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可能是不见阳光的原因，梅丽珊卓的面色有些苍白，她仰着头看着林恩坐在高台看着自己，腰杆子却挺得像一杆长枪，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不知道为何梅丽珊卓却觉得那张笑脸是如此的虚伪。

    他虚伪的问候，虚伪的看着梅丽珊卓展示观火得来的最新预言后，甚至趁着梅丽珊卓观察他的时候，让管家准备晚宴，高兴的笑着邀请红袍女参加晚宴！

    半点没有从先民荒冢离开时的决绝。

    红袍女祭司梅丽珊卓没有理由拒绝，她背后的光之王不允许自己和林恩关系再糟糕下去。

    林恩特意将囚禁地点从狼穴改到妓院的小恶魔提利昂，拉来作陪，似乎是想彰显自己与南方佬完全可以和平共处一样。

    提利昂到得有些迟，他昨夜睡的很晚，也许是在床榻上骑了一整夜，一双眼眶黑的发紫，此刻浑身酸痛，摇摇摆摆地走入白港领主府宴会厅，朝林恩走去，心里十分清楚自己是何等滑稽模样。自从被狼穴被放出来并被勒令不许离开白港后，小恶魔算是彻底释放自我，每天都喝个酩酊大醉。

    厨子正端上当晚的主菜：两只烤得金黄酥脆，嘴里含着香梨与樱桃水果的乳猪。

    闻到香味，小恶魔口水都流了出来。“不好意思，林恩大人，我迟到了。”他俯身向林恩行礼，然后按桌位顺序与玛格丽，艾莉亚，莱安娜醉醺醺见礼。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红袍女以及他身边的空位一眼，然后在梅丽珊卓身边的板凳上坐下。

    “提利昂，我看还是让你去妓院用餐好了。”林恩瞅着小恶魔说，“要是你父亲与坦格利安那个龙女王率军来北境，你也跟上餐桌一般慢待他们，怕是你兰尼斯特的姓氏也要被剥夺了。”

    “啊，我父亲要来北境？大人，您一定是在开玩笑，或者是我脑袋不够清醒没听清楚。”

    “小恶魔，你的耳朵没听错，你很快将见到你父亲了还是和那个登陆的龙女王一起来北境。”林恩善意的笑道。

    “哦，是吗？可我在妓院听说过那个女人的一些消息，听说她宣称与我父亲势不两立，怎么就突然要联合北上北境了？”提利昂回答，“不过不用太担心，我和我詹姆都在您手里，我父亲不会真的与那娘们联合来杀您的。”

    他自顾自地斟满酒，一边看着仆人切猪肉，松脆的皮在刀子下哔啪作响，滚烫的油汁流下来。

    提利昂已经很久没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象了。

    林恩哭笑不得，一边看着仆人把肉片放进他的木盘，一边说：“我可没说你父亲敢来攻打北境，因为河间地渡口还在我手里，你的孪河城城主之位在我的部下手上。没有我的同意，没有人可以越过河间地抵达北境。”

    提利昂僵住了，嘴巴里的肉片挂在嘴唇上还没来及咽进去，惊讶的抬起头不解道：“林恩大人，那您刚才的话只是为了调侃我？”

    “小恶魔，你不是号称自己很聪明吗？请你动动脑筋，”对面的艾莉亚说，“林恩可没有兴趣调侃你，你注意些仪态，我们正要开始吃呢，你再不把嘴外的肉吞到胃里去，我就把你赶到狼穴去。”

    “史塔克二小姐，别这么凶巴巴的嘛，我现在还没有你高，你这么欺负我可不对，你的手下败将我哥哥詹姆已经替林恩大人去卖命了，你忍心将我再关在那不见天日的黑洞里去？”

    “我虽没兴趣对一头猪大显身手，不过你最后老实点。”

    小恶魔提利昂哼哼两声便将挂在嘴外的肉舔入嘴里，不在回话。

    林恩眯着眼睛道：“提利昂阁下是我们的客人，等泰温公爵抵达北境，咱们说不定还是并肩作战的盟友。”

    “林恩伯爵，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父亲真的要来北境，而且是与你结盟？难道是为了对付厄索斯人，可这也不对啊，你说坦格利安那个龙女也要来，她的手下可都是东大陆过来的。”提利昂看着侍者把一盘冒烟的烤猪肉放在面前，不解的说。

