “放心，不是传统的那种。” 都岛雪绘安抚道。 黑云会与来自神川中学的三位高中生走在前方，逐渐深入街道。 当拐入某个巷口后。 都岛雪绘停步，示意保镖推开一扇平平无奇的门扉。 “黑云会对怪谈和诡异的研究不多，但也知道拥有各项特殊能力的诡物，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民间更有许多爱好者对它们长期追捧。” “所以在多方协作下，我们黑云会决定作为主办方，每半年举行一场‘诡物拍卖会’。” “内容是对不需要的诡物进行交换，或是将拥有诡物折现成现实的金钱与产业股份，这两种交易通常以拍卖的形式进行，基本原则都是各取所需。” “不过这次拍卖会，我们找到了一个特殊的地点，也请到了一位特殊的嘉宾。” 门扉缓缓打开。 牧野遥和林原修同时投以疑惑的目光。 却听见身后传来那些与会者们深深吸气的惊叹声，仿佛提前接到过通知，即将见证奇迹发生……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当门扉打开后，熟悉的灰雾涌出，将周遭染成迷蒙的梦境之景。 门扉内部则是一间布置得美轮美奂的巨大会客厅，中央摆放着一张古董长桌，尽头坐着一位头戴兜帽仅露出光洁下巴的少女。 她哼着古老的歌谣，晃着小腿，好整以暇地看向门外这群待宰羔羊—— 然后猛地一个趔趄。 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