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探路【上】
对于勘探队的人选，徐参谋并没有直接拍板。而是提出了几项基本的要求之后，全部交给刘振华和教导员挑选。 要求不多，也不高。总共就三项。 要求勘探队员的身体素质要过硬，思想情况要坚定。第二，要求勘探队员头脑要灵活。文化程度不高没关系，但绝对不能死板。第三，要枪法好的。 刘振华一遍一遍反复看着徐参谋提出来的要求，还让教导员又给他读了一遍。 这三项看似简单，实则涵盖了方方面面。 勘探的技术方面作业，有徐参谋一肩挑。所以刘振华和教导员组织起来的队伍主要的使命就是保障。人贵精不贵多，得各个都是沙梁子垦区的中坚骨干。 想来想去，刘振华心里大致有了个规划。 他自己就能满足全部三项要求，算是一个人。至于其他的，他暂时只选定了机枪手。 教导员一定是要留在垦区继续主持开荒生产工作的，新提拔的三个连长，刘振华也不准备带。想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来适应新队伍和新职务，同时避免他与指导员想到的那些可能发生的问题。 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他们都调走了，不但对日后连队的建设没有好处，留守垦区的教导员更是成了个光杆司令，左右无人可用。 “老刘，大体上你准备选几个人？” 听着教导员的问话，刘振华默不作声。 他还没有想好。 而且这次任务有着不可抗拒的危险。 它来自大自然，而不是叛匪。 面对叛匪，刘振华有枪有子弹，还有歼灭他们的战术。可面对自然环境的恶劣，手中的枪和烧火棍没什么区别，子弹再多也派不上用场。 刘振华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你不能动，我算一个，机枪手算一个，其余的……我想带新来的女兵，李秀英同志走。她是卫生员，虽然没那么专业，但好歹比咱们强得多。不严重的外伤，她都能处理。” 按照往常，教导员都很尊重刘振华的意见。 在以前还是个连队的时候，刘振华几乎说一不二，他只是从旁辅助，做好自己所负责的政工方面。 但今天，刘振华话音刚落，他立马出言反驳： “不行！这次我已经想好了，我和徐参谋一起进山勘探，你在垦区抓生产。” 刘振华抬起头，淡淡的看了自己的老搭档一眼。 两人彼此之间都太熟悉各自的性格和脾气。 所以他知道为什么这次教导员会这样直截了当的拒绝自己。 不过刘振华已经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更改。 部队有部队的规矩，或者说是种墨守成规的习惯。 他不管以前是连长，还是现在的营长，都是这只部队、这个垦区拥有最终决策权的人。 “老兄，别激动！不是个啥事，咱用不着脸红脖子粗的！” 刘振华说道。 还从教导员面前的卷烟盒里抽出来一根烟，递过去。 教导员接过烟，却没有抽，夹在手上说道： “不管你说什么，这次都得我去！” 刘振华脸色微微一变。 两人搭档工作，虽说各司其职，但吵架骂娘的时候也不少。 每次都是刘振华火气大，教导员给他讲道理降温。 但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教导员现在也算不上是个秀才了，可遇上刘振华这样的人，还是在嘴皮子上弱了三分。 争吵的后果，基本上就是按照刘振华的意思办。 谁让他是军事主官呢！ “咱们这里，到底谁说了算？” 刘振华想用自己营长的身份压住教导员。 这办法在以前屡试不爽。 但凡是遇上点争论，只要刘振华搬出俩这句话，教导员除了干憋气以外，着实是在说不出来点什么。 “你是营长，当然是你说了算，但……” 刘振华根本不让教导员把一句话说完。 他很清楚那个“但”字之后要从他嘴里出来的话，一定不是自己爱听的。何况有前半句的支撑，对于刘振华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那不就行了，老子说了算，所以我去，你留守！” 刘振华以为争论到此就会结束，但他没想到这次教导员却像脑子打铁了般，寸步不让。就连刚才被他打断，没能说完的后半句话，也非要继续说下去： “但这次勘探不是战斗任务，严格意义上说，我比你更符合徐参谋定下的选人条件。” 