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楔子其二：异色重瞳

    1.

    1988年。

    祠堂幽静，先祖的牌位整齐的排列，一缕青烟在屋内飘散开，播散着淡淡的茉莉香。

    堂前摆着一张茶案，两个蒲团，一位老妪端坐在一边，正在泡茶。她一个人，泡茶，斟茶，看起来十分从容，令人费解的却是，她斟了两杯茶，却不见对面的对饮之人，她偶尔说几句话，并不像自言自语，却又无人搭话。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那老妪说道。

    “是啊，是啊，也不知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等到，这东西总得传下去，总不好断在我手里。”

    “也是难为了你，从那位大人那里讨来这么稀罕的物件，只是不知道，用不用的上。”

    房间内静悄悄的，并无旁人和她搭话，透露着说不出来的诡异。

    门外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不懂事的小保姆从外面闯进来，一路小跑着，涨的脸颊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老……老……老夫人，快……快生了，老爷请您……过去。”小保姆一边回话，一边扶着门框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莽莽撞撞的，成什么样子，一点也不稳重。”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她已是满头银发，但是面颊红润，身体硬朗，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她整理了衣衫，今日穿的是一件墨绿色的长褂，端庄肃穆。茶案的一角放着一个玲珑精巧的八角锦盒，手掌大小，老太太拿出一块素白色的手帕小心的包裹了，拿在手里。

    “走吧。”老太太和小保姆说道。

    小保姆这才回过神来，赶忙上前搀扶着，俩人并肩朝前面的正屋走去。

    2.

    这处小院子位于一处机关大院的最里面，最初的时候是法租界设立的，里面尽是一栋栋的带院子的小洋楼，只不过布局又不甚规矩，每一栋洋楼都分成了前后两排，中间夹个小院，既是院落，又像是天井。这样的建筑看着气派，但是大多都是一栋房子里挤着三四户人家，那个时节，在大院里有一个落脚的地儿，已经是十分值得炫耀的事情了。

    偏生这一处院子不一样，只住着一户人家，家主是一位老太太，本名尚静淑，江湖人称尚婆婆。尚婆婆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名为尚玉堂。起初整个机关大院的邻里都觉得奇怪，怎么这尚家竟是跟着母亲姓的，而尚家对这件事也不解释，时间久了，便渐渐被众人习惯了，再也没有什么人好奇过。

    尚玉堂也只有一个儿子，名为尚明君，三代单传，到了尚明君这里才算是开枝散叶了。两年前孙媳妇穆英姿生下长子尚云谨，不出一年，又收养了尚玉堂老战友的孙子，取名尚云严。虽说二儿子是收养的养子，但是尚明君和穆英姿却一样视如己出，云严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因而虽是养子反而更得偏爱一些。

    今夜注定无眠，因为穆英姿又一次即将临盆，正屋灯火通明，一众人忙的团团转。

    羊水破了，尚明君赶忙联络医院，一众人乌乌泱泱的朝着妇产医院赶去。

    产房里，时不时传来产妇呼痛的声音，孙子急得满头大汗，儿子也是来回踱步六神无主，儿媳除了口中念叨着阿弥陀佛也没有什么主意，唯独尚婆婆坐在长椅上，淡然自若。

    “慌什么，这一胎，必定无事，只不过是时辰未到，苦了孙媳妇了。”尚婆婆缓缓开口，仿佛给众人打了一剂强心针。果不其然，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一声婴儿的啼哭从产房里传来，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病人家属，是个女孩，现在可以进去看产妇了。”值班护士出来说道。

    “好，好，女孩好。”尚玉堂又添了一个孙女儿，乐的合不拢嘴。

    “英姿，就是……我爱人，没事吧？”尚明君焦急的问。

    “对对对，我儿媳妇怎么样？”

    “您放心，母子平安。”护士说道。

    听到这句话，众人的心才算是真的放了下来。穆英姿在嫁入尚家之前，是名孤儿，本就没有娘家，但是尚家上下却从未薄待过她，甚至渐渐让她当家主事。如今她生育二胎，做了三个奶娃娃的娘，公公婆婆和丈夫更是当个宝贝一样疼爱。