    “关于这件事你可以问问的身边那位，她比我更清楚。”

    “我想您父亲是一个识大体的人，当长夜将临，发生什么都不奇怪。”梅丽珊卓恢复仪态，淡淡的说。

    提利昂伸出拇指和食指探进盐碟，在肉上洒了一大把。他切下肉细细聚集肉味，也咀嚼几个人的话语，只是半晌之后，这个自负聪明的小恶魔就跳着脚站起身，将胸脯贴着餐桌道：“长夜，你该不会是说那个传说中的事件就要应验了吧？”

    这时玛格丽身向前，微笑道：“维斯特洛大陆即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威胁，我们必须团结，所以大家一致认为，开战的时候，应该把最善战的军队放在绝境长城作为守备的第一梯队，兰尼斯特人的军队，还有厄索斯的奴隶军适合担任这样的角色，这是一项崇高的使命。”

    玛格丽·提利尔的“想法”通常都是林恩的主意。

    提利昂原本已拿匕首刺好一块肉，正往嘴边送，一听此言连忙放下。

    “善战？”他有些怀疑地重复。

    若是从前，小恶魔一定会认为被金钱全副武装的西境军团是维斯特洛大陆最强的军队，甚至没有其他人可以与之抗衡，但是自从他见识过北境鹰狮军团后，他就对之前的判断突然产生了怀疑，玛格丽突然这么夸赞兰尼斯特军队，这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兰尼斯特人用几千人就在君临击败了十万龙石岛军队，那场战役还是您亲自指挥的，所有人都记得。这足以说明你父亲调教军队的能力，证明兰尼斯特人的勇猛。至于坦格利安的那位后裔，她则拥有四只龙，其中还有一只已经成年。”玛格丽道。

    “勇猛？”提利昂突然惊觉自己像只训练有素的鸟儿一样不断重复玛格丽的话。

    林恩则在旁观看，衡量小恶魔所说的话，“你们兰尼斯特有钱，打仗很花钱所以你们实力很强，而你很聪明，所以我打算推举你接管你父亲的军队，让你率领联军去镇守绝境长城。”

    “钱是借的。”小恶魔说，“况且您让我接管军团根本不现实，我哥哥詹姆总有办法使人忠心追随，甚至赔上性命都在所不惜，可我这个被人嫌弃的兰尼斯特可没这本领。我最多拿黄金换取忠诚，用姓氏使人服从。不过这些在北境这些优势我都丧失了，我唯一的侍从骑士波隆也成为了路人。”

    “我的意思是，我会给你身边换一群个子高点的人，可以给你多长些威严，吓他们不敢乱来，这样总是可以的话，提利昂阁下？”

    提利昂·兰尼斯特转向林恩。“如果您实在很相信我的指挥才能，觉得我是那个可以战胜那些恐怖怪物的天命人，那就让我担任我父亲的参军。”

    林恩打量着侏儒。“我可没说让你亲自指挥，或担任指挥官，只是借用你的兰尼斯特姓氏保证当大战来临的时候，不会有兰尼斯特士兵不遵守战场规矩，至于你，成为守夜人军团琼恩·雪诺的部属如何？”

    提利昂咬了口猪肉，嚼了两下，然后愤怒地吐出来。“不是我瞧不起私生子，只是他去绝境长城担任乌鸦的时候，还是亲自送去的，那时候他还什么都不会，现在他成为了守夜人军团司令，而我居然只能屈尊成为他的部下……

    算了，我发现自己一点也不饿了。”

    说着他别扭地爬下长凳。

    “诸位大人，我打算先告退了，你们另谋他就，或者干脆让我父亲担任这个光荣的职务吧，说不一定半年不见，他忽然开始不讨厌私生子了呢？”

    林恩毫不在意的点头同意。提利昂转身一跛一跛地走出宴会厅，心里很清楚身后众人的目光。

    一阵哄笑传来，但他没有回头，只暗自希望这个智商将自己压制得死死的林恩，最好都被乳猪噎死。

    看着小恶魔离开大厅的背影。

    梅丽珊卓笑了起来。“那就是您想要的？既然不相信南方人，又为何要他们来组成什么联军？如果说只是想要消耗两家的话，他们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这一点是摆在台面上的事情，诸神帮您招来了援军，你缺将他们拿来当炮灰。”

