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一）

    凄凄沥沥的小雨不知下了多久，以至于最后一抹天光都消失殆尽了，只剩下了苍茫无尽的夜色。

    青石铺就的小路一直蜿蜒到苏州城外的枫林里，雨中一个穿戴着蓑衣斗笠的人正如壁虎一般依附在城门下的城墙之上，城墙上有守夜的巡逻士兵走过寒暄着。

    “哎，这就要入冬了，下的雨真冷。”其中一个人道。

    “去他奶奶的，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这么冷，我看等下换班的时候咱哥俩还是去酒馆里喝一杯吧。”另一个道。

    “好啊。”先前那个人又附和道。

    渐渐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都远去，那个依附在城墙上的身影迅速的动了起来，手脚并用的往着墙头而上，宛如一只真正的壁虎一般那身法，轻灵一跃翻落至墙头，却又是在瞬间便又从墙头的另一面纵身跃了下去。

    夜色苍茫而阴郁，竟是没有人在意。

    那个身影在雨中急速飞奔，沿着碎石铺就的小路一路奔到了城外西面的枫晚林中。

    沉沉夜色不见光景，葬送了这秋末枫晚林中的大好风光。然，这个一路疾奔的人就算在白日里也不见得有欣赏这大好风光的闲情雅致。

    暗无边际的夜，在凄凄沥沥的雨声中终于显现出一点光影来，那是修建在林子深处的一处小木屋，因着屋内的灯火映照，像夏日里飞舞在夜空中的萤火一般，只不过这一点光影，在这样的雨夜中显得过于单薄孤寂了一些，像是随时都有被这周遭的黑暗吞噬的迹象。

    顾不得摘下身上的蓑衣斗笠，来人推开木屋的门双膝跪在地上道：“属下已经查明，客栈中的那个戴着半面面具的人就是烟雨庄冷家的二少爷。”

    来人如是的说着，因着一路疾奔而来，声音里带着略略的喘息声。

    “哦。”半晌屋子里的人才应道，声音慵懒而清冷就好像这屋外冰冷的雨声“回去吧。”

    听着自己的上司如此慵懒清冷的声音，来人忍不住浑身打了一个颤栗，随即便起身退了出去。

    在离开屋子关上门的间隙里，他看见他的上司，坐在书案前，手中拿着一只笔，正怔怔的望着打开的窗户外面，目光沉沉如深渊，望不见底。

    这个人便是寒庐的飞羽使——苏小乐。

    苏小乐坐在书案前，看着窗外苍茫的夜空，借着屋子里的灯光，他看见夜色里闪烁而过的极其细小绵密的雨丝，在茫茫夜色中似不知从何而来又去向何处。

    笔尖刚刚沾好的墨汁，因着他一直未曾落笔又过多的原因，坠落到书案上空白的宣纸上，浸染出一团团黑色墨渍来。

    而压在那张空白的宣纸上的，赫然是一枚绯色曼陀罗令，那是寒庐的主人用以调度庐中八荒绝杀使而单独设定的令牌。

    回过头来他盯着那枚绯色曼陀罗令，那还是在三年前他刚刚决胜为八荒绝杀之一的时候，楚不归秘密召唤他去书房中，特意给了他一枚绯色曼陀罗令，命他在调查上一届主上之死的同时，也秘密对庐内所有举足轻重的人展开一次排查，以查出庐内出现的叛徒到底是谁，将那个人从暗处揪出来。

    然，这么多年过去，他不是丝毫没有线索，而是有些事情他需要时间去确定，因为他从来就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这一次接到这枚令牌的时候是在日暮的时候，送令牌的人只带来了一句话。

    十月初七，极乐谷见。

    接过令牌那一刻，他沉默着久久不语直至送来令牌的人远去。

    极乐谷，这三个字仿如是梦魇一般的存在。

    离开那个地方已经三年了，他得到楚不归特许得以不用回碧华谷中的寒庐，而寄居在这个可以让他有片刻宁静的枫晚林中。然而，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所恪守的这片刻宁静，在这个雨夜就将要与自己远离了。

    江湖是一条不归路，在你想停下脚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