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晚上,秦美珍将陆宁哄睡着了，便出来陪着陆呦一起做幼儿园的手工作业，陆云海回来换了衣服,也加入了他们。

    陆呦将下午认识蒋铎的事情跟爸爸妈妈说了。

    她了解到他是蒋家的孩子,但是和蒋恒这些小孩似乎还不太一样,他身上没有蒋恒的骄傲和跋扈。

    “他总被蒋恒他们欺负，很不合群。”

    陆云海折了一个小啄木鸟，挂在陆呦剪的纸树上,说道：“跟合群不合群没什么关系,那小孩是私生子，不受欢迎，很正常。”

    陆呦好奇地望向陆云海：“什么是私生子啊？”

    陆云海笑了：“私生子就是...”

    秦美珍立刻用手肘推搡了一下陆云海,责备地说：“你跟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现在的小孩鬼灵精,你不说，她也能从其他地方了解到。”

    秦美珍还是用眼神制止了陆云海,然后对陆呦道：“呦呦,你就把蒋铎当成正常小伙伴就好了，如果他对人好呢,你就和他玩,如果他对你不好、或者说脏话、做坏事，你不和他玩就是了。”

    陆呦连声道：“他不说脏话的，很爱学习,也很聪明，只是没上过幼儿园，我教他英语,他一学就会了,我的英语本,他也是看一遍就会拼写了。”

    “那你就要多向他学习咯。”

    “不过...他为什么不能和我们一起上幼儿园呢？”

    陆云海笑了起来：“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每天大鱼大肉招呼着，喂的白白胖胖，还能上一流的国际幼儿园。那小孩妈妈去世了，被带回蒋家当猫儿狗儿一样养着，人家猫儿狗儿好歹给口饱饭，他啊，我听说连饭都吃不饱。”

    陆呦眉头皱了起来：“啊，他好可怜哦。”

    秦美珍制止了陆云海的话：“你一大男人，怎么比女人还长舌，蒋家的家事也是咱们能瞎说的吗，尤其当着孩子的面。”

    “是是是，咱们惹不起他们，尤其是那位蒋夫人，真惹不起，哈哈，不说了。”

    陆呦还想了解更多，但不管她怎么问，陆云海就是不肯开口了，她也只好作罢。

    秦美珍用胶水将小纸鹤粘在纸树上，然后对陆呦道：“下次把你的这位新朋友请到家里来做客，妈妈给你们做戚风蛋糕吃。”

    陆呦乖巧地点头。

    便在这是，婴儿房里又传来了陆宁惊天动地的啼哭。

    陆呦烦躁地放下了手工纸树，嘟哝了一声：“又哭又哭，这小屁孩怎么这么喜欢哭呢！”

    好不容易爸爸妈妈都有时间陪她做手工，一家人的天伦之乐，都被这小屁孩给破坏了。

    秦美珍无奈地起身：“你啊，你小时候比他还爱哭呢。”

    “我才不是爱哭鬼。”

    陆云海见妻子又要去陪小孩，赶紧说道：“你别去，累了一天了，我去就行，哄小孩睡觉，我在行。”

    秦美珍也不勉强，重新坐回陆呦身边，捏了捏小姑娘气呼呼鼓起来的脸颊，温柔地说：“早知道你这么讨厌弟弟，妈妈就不生他了。”

    陆呦也不是讨厌弟弟，她只是觉得，弟弟分走了爸爸妈妈给自己的爱，而且是分走了一大半，就像今晚，好不容易爸爸妈妈都有时间陪她做手工，结果弟弟一哭闹，爸爸便要去哄他了。

    他就像个小恶魔，生来就是为了和她争抢的。

    陆呦觉得，自己大概永远不会喜欢这个小恶魔了。

    ......

    今天幼儿园的午后甜点是小饼干，陆呦偷偷地将小饼干揣在花边儿裙的荷包里，带出了幼儿园。

    乔美云本来想约陆呦去儿童乐园玩沙子，没成想陆呦一出幼儿园，便急匆匆地跟着保姆回家了。

    她知道，她一定是认识了新朋友。

    用脚丫子想也知道，她的新朋友是谁。

    乔美云有点不开心。

    陆呦回到小区，四下了寻找着蒋铎。

    湖畔和花园步道都找了，小树林也找了，都没找到他。

    她有些失落地往家走，却在一个石柱堆旁，见到蒋铎在冲她招手。

    陆呦开心得飞了起来，又蹦又跳地朝他奔了过去。

    “还以为你生我气了呢。”

