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悄悄话

    与刘倩交换座位后，江水萍成了夏晓荷的新同桌，二人无论从长相、气质还是性格看哪个方面都不搭，家庭出身又完全不同，所以夏晓荷从来也没有希望江水萍能成为她的好朋友，只愿能够相安无事就好。

    唯一让夏晓荷感到欣慰的是，换座后，与周宇坐到了一排，不必再用耳朵去分辨身后的声音了。她只要假装不经意地微微一侧目，就能看到他很有棱角的侧脸，那个埋头苦读的周宇，凝神思考的周宇，侃侃而谈的周宇，热情奔放的周宇。她又有了新的发现，原来周宇还挺爱唱歌，没事总爱小声哼唱春晚上的歌曲《小草》，“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春风啊春风你把我吹绿，阳光啊阳光你把我照耀……”而且，她发现周宇的歌是唱给江水萍听的，只有江水萍在的时候他才会哼唱。

    夏晓荷心里有点生气了，为周宇眼里只有美女同学江水萍，对她夏晓荷的小心思毫不在意，就好像她是看不见的空气。她虽然个子长得小，却也是与江水萍一样17岁的姑娘呀。更可气的是周宇的自轻自贱，你是一棵小草吗？分明就是一株大树嘛！哪里就“没有树高”了。

    令夏晓荷没想到的是，与江水萍同桌不久，江水萍就将她视作最好的朋友，上“一号”、去食堂、回宿舍事事叫着她，她像缺了夏晓荷这个小跟班，她江水萍什么事情也做不成，可她过去明明像只骄傲的孔雀总是独来独往，从来也不与女同学结伴而行呀！

    见江水萍取代了自己的位置，而自己的新同桌刘倩又是个对谁都不冷不热只顾自己啃书本的木头人，孟凡秀内心深处生出了妒意。一次见夏晓荷与江水萍二人一同走出寝室房门，她小声对黄秋月说，江水萍成天拉着夏晓荷，不过是拿她当个“陪衬人”罢了，你说夏晓荷傻不傻！这番话极合黄秋月的心意，两人叽叽咕咕地又把前脚刚出去的两人一通编排。

    这个星期日，江水萍按照mama的指令又得回家。她拉着夏晓荷的手说：“晓荷，我家上周搬进了市里新建的企业家楼江南苑，这周你陪我回家得了，参观参观我的新房间。不过，虽然房子大了，一个人回去也挺没意思的，就烦我妈没完没了的唠叨。我晚上也不想在家里住，咱俩上午走，吃完午饭就回来，行不行？”

    夏晓荷不习惯去陌生人的家，更何况是江水萍这样的富贵人家，正考虑如何拒绝，江水萍加上另一只手摇晃着她的胳膊央求道：“好夏晓荷，求你了，陪我回去一趟呗，吃顿饭就回来，不会耽误你多长时间的学习。”

    听她都这么说了，夏晓荷只得答应下来。

    得到了夏晓荷的首肯，江水萍高兴起来，蹦蹦跳跳地跑向宿舍楼下车场停放的飞鸽小20自行车，用钥匙打开车锁，抬起后支架，坐到鞍座上，长腿一蹬，就来到了夏晓荷的身边，下巴一扬：“上车，开路！”

    夏晓荷还有些犹豫，担心这么小的自行车两个人骑能不能压坏，又担心江水萍能不能驮动自己。

    “上来啊！不相信革命同志咋的，我妈我都能驮动，别说你这小体格了。”江水平继续鼓励道。

    夏晓荷小心翼翼地侧身坐到自行车的后座上，刚坐稳，江水萍支在地上的那只脚就抬起，小20自行车载着两人飞快地出了学校的大门，向解放大道南侧的江南苑小区行进。

    江南苑小区紧靠着凤凰湖而建，小区大门两侧有两棵假的大榕树，大榕树下的树洞是保安房。江水萍停下自行车，夏晓荷也从后座下来。身穿制服的保安从“树洞”里走出，问两位去哪家，江水萍说蔡小兰家，我是她女儿，保安敬了个礼，表示放行。

