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中计

    荆素商果然是来了。

    她来的时候是悄无声息的，常人当然是很难察觉到她的到来，只可惜碧霄是早有准备。虽说是战战兢兢不可终日地等着，可真到了两人对峙的时候却也硬撑出来一个气定神闲的模样。

    碧霄知道自己大概是不会死，因为他身后还有旁人在。但是如果他没能完成拖住荆素商这个任务，那他一定会死得很惨，魔主未必会稀罕要他的这条命，可云星宇被折了面子却一定不会放过他。

    荆素商出现在碧霄面前的时候，便看见碧霄不过是露出了一个笑。

    这笑意对她而言是有些陌生的，从前碧霄在她面前不会这么云淡风轻的笑，那时候他的目光炽烈像是满心满眼只剩眼前人，后来他则在不断的走避逃窜，那种态度叫她一怒之下向全天下悬赏了碧霄的人头，但最后成了一个笑话。

    现在他们终于又见面了，碧霄却带着这样的笑意。

    这笑意让她有些恼怒，不是因为这让她觉得自己是被无视了，而是因为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碧霄竟然还笑得出来——他怎么敢？他应该是知道知卿在镜花楼这么多年是意味着什么的，然而他还是叫云沉君占用了知卿的躯壳，甚至在云沉君出发之前把知卿当成一个笑话讲了出来。

    她在碧霄面前的确像是一个笑话，这她是已经不在乎了，然而她不能叫知卿也变成笑话。

    所以她来了，这一次来便要分出胜负生死，她要把碧霄的头带回去，这也是知卿生前一直想要看到的，只是那个时候她太软弱，总是下不了这样的决心。

    “你来了。”碧霄道。

    “听你的语气，是早就知道我会来。”荆素商冷然道。

    碧霄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荆素商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她未必意识得到碧霄是想要拖延时间，只是不愿意再听下去了。她很了解碧霄，知道听得愈多而错的愈多，最后难道真要又落得一个不敢下手的地步？她不愿意。

    所以荆素商的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从前她说要杀了碧霄，可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想要了碧霄的命，那个时候碧霄如果真的死了或许还能得她的一点眼泪，但是现在不会了，现在她眼里只有怒火，或者还有一点悔恨，对于知卿的。

    如果她早一点回头看一看......或许也不会改变结局，因为知卿不仅仅是为这个而死的，但是至少知卿不会有那样多的遗憾，她也不会有那样多的愧疚。

    荆素商自信能杀得了碧霄，然而只是在一对一的境况下。

    她没有想到碧霄眼下有高手在一旁助阵。那是天魔族的两个高手，要真说是多么绝顶也不见得，但是和碧霄一同倒也把荆素商拦下来。

    荆素商不知道的是碧霄此刻心中正暗恨，恨为什么云星宇不肯派些真正的高手来，别人他不知道，但是当年魔主麾下的四君如今是都已经找到了合适的躯体，一个云沉君被逼离了知卿的身子那也还剩下三个，便是要给顾忘川一击致命，怎么就不能给他剩下一个来？

    可他不知道这也是云星宇的计策。

    云星宇太过缜密了，当然，这毕竟不是用他的命在做赌，所以他会有如此缜密的设计，因为碧霄就算是死了于他而言也不算什么，两人当初在游云宗也是有过一些龃龉的。

    荆素商不是一个蠢人，如果她意识到有这些人当真是有备而来把她留在这里，是一定会起疑的，现在碧霄身边有两个天魔族的高手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荆素商知道碧霄的胆子小，而今他有了权势给自己安排两个保镖也是无可厚非的。

    但她总算也渐渐觉出了一点不对。

    这是碧霄的风格，可是碧霄竟没有想着逃。

    虽然以一敌三对她来说是有些吃力，可她依旧占据着上风，若是三人有什么太大的纰漏被她看出来，碧霄还是会死，这对他来说可是不能承受的，他应该像是曾经发生过的很多次那样仓皇的逃窜，那才像他。

    如今碧霄是在拖延时间。

    他拖延时间要干什么？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如今还有谁什么是值得天魔宫在意的？为此不惜一个碧霄也要将她调离？

