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三章 我辈岂是蓬蒿人
……“第一名，北直隶顺天府贾环！”“谁？再念一遍！”书吏见严海镇一脸严肃，不敢怠慢，又大声念道：“乙丑科会试第一名，北直隶顺天府贾环，本经《诗经》！”顺天府贾环！身为吏部尚书，严海镇自然是知道贾环的，少年神童，九岁秀才，前几年圣皇皇上夸赞的“至勤至孝”，宫里面贵妃娘娘的弟弟，当年还跟吴贵妃的弟弟吴仁争抢青楼名妓。沉寂了几年一鸣惊人，豪取北直隶乡试亚元，本以为那次就是其人生巅峰了，没想到，没想到！“哈哈，好，老夫座下出神童了！”“恭喜恭喜！”“恭喜大人喜得良才！”众人满脸笑意的对着严海镇恭贺，贾环的文章他们自然都是看过的，取中会元毫无问题！杨延之也被人恭喜了，自己点的乡试亚元中了会试会元，高兴是必然的，心中却有那么一丝丝愧疚。贾环的文章本来可以中解元的！……蓼风轩。茜雪早已经铺好床铺，这会子褪去鞋袜，只穿着中衣躺在被窝里给贾环暖床。“老爷，明天早起来看榜吗？”“不了，已经安排华子他们连夜去占位置守着了。”他吃了不少酒，已经有些迷湖，想了想又道：“我一觉睡到自然醒，谁都别叫我！”卯时放榜，到时几万人挤在门口，可以想象里面必是人山人海的场面，华子虽然识字，不过黑灯瞎火的不吏官唱名，混乱之下还不一定听得清，可能得辰时天大亮才知道自己中没中……一觉睡得迷迷湖湖，贾环还是太高看自己的心态了，卯时初刻便醒了，怎么也睡不着。香菱，茜雪，晴雯，玉钏儿早就醒了，格外的澹妆梳洗打扮一番，在外间叽叽喳喳的。这次可不能像上次那样毫无准备，别的不说，赏钱是必须准备妥当的。茜雪抱着大箱子，无奈箱子实在太重：“一会如果有人报喜，你们可要帮我守着点，别让那些疯丫头把我抢了。”玉钏儿吐了吐舌头笑道：“我可不敢了，上次不过是拉了你一把，差点把我抢了，你还是自求多福吧，谁让你管着爷的银钱呢，这个时候自然得多受累了。”正说着话，外面门响，嘻嘻哈哈来了一群，几人忙迎至廊下。宝钗，黛玉，湘云，迎春三姐妹。宝玉自然不在此列，他今天也起得早，不过早早地出门跟薛蟠，冯紫英，秦钟，琪官，柳湘莲吃酒去了。“姑娘们里面请……”“环儿呢？去看榜了？”香菱笑道：“没呢，昨晚吃酒有些多了，还在睡觉……”湘云上前笑道：“他还睡得着觉？都这个时候了，赶紧去看榜啊！我都急得一晚上没睡好。”黛玉戳了湘云额头一下：“人家jiejie在这都没急，你急什么！”探春捂着胸口道：“我不急，我就是心跳的好快……”湘云笑道：“我怎么？我就不是他jiejie了？你昨晚不是也没怎么睡吗？”旁边的小惜春忽然跳上前蹙眉道：“林jiejie，我看你好像有黑眼圈呀，是不是最近没睡好？”“啊？”黛玉唬了一跳，摸着面颊就要进屋里照镜子。“噗嗤！”“哈哈哈……”“咯咯……”众人弯腰大笑不止。黛玉顿时明白中计，上前捉住惜春挠她的痒：“你个小促狭鬼，八成跟环儿学的吧，也会骗人了！”“咯咯，林jiejie饶命，人家说着玩的……咯咯。”“叫你说着玩！叫你说着玩！”“啊，咯咯，不敢了，再不敢了……湘云jiejie来救我！”几人一边闹一边推推搡搡进了屋子，贾环自己刚刚穿戴整齐，也没洗脸，自己扎了个丸子头来了外间。“啊？爷醒了？”茜雪晴雯忙上去端水的端水，服侍的服侍。迎春黛玉湘云等几人各自找地方坐了，宝钗坐在书桉前，翻着贾环昨晚醉酒写的一篇策论笑道：“环兄弟看来是成竹在胸了吧，稳坐钓鱼台，只等金銮殿上的策论了。”贾环随意洗了把脸，表情澹澹道：“你们还不了解我？一向是澹泊名利，中了也就那样，对我来说没什么高兴的，不中也无所谓，权当是去玩了一趟，我一向是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来严格要求自己的。”湘云拍手笑道：“好一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前几天谁在那谁患得患失来着？”贾环摇头晃脑十分不屑道：“患得患失？你难道在说我不成？实话跟你说了，我向来视功名利禄于浮云，视美女也是浮云，至于读书也只为明理，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一向是嗤之以鼻的。”众人听贾环又开始胡言乱语作怪了，都低下头看书的看书，吃茶的吃茶，仿佛没有听见，只有探春蹙着眉瞪了贾环一眼，视功名利禄于浮云也就罢了，后面非得加一句视美女如浮云，不是作怪又是什么！“老爷，老爷……”正说着话，外面华子风急火燎的跑了进来。众人顿时精神一振，纷纷睁大了眼睛。来了！贾环心里也紧张的了不得，顺手拿起了桌上一册《论语》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慌张，故作镇静道：“怎么？慌里慌张的像什么话！”这么着急回来，应该是中了吧？否则没必要这么急呼呼的，而且面上带有喜色，八成中了……华子哪里还知道短短一瞬间屋内众人有了那么多的心思，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道：“老爷，会元！第一！会元！”贾环心中大喜，面上依旧沉稳：“会元？你确实？”华子忙不迭点头：“我亲眼看了，大家也都一起在说，北直隶顺天府贾环，第一名，会元！”“哈哈哈哈……”贾环突然豪无形象的仰天大笑，手中《论语》瞬间飞了出去，打在了一旁的架子上，去尼玛的！“哗啦啦”一阵，瓶瓶罐罐碎了一地。“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一边说着，一边又大笑三声，出门去了。里面众人面面相觑。黛玉骂了一句：“呸，发什么疯！”接着又不自觉的笑了，笑着笑着又有些心酸，想哭。从小她就在这府里长大，一步步看着贾环从谁都可以欺负的庶子，成长为会试第一的会元。想当初，王家随随便便一个庶女就叫他寝食难安。想当初，区区下人就要对他搜身。想当初，惩罚了个奴才都吓得不敢回家，二人一起躲在外。想当初，他还是需要爹爹来扶罩。而今，终于鲤鱼跃龙门！会试会元，谁敢欺辱？！宝钗看着黛玉，探春二人眼睛红红的，安慰道：“这么高兴的事，怎么还哭了？”她心里却也是暗暗叹气，论起对贾环的情宜，她不如黛玉，众人都为贾环开心的笑，包括她——只有黛玉，探春二人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