刘振华笑了起来。 论体能，还有射击，教导员虽然都不弱，但比起自己来肯定还是差了一截。 平时他老爱拿这一套吹牛，教导员也都让着，顺毛捋。 怎么这次教导员竟是毫不谦虚？ 战场上的枪林弹雨中生存下来的敏锐让刘振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难不成教导员比自己多知道了些什么？ 不过即便是真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教导员也不会直白的告诉刘振华。 他想要弄清楚这其中有什么古怪，还得靠自己拐着弯问出来。 论起大道理，十个刘振华都不是教导员的对手。 可要是玩这种手段，教导员就算能坚持，也迟早是他的手下败将。 现在他情绪激动，刘振华想先避开锋芒。要是硬吵起来，最后除了口干舌燥，一桌子唾沫星外，啥问题都解决不了。 “哎呀，老兄！大教导员！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是去山里受苦，你咋还要跟我抢呢？如果真是好事，比如大首长说这次去了，回来就给你升官儿，让你去团部当政委，那我绝对不拦着你！ 咱咋可能做出这种妨碍人进步的事情来，不会的！ 尤其咱们又是老搭档了，你要是去当了政委，咱也能跟着把腰杆子再挺直一点！” 刘振华用打仗的办法对付教导员。 简简单单一段话，看似是插科打诨，实际上是换了便服进行伪装的“火力侦察”。 侦查就是为了摸清敌情。 说白了就是对对方的家底，估摸出个概念来。 可以不那么清楚，但绝对不能当傻子。 有了点概念，不管后续是进攻还是防卫，都能抢先占据主动权。 何况他还用上了“声东击西”、“生搬硬套”这两招。 本来两人在争论这次谁留守垦区的问题，结果刘振华忽然就扯到升官当政委的事情上了。 教导员一听，顿时哭笑不得，解释道： “什么大首长？我天天和你一起吃饭，晚上睡一个屋子。除了拉屎撒尿没在一起，还有啥时候从你眼皮子底下消失过？ 我咋就这么厉害，能见到大首长，还直接许诺让我去当政委？不说我能不能办得到，也没有首长会这样做事啊！全然不符合组织程序，也全然不顾政治影响……哪有这样的事！” 刘振华当然知道不可能，但既然要“火力侦察”，他等的就是教导员这种态度。 “不知道。” 教导员更急了，问道： “你不知道什么？” 刘振华晃着脑袋，接着说道： “搞不懂……你那么高的文化，这样的事儿不是轻轻松松？再说了，你也别跟我吹胡子瞪眼。以我的脑子，能想到的只有这么一种情况。要不然你咋突然改了性子，非和我抢？见过争着吃饭的，没见过争着吃苦的！” 教导员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刘振华这一通胡搅蛮缠，就是为了让他摊牌。 把自己为什么这次绝对不留守垦区的原因，明明白白的讲出来！ 教导员的确是有原因的。 不然他根本犯不着来和刘振华这个刺头火药桶硬碰硬。对自己没好处不说，要是传出去被战士们知道，影响得有多不好？ 在徐参谋打开地图给他们俩看的勘探路线时，教导员发现地图里原本夹着一张纸，但很快就被徐参谋折好收起了口袋。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一晃的功夫，教导员也没能全部看清。 但他记住了最边缘的一行，写着：此次勘探路线，最高处海拔4300米。 就是因为这一行字，教导员才坚持自己带队，让刘振华留守垦区。 因为他知道4300米的海拔意味着什么…… “就为了这个？教导员同志，你是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老子是怕死还是喜欢尿裤子？4300米的海拔，能比小鬼子的机枪和钢炮还厉害？我家那地方，紧挨着祁连山，我虽然不是山区里长大，但也经常进山里溜达！就算是海拔高，你这平原上长大的，能和我比？” 刘振华根本没有想到教导员这次和自己硬碰硬的原因竟然是为了这个！ 区区几千米的海拔而已，最多是上面冷点，积雪常年不化，路不好走什么的……根本算不上难。 刘振华这番话说出口，教导员却是也有点动摇，觉得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他长喘了一口气，看到手里的烟，准备点燃换换思路，忽然发现有人钻进了地窝子。 “徐参谋好！” 看清来人，刘振华和教导员赶忙起身敬礼。 “这次是怪我了，我先给刘营长好教导员做个检讨！”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徐参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徐参谋从口袋里掏出当时夹在地图里，被教导员看到的那张纸片。将其打开后，两只手上下对角捏着，平平整整的在两人面前打开。 “我隐瞒这些信息，只说了三点标准，就是害怕你们在选拔队员的时候心里有负担。” 徐参谋顿了顿，继续说道： “你们俩是一个是营长，一个是教导员，要为了全营的战士们负责，这一点无可厚非。我就怕若是给你们说了这次看勘探任务里种种具体的危险，你们在选人的时候就会瞻前顾后。” “这样选出来的队员，不但会影响任务的完成，甚至还会更容易出危险！所以我才简要概括了几点，好让你们放开手脚去选。 “等队伍拉起来了，我再告诉大家这些种种，让没有思想准备的同志自愿退出。剩下的就一定是精兵强将，肯定能不出意外的圆满完成任务！” 刘振华听了徐参谋的解释，恍然大悟。教导员却有些不是滋味…… 纸上的内容，他是偷看到的。 刚才对刘振华寸步不让，也是出于对老战友的关心爱护。 另一方面，他知道这只部队还有沙梁子垦区可以没有教导员，但绝对不能没有营长。 否则在这样的环境下，部队很快就会丢了精气神，从铁板一样变成面团。 只有刘振华才能一直让战士们时期高涨，就想在战争年代，他总是身先士卒，悍不畏死的冲锋在最前面一样。 部队里的老兵，都是看着他脊梁骨，一路走过来的。 要是这面旗帜不在了，倒下了，整个沙梁子垦区的战士们都会变得丢了魂似的，对于未来不会再抱有任何希望。 “徐参谋，是我考虑的不周全！” 不管是什么出发点，教导员都意识到了自己的片面和激进。 徐参谋的考虑才是周全至极，滴水不露。 “好了好了，说白了都是领导关心下级，老战友关心老战友。没啥大不了的，都是好心！不过既然徐参谋现在打开了天窗，那咱们三个就好好合计合计，按照这些可能发生的意外危险，选出最合适的人选来。” 刘振华说道。 他不是个记仇的人。 以前和教导员吵的更凶的时候都有，但吵完也就忘了……要是再有一瓶酒，两人几杯下肚，又会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连先前为啥吵起来都能忘的一干二净，早就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徐参谋点点头，拿着纸片上现有的资料再结合起地图，仔仔细细的给刘振华和教导员讲了起来。 刘振华越听越是揪心…… 眉心都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上面凸起来的褶皱纹路和地雷接近。恐怕里面酝酿的情绪和地雷比起来，估计也多呈不让。 徐参谋讲完后，整个地窝子安静的可怕。 翻动地图的“哗哗”声，此刻显得极为刺耳。 刘振华被这响动猛然间惊回了神，转身就朝地窝子外走去。 “老刘，你干嘛？” 教导员觉得不对劲，一个箭步抢在他身前，拦住了去路。 “我去找团长。” 刘振华回答道。 教导员心里“咯噔”一下……后背都出了冷汗！ 心想还好自己反应快，把他拦了下来，不然非捅娄子不可。 徐参谋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接着刘振华的话问道： “刘营长，你要去找团长做什么？” 这句话直接踩中了刘振华这颗“地雷”： “我去找团长说，不要在沙梁子垦区试点机耕队了。这样的话，也就不用去勘探路线了吧？” 徐参谋仍然是极为平静的说道： “这是军区统一的部署，你找团长也没有用！” 刘振华骤然转身，几乎要将自己的脸贴在徐参谋的脸上，说道： “你看看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这是勘探吗？这是送死！反正一句话，我不会让我的战士去白白牺牲的。徐参谋，你的方案和规划的路线，风险、危险太大，我不同意！教导员，你也表个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