    “别把我和那些阴谋家相提并论，我没有那么复杂的算计，我只是觉得他们互相残杀，只是为了权利与利益，既然都是要死，不如去长城死的更有价值一些，这两者的区别高下立判，这一点你要分清楚。”

    林恩把玩着手里的切肉小刀，瞅着慢慢合拢的宴会厅大门争辩道。

    “你有抗争的勇气，也有抗争的智慧，这也许才是被诸神选中的最大原因吧。我想问您，如果这次我观火没有得到光之王给出的最新启示，或者如果龙妈丹妮莉丝与泰温公爵都拒绝调停，不愿意来北境的话。您真的会放弃北境吗？”

    林恩认真的对梅丽珊卓道：“放弃北境？我是北境守护者，北境的主人，我怎么会放弃北境，最多也就是到南方避避难，开辟出来的多恩航道，不只是能运送商品，我将军队送到最南边的多恩，只要我不死，如果我真的是所谓的拉赫洛预言中的亚梭尔·亚亥重生，维斯特洛最后依旧会由我拯救，不过届时我成为了最后的防线，如果你光之王预言错误，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样的话，你会战死在多恩，同时拉着整个维斯特洛与您陪葬是吗？”

    林恩将肉丢入嘴里，咀嚼着不解道：“异鬼又不会下海，我为什么要战死，听说大陆的最东边从未被探索过，如果维斯特洛大陆沉沦，我远渡重洋就去那里看看。”

    ……

    夜幕已然低垂，将所有旗帜染成黑色。

    兰尼斯特军的营地位于君临城外和王领国王大道的岔路口，绵延数里。

    在众多人马和树林之中，穿一身深红色的盔甲，上面用黄金刻画着鲜艳的狮子，身披用金线编制的巨大斗篷的五十岁男人，与一行红披风侍卫走过十几个大帐篷和百余座营火，萤火虫在营帐间窜动，有如游荡的星星。他他听见远处有人唱起情色小曲，一个女人咯咯笑着从身边跑过，身上只盖了件深色斗篷，一个醉酒的人追在她后面，没两步就被树根绊倒。更远的地方，两名长矛兵隔着小溪，就着渐渐黯淡的天光，练习格挡和突刺的技巧，赤裸的胸膛上大汗淋漓。

    这个五十岁的稀发男人无论走到哪里，士兵们便敬畏的施礼，然后迅速的走开，无人敢与他对视一眼，无人敢与他攀谈，在他周围，全是宣誓效忠兰尼斯特家族的部属，一共多达两万人的庞大军团。

    然而，老人却觉得孤独无依。

    后来，他总算听到夏嘎低沉浑厚的笑声透过夜色轰隆传来，便循着笑声，找到无垢者军团过夜的区域。

    “嘿，兰尼斯特人！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如果有任何并非伙伴的活物闯入营地，在我们眼里都会被视为一块肉，你想成为一块肉吗？”

    红盔甲的老人循声望去，只看见一个巨大的血红牛尸被架在熊熊营火之上，用一根粗如小树的烤肉叉串起——恐怕那根叉子原本就是一棵小树罢。鲜血和油汁滴落火焰中，两个无垢者的人合力转着牛。

    篝火旁，一个身材魁梧身披铁甲头发短粗的年轻军官，正警惕的对着自己喊道。

    血腥的烧烤丝毫没有让他感到难受，不过对方的不敬，倒是让这个看起有些像金毛狮子的老人脸上略沉，“年轻人，如果你知道我是谁，就会懂得小心说话，我是来找丹妮莉丝的，现在带我去找他吧。”

    年轻的无垢者没有丝毫的畏惧，他凭借直接打量了对方以及他的手下一会儿，这才瞥见老人胸口的金色徽章;绯红地上的金色咆吼猛狮。

    与君临城的兰尼斯特试探交战过两回，灰虫子知道这是兰尼斯特家族的徽章，质问道：“你是兰尼斯特家族中的哪一位？”

    感受到主人被冒犯的红袍侍卫，纷纷拔出剑，在一阵金戈出鞘的悦耳声中，那人说，“如果你想听我怒吼，那我便告诉你，我叫泰温·兰尼斯特，现在带我去见你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