    荆素商的剑势微微一缓。

    她知道了。

    是顾忘川！

    顾忘川如今是大燕的主心骨，更是天魔宫心头的一根刺，他一倒身后无人，大燕自然就会溃散！

    这不能怪荆素商，她是关心则乱，如今她悟出了其中道理转身便要离开，却被那两个仿佛悍不畏死的天魔族人缠住了。

    不是仿佛，他们的确是不怕死的，天魔族的人都以能为魔主献身而感到荣耀，碧霄或许怕死，可他们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任务，云星宇不是魔主，魔主看起来也不是多么信任他，可是魔主下了命令叫他们听从云星宇的话，于是他们就会照做。

    荆素商拼尽全力终于撕开一条口子，两个状若疯魔的家伙一个被她当胸刺了一剑一个干脆没了一条胳膊，可在荆素商离开的时候还是负痛追击，剩下一个碧霄在原地摇头喃喃道：“简直是疯了。”

    他没有跟上去，因为他不想送死。

    荆素商走了，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他的思绪戛然而止。

    有一把长刀从他的后心穿了出来，那本不是足以致命的伤势，但是长刀上有暴烈的力量在一瞬间顺着刀传入了他的身躯，把他的五脏六腑都一并搅碎。

    碧霄没有死。

    他只是吐出一口血来，暗红色的，其中仿佛还有血rou的碎块。

    他艰难地回过头去。

    其实在看见那把刀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若有所感，世上没有多少修者不认识那把刀，更何况碧霄是亲自看见过这把刀的风采。

    绝刀费展。

    他只是不明白费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防线的另一侧抵御着其余天魔宫的大军么？

    持刀的人果然是费展。费展本人与碧霄其实并没多少恩怨，当年他离开镜花楼的时候荆素商尚未结识碧霄，后来他人在江湖听见了碧霄的一些所作所为可也没有动过要替荆素商报仇的心思，在他看来情感二字本就是一团烂账，镜花楼已经有一个弟子折在上头了不必再有第二个。

    今日他却觉得此人实在该死，甚至后悔自己当年没为什么没有早些出手。

    “为什么会是你？”碧霄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当然是因为魔君的吩咐。”费展冷冷道。

    那一瞬间碧霄简直不知道哪个消息更让人惊恐，是他要死了，还是裴忱又一次出现了。

    仔细想想还是前者更值得惊恐一些，毕竟他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那裴忱和他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他怎么会知道——”

    “他说他看见了。”费展拧着眉头，似乎也有些不解，不过他显然不打算跟碧霄探讨这些不解，只是把手中的刀一拧，横斩而出。

    碧霄变作了两半，只是一时间尚未死绝，仍睁着一双眼睛瞪视费展。费展沉思了片刻，恍然道：“我说还差点什么，师妹想要你的脑袋。”

    于是他大踏步上前去又是一刀，碧霄彻底变成了三截，也终于变成了一具尸体。

    费展把碧霄的头拎了起来洒然离开，看着动作是十分潇洒，只是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裴忱出关的时候神情十分不好看，可也不像是身上还中着毒的样子，因为往日的气势是已经全回来了，甚至于细细探查的时候还有一种更让人心惊rou跳的感觉。

    当然也有许多人看出其中的不对来，纷纷去问。可是就连少司命也不过得了没事两个字，旁人更问不出些什么来。

    最叫费展觉得不安的一点是裴忱竟又开始动用他卜算的本事了。幽冥中许多人都知道陪衬的出身并不对此感到奇怪，他却是知道裴忱很久之前就不再用这样的本事，因为他打算再也不信天命，还有旁的熟知内情之人也因此感到不安，偏偏裴忱这次嘴闭得比蚌壳还紧，什么都不肯说，只吩咐费展赶紧来此地，说人或许救不得但仇还报得。

    现在后一半已经实现了，费展决心去看一看裴忱口中那个救不得的到底是谁。

    他没费什么力气就知道了。

    那是国丧的钟声。

    如今中原只有一个人能用这样的钟声，因为中原大地之上只剩下了这么一个皇帝。

    荆素商终究是没能救下顾忘川。

    他留下的是一个风雨飘摇的帝国和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子，这样看来似乎大燕是一定要亡于天魔宫之手了，本来大燕也不想这样快就发丧，可是天魔宫就是要天下都知道顾忘川已死与天魔宫作对就是这样的下场，自然用尽手段把这件事传扬出来。

    云星宇的布置都生效了。他似乎算得上是赢家，可是他忘了一件事。

    此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有些让人觉得意想不到，细细想来却也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