    “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说你…handsome啊，你就很生气地跑走了。”

    陆呦奔跑之后，脸颊粉扑扑的，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打量着他：“你今天看起来还不错哎。”

    蒋铎看着自己脚上的这双崭新名牌运动鞋，有些不好意思。

    “穿新鞋子了呀，真精神。”

    “谢谢。”

    她拉着他坐在水泥石柱堆上，在包里东摸摸、西掏掏：“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哟。”

    蒋铎好奇地望着她，只见她从荷包里摸出几个小饼干来，只是小饼干已经被压碎变成了粉末。

    “呀，碎了。”

    陆呦皱起眉头，捏着手掌里的小饼干碎屑，失望地说：“本来是小熊形状的，现在吃不了了。”

    “这有什么。”

    蒋铎将她手里的饼干碎屑倒在自己手上，然后毫不犹豫地嚼着吃了。

    “可...这都碎了。”

    “吃进嘴里都会碎。”

    “有道理。”

    陆呦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猜测他肯定很饿了，又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荷包，把里面的饼干碎屑全部倒出来，喂到蒋铎嘴边。

    蒋铎不敢就着她的手吃，于是从她手里挑拣出大块的扔进嘴里。

    陆呦忽然有种喂宠物的成就感，说道：“下次我再给带好吃的。”

    “谢谢。”

    “你喜欢吃什么？”

    “能吃饱肚子的，都喜欢。”

    “哇，那你也太不挑剔了吧。”

    蒋铎只想活下去，而事实上，眼下的处境，努力活着本身都很不容易了，那里还有资格挑剔。

    “谢谢你。”他将她掌心里的饼干碎屑全部挑拣干净了，然后认真道谢：“我会报答你。”

    “说什么报答，不需要啦，我们是朋友嘛。”

    就在这时，蒋恒带着两个管家走了过来，指着蒋铎道：“找到了！就是他偷了我的鞋子！人赃并获了吧，快把他抓回去！”

    两个管家走过来，直接把瘦弱的蒋铎揪了起来，拖拽着朝蒋家宅子走去。

    蒋铎死命挣扎，奈何体格相差太大，他根本挣脱不开两个人高马大的管家的桎梏。

    陆呦急忙上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你们做什么！不准欺负人！”

    蒋恒不客气地攥下了蒋铎脚上崭新的名牌运动鞋：“这是我的鞋子！被他偷了，他是小偷！”

    “我没有偷！”蒋铎脸上露出了极尽屈辱的神情：”陆呦，我没有偷。”

    陆呦追着他们，说道：“总要给人解释的机会吧，不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人定罪。”

    “要解释，去跟我妈解释吧！”蒋恒看着蒋铎拖进大宅，眼神痛快淋漓。

    即便是大门关上的最后一刻，他仍旧回头，冲对陆呦喊道：“我不是小偷。”

    陆呦信不信，其实根本不重要。但对于他而言，似乎……

    很重要。

    *

    蒋铎被带回了家，陆呦没有办法见到他，忧心忡忡地回家吃了晚饭。

    晚上八点，她又去蒋家大宅周围流连了一会儿，没有见到蒋铎，却见到了蒋思迪姐姐。

    蒋思迪比陆呦大很多，现在已经念高一了，扎着马尾辫儿，是个高冷漂亮的少女姐姐。

    她正在后花园跳绳锻炼。

    见陆呦鬼鬼祟祟躲在篱笆墙边，蒋思迪停下了跳绳，对她说道：“找蒋恒吗？”

    陆呦摇头。

    她脸上浮现了玩味的笑意：“难不成…找蒋铎啊？”

    陆呦终于点头，担忧地问：“他没事吧？”

    蒋思迪漫不经心道：“蒋恒说他偷了他的鞋，这会儿正家法处置呢。”

    “什...什么家法？”

    “打手板心吧，我们家小孩做错了事，都要打手板心。”蒋思迪耸耸肩：“不过妈妈格外不喜欢他，估计不会让他吃晚饭了。”

    “可是...可是他没有偷东西！”陆呦赶紧辩解道：“肯定是误会。”

    “你凭什么这么确定，你和他很熟吗？”

    “我们认识不久。”陆呦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但我相信他！”

    “小鬼，你凭什么相信他。”蒋思迪笑了：“你知道他来蒋家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吗，住在贫民区，偷抢拐骗什么都做过，比泥鳅还油滑呢。”