    听说穆英姿无事，一众人赶紧进入病房探望，唯独尚婆婆没有挪步，她坐在长椅上，看着手中的八角锦盒，口中念念有词，“三代了，终究还是等来了一个女娃子。罢了，这都是命。”她神情有异，说不出是有些担忧，还有欣喜。

    穆英姿躺在病床上，只觉得浑身酸痛脱力，她扭头朝两边看了看，却没看到婴儿的襁褓。“孩子呢？”穆英姿开口问道。

    众人这才回过神，对啊，孩子呢？不是说母子平安，却怎么没见新生的婴儿呢。正在此时，一名护士匆匆走进来。“谁是穆英姿产妇的家属，新生儿的情况不太好，请过来一下。”闻听此言众人的心止不住又悬了起来。

    3.

    值班医生的办公室里站了四五个人，把小小的办公室挤得水泄不通。

    “女婴在母体之中对营养的摄入不足，并非孕妇的营养不够，是婴儿自身的吸收出了问题，所以先天不足，缺乏钙质。指甲没有长齐，而且一直不睁眼睛。像这种情况，我们医院也是第一次遇见。所以还是建议让婴儿在无菌室观察一段时间。”

    “可是……这婴儿刚出生，正是需要母乳的时候，这时候离了母亲，这当妈的心里不好受啊。医生，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尚明君问道。

    “如果你们执意将婴儿带回家中，还需要签署一份免责协议。像这种情况，我们是不建议将婴儿接回家的。”医生言辞中肯，反而让尚家的各位家长陷入了纠结之中。

    “我来签。”尚老太太语气坚定，掷地有声的说道，“儿子，孙子，曾孙子我都带大了，害怕养不活我的曾孙女么。我签字，出了任何闪失，我赔命。”

    “妈，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

    “奶奶，您言重了。”

    尚玉堂和尚明君哪里敢应这句话，于是在尚老太太的拍板之下，新生的小女婴终于被接回了尚家的小洋房。

    4.

    三天后。

    说来也奇怪，那小女婴回到家之后不哭也不闹，只是一直闭着眼睛，好似睡不醒一样。

    尚老太太将所有人召集到祠堂，一众人都围在婴儿和尚老太太身边。就连刚刚出院的穆英姿也被搀扶着下了床。

    “英姿，你又为我们尚家诞下了孩子，而且还是一名女孩，功不可没，辛苦了。”尚老太太对着孙媳妇和蔼的说道。

    “奶奶，你言重了。”穆英姿恭敬的说道。

    “我们尚家，三代单传，并且从无女孩，今日得了这个小家伙，我很是欣慰。这件东西本应该一出生就给她带上，迟了几天，也无妨。”尚老太太打开手帕，又打开八角锦盒，里面是一挂项链。

    这项链的吊坠看着黑黢黢的，四方棱柱，看着像是一枚印章，那拴着吊坠的链条，发着银白色的光，细细一条，看起来和普通的银质链条并没有什么两样。哪知道尚玉堂一看到这吊坠，顿时变了脸色。

    “妈，这可使不得，这是……”

    “我知道，这是尚氏族长的信物，并非我老糊涂了，只是这件东西，只怕，只有这孩子才受的住。”尚老太太一边说，一边轻轻打开襁褓，把吊坠小心翼翼的挂在了女婴的颈间。

    也算是奇了，那吊坠一触碰到女婴娇嫩的肌肤，竟然忽悠悠的闪了一抹蓝色的光晕，这一幕只落在尚老太太的眼里，她止不住嘴角上扬了一下，很是欣慰。

    众人围上前，此时女婴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还咧着小嘴，咯咯笑了起来。

    穆英姿凑在最前面，想着别累着了祖母，打算接过孩子，然而在看到自己女儿的那一瞬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呼了一声，“姑娘的眼睛怎么……”

    尚老太太赶紧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吓着了孩子，“莫要大惊小怪的，这是天生的，异色重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