    小区内挖了一个微型人工湖，湖内荷叶田田，湖畔有假山，亭台，廊道，真有点像连环画《红楼梦》中大观园的味道。

    江水萍的家真大啊！三室两厅两个卫生间，那个客卫比她和jiejiemeimei三个人睡的房间都大。江水萍的闺房铺着红地毯，地中央摆着一张大大的木床，淡粉色的床单印着卡通图案，床头有一只红色皮革矮沙发，墙边有实木大衣柜，墙角还放着一个可转动的穿衣镜。给夏晓荷留下最深印象的，是通过打开的窗子看到的窗前掩映的绿树，那鹅黄色的细纱窗帘随微风轻轻摆动，她想，如果在这样的窗前摆一张书桌看书学习，该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啊！

    江水萍从冰箱里翻出了桃子和葡萄，放在房间里的茶几上，嘱mama没有事情不要打扰她与同学聊天，就关了房门，四仰八叉地把自己丢在弹簧床里，又一下子将夏晓荷也拉倒丢进床里，两个姑娘开心地“咯咯咯”大笑起来。

    然后是啃桃子，剥葡萄，说学校里发生的趣事。说到周宇，她说：“我发现周班长最近老爱唱歌，我奶奶说男愁唱女愁浪，周班长学习拔尖儿，考上重点大学没有问题，不知还愁个啥？”

    夏晓荷心说，愁他对你的爱慕得不到回应呗！想到这里，自己的心又被扎了一小下。

    说到了刚开学时给吕老师投票的事，江水萍问：“晓荷，你猜我投的是赞成还是反对？”夏晓荷摇头表示不知。“我当然投赞成啦！就喜欢吕老师，人长得帅，又有才，为人还热情，哪哪都好。”江水萍用两手做成喇叭状靠近夏晓荷的耳朵，害羞地说：“晓荷，我也不瞒你了，我完蛋了，我爱上吕老师了。”见夏晓荷一脸的诧异，她把两只胳膊倒背过去枕在脑后，又自说自话道：“真的，爱得一塌糊涂，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相思病啊。我想等明年考上大学再向他表白，可是我都要等不及了，满脑子里全是他。”

    夏晓荷从来也没见江水萍害羞过，闻听这番话，也跟着羞红了脸。

    江水萍今天喊夏晓荷来家里，就是想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消除心头的块垒。她认为，夏晓荷平日里不多言不多语，又极其聪慧，是她认为最可信赖的倾听者。

    这时候，蔡小兰指挥阿姨已经做好了午饭，喊小萍和同学洗洗手来餐厅吃饭吧。一桌子的鱼和rou，夏晓荷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投箸。蔡小兰热情地让夏晓荷筷子伸长些，多吃菜，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夏晓荷谢过蔡阿姨，开始不客气地悉心慰劳自己备受苦难的口腹。

    饭后，江水萍谎称晚自习数学老师要来讲题，今晚就不在家里住了，并让夏晓荷为她打证实。夏晓荷微笑点头，也不好拆穿。

    蔡小兰装了两饭盒的饺子，说一盒给小萍，一盒给晓荷，当晚饭吃，都用手巾包好了，晚上也不会很凉。

    返校的路上，两个女孩都说中午吃撑了，不想骑车，就走着回去顺路消化消化食儿。江水萍推着自行车，前车筐里放着两盒饺子，夏晓荷跟在她的旁边。

    深秋了，天蓝得干净透彻，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可是冷风吹在脸上身上，还是给人一种悲凉的感觉，这是夏晓荷的感觉。后来的许多年，每逢秋风乍起，夏晓荷都会生出悲秋的情绪来，这情绪就来自17岁的那个秋天。

    江水萍说：“夏晓荷你不要笑我，这饺子我要送给吕老师，上一次我mama拿来的饺子就给了吕老师。你没发现，他最近工作太累，都瘦了。”

    夏晓荷不觉得有什么好笑，反倒羡慕江水萍的勇敢大方，爱就大声说出来而不是放在心里。自己有勇气把这盒饺子放在周宇面前吗？回答当然是否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