    陆呦不知道蒋铎过去的事，他也从来没有和她聊过，但是这两天短暂的相处，陆呦感觉他不像是坏人，恰恰相反，蒋恒才坏呢，说谎打架、无恶不作。

    “像你这种乖乖女，就别和蒋铎玩了。”蒋思迪随口劝道：“当心被带坏咯。”

    “我才不呢，你们蒋家没一个好人！”陆呦被激怒了，喊出了这句话。

    小区里的小孩都知道，绝对不能惹蒋家的孩子，因为他们家有权有势。

    像蒋恒，随便欺负别人，小孩们也都是敢怒不敢言，家长更是不敢声张、忍气吞声。

    久而久之的畏惧，便给大家造成了一种印象，蒋家没一个好人。

    本来陆呦以为蒋思迪会生气，却没想到，她竟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拿着跳绳走到篱笆墙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小鬼，你挺有个性啊。”

    “哼！”陆呦瞪了她一眼，别开脑袋。

    “刚刚蒋铎也分辩了，说他没有偷鞋，是蒋恒骗了他，说如果他帮他做幼儿园布置的手工作业，就送给他一双新鞋，蒋铎便答应了，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出尔反尔、反咬一口。”

    蒋思迪把事情的经过解释给了陆呦听。

    “我就知道！他说没有偷，就肯定没偷！”

    “这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在二十分钟之内，重新做出了一个和蒋恒房间里的手工作业一模一样的折纸城堡，证明了他的清白。蒋恒那个傻逼，真的愚蠢到极点了。”

    陆呦听到这话，终于松了口气：“太好了。”

    “不过...”蒋思迪话锋一转：“有没有偷东西，其实并不重要，因为对于蒋家而言，他犯了一个更大的错误。”

    “什么错误？”

    “他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陆呦呆呆地望着蒋思迪。

    以她幼儿园大班的阶段认知，很难理解她这句话的含义。

    但她还是下意识地为蒋铎辩解：“可是...可是他也没有选择啊，又不是他决定自己能不能出生的。”

    “对啊，可惜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

    蒋思迪挑着下颌，笑着说：“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小孩，生命中好不容易遇到一根救命稻草，一定会死死抓住，永远不会放手，小鬼，你可当心被抓一辈子哦。”

    陆呦不是很懂蒋思迪的话，不过她想了想，说道：“我愿意永远和他当好朋友！”

    ......

    第二天下午，陆呦终于在小区的绿植树林里，再度见到了蒋铎。

    蒋铎独自一人抱着膝盖，坐在槐树下，手里捏着一片槐树叶子，缓慢地将它撕成长条形。

    陆呦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拉扯着他的衣服，问道：“你有没有挨打？”

    蒋铎摇了摇头，看着陆呦脸上关切的神色，不似作伪：“你还要和我玩？”

    “为什么不？”

    “他们说我是小偷。”

    “但你说你不是呀。”

    “你相信我？”

    陆呦用力点头：“我相信！”

    蒋铎表情复杂，那双眸子宛如被黑夜染就：“为什么？”

    “因为你很爱学习呀，爱学习的人，是不会做坏事的。”

    “呵。”

    “呵什么呵呀，我说真的！”

    陆呦笃定清澈的眼神，让蒋铎嘴角终于绽开了一抹细微的笑意：“谢谢你相信我。”

    陆呦看到他脚上崭新的运动鞋已经不见了，他又换回了之前那双毛毛糙糙的旧鞋子。

    蒋铎本能地将用手遮挡住自己的鞋子，不想让她看到，那天下午被她打量注视的羞耻感，再度涌上心头。

    陆呦虽然不聪明，但绝对不笨，她从蒋铎闪躲的眼神中，意识到了什么。

    “你...你是因为我那天说你handsome，所以你才...你才用折纸作业和蒋恒交换新鞋子吗？”

    蒋铎显然不想被她察觉心事，一口否决：“不是！”

    “......”

    在小姑娘清澈的目光下，蒋铎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样辩解很无力，只能低头，摸着自己毛毛糙糙的鞋面，改口道：“不全是，我的鞋子本来就很旧了。”

    陆呦明白了，这场无妄之灾，完全是因为自己一时无心之言。

    她看着他的鞋子，心里又愧疚又难过，一种前所未有的保护欲...油然而生。

    蒋铎看她露出这种要哭不哭的表情，猜到了她的心思，立刻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谁不想穿新鞋子。”

    她默默地捡起地上的小树枝，在地上写了一行字，写完便跑开了。

    蒋铎看清了她歪歪斜斜写在地上的几个字——

    handsome=蒋铎是这个世界上最英俊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