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血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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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长安挑眉。 也不怪他表情讥嘲,任谁见了一个不过开了六窍的小子放出话来要杀个炼神境的强者,都会是这反应。然而裴忱不为所动,他只一瞬不瞬地望着付长安。 征天悠悠地叹了口气。他落在裴忱身前,神色难得认真几分。 “你真要杀他?” “有仇不报非君子。”裴忱冷然道。“他今日送上门来,自然要杀。” 征天很无谓地一点头。“既然你说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那我自然能帮到你。” 方小七忽然拦在了裴忱身前。她对着征天,神色凝重。 “你是何人?” “我不是人。”征天皱了皱眉头。“天魔族的小丫头,你要是不动手便让开。” “我自然是要动手的。”方小七握紧了手里的剑。“然而不能看着师弟叫你蛊惑了去。” 征天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大笑起来。裴忱看着方小七,说不感激是假的,然而已经没有用了,早在他们见面之前,他就已经注定与征天绑在一块再挣脱不开。 “师姐。”裴忱轻声道。“所有要付出的代价我都已经付过了,现在我只想为师父报仇。” 方小七没有让开,她脸上依旧是伶仃的倔强神情,殿前广场上打得热闹,他们三个站在那里,却像是几尊塑像。 征天一抬手,握住了一枝飞矢。说是握住的也不准确,因为裴忱分明看见那箭是在他手掌中悬浮的,他依旧不过是一个影子似的存在。 流矢在征天的掌中微微颤动,正停在方小七的眼前,然而方小七没有眨眼,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征天,似乎想从那张倨傲少年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裴忱顺着箭矢来的方向望过去,却是殿前的石狮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黑衣人,即便是在天光下也看不清那人的样貌,似乎那只是一团烟雾或是暗影,见裴忱望过来,那人身周的黑雾波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嘲笑。 下一秒他便笑不出来了,因为征天一甩手,手里的箭瞬间化为一道模糊的光影,准而又准地冲着他飞了过去。因为速度太快,半空只听见一声爆鸣,那人想要躲,却觉周围的空间凝滞一瞬,叫他不能闪躲。 于是黑雾散去,留下一具眼睛睁得极大的尸体,他脸上是万分的迷惑不解,因为想不明白那一瞬间怎么就不能来去自如了。 裴忱当即便看向征天,征天却摇了摇头,向前一指。 顾忘川落在付长安身边,依然面无表情的模样。 “你杀影子做什么?”付长安嗤笑一声。“说你不舍得还不承认。” “我没有杀他。”顾忘川垂着眼,他不肯抬头看,怕一抬头就露了破绽。“我只是不想叫他躲得开。无论他想杀的是谁,都死不足惜。” “是是是,你没有动手。”付长安懒洋洋地答。“你什么都能算计好,怎么就算不明白自己这摊子事儿——” “住口。”顾忘川倒也没显得多么疾言厉色,只是他的脸色愈显苍白。付长安觑着他的神色,便也识趣地转了话题,望着正与几人颤抖的游渡远低笑道:“没想到他们父子二人最后都要折在同一个人手里。” 方小七依旧拦在裴忱身前,征天却已经不耐烦了,他一贯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存在。方小七只看见眼前有一道红光闪过,便发觉裴忱已然不在原地。 裴忱眼里也带着淡淡的血光,此刻从他眼里看出去,一切都是红色的。 红色的天地,和红色的人影,仿佛都叫血侵染过了,搁在平日是会叫他觉着恐惧的景色,此刻他却只觉得跃跃欲试,手里的剑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杀气,正发出不安的啸鸣。 征天的声音则十分严肃。 “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否则便等着煞气侵体,一辈子当个嗜血的怪物吧。” “一炷香已经够了。”裴忱冷笑,他自己是听不出来的,然而方小七在下头却很担心地抬起头来,裴忱的声音迥异于平时,只叫人听出nongnong的煞气来。 裴忱全当没有听见方小七的喊叫,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征天从前不肯用这样的法子必是有道理的,听他方才所说,今日用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游渡远与人缠斗间,忽然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他看见天幕上划过一道很炫丽的光影,里子是淡淡的天水之青,外头却是潋滟的血光。 裴忱本不会什么精妙的剑术,同临江别修习的时候,也不曾学到什么剑招,因为临江别是不用剑的。然而此刻他不必有叫人进退维谷的剑法,他所要做的不过是消灭眼前的敌人。 “这小子拼了命来坏事,自己倒是比谁都像入了魔。”付长安的声音里也多一点凝重,但他还是没有忘了揪住碧霄的领子将他向前一抛。 游渡远听见付长安的笑声。 “父子双双殒命在你手里,才算有趣!此事不成,你也便是废物,废物怎能留在九幽?” 而后他看见碧霄的表情,依旧是惯做的云淡风轻一张虚伪面具,只是这次格外叫他觉着恶心。 只是微微一晃神,游渡远左肩便觉一痛。 江崖从游渡远身前掠过,碧霄恰恰补了他的位置。而他却像是觉着不大满意,皱眉道:“我们几个杀他已经是大材小用了,怎么还来一个抢功的?” “说你蠢你还不自知。”慕香看着碧霄转瞬间便被逼入下风,倒也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从游渡远被江崖伤了的那一瞬开始胜负便已经成了定局,现在不过是右使想要借刀杀人,才把碧霄推了出来,还特地要游渡远知道了真相,可谓是杀人诛心。 顾忘川看得分明,他的手拢在袖袍里,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在微微颤抖着。 那果然是征天剑。 当年姬氏用征天剑得了这天下,那他如果得了征天剑,是不是就能得回整个姬氏的天下? 他分明是应该对凡尘俗物不屑一顾的,可人知道自己曾可能拥有什么而不能拥有,总会带一点不甘心。 况且他的愿望与师父的愿望也并不冲突。 只一晃神的工夫,裴忱便已经与付长安缠斗在一处。两个人用的都是剑,甚至一样走大开大合的路子,不像一般剑招精巧。只是付长安的剑明显落了下风,顾忘川甚至能看出来那把剑是在避让。
是了,剑本是兵中之皇,然而剑与剑之间必要分出个高下来,司空冶的作品,当然不会弱于任何一把剑,更何况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里面藏着的是那样一个暴戾的剑魂,那剑魂怎么会允许自己被胜过? 加上裴忱暴涨的力量,这次付长安竟没有获胜的把握。 顾忘川想要出手,只是他还没有什么动作,便被一把剑拦住了。 “你用不了离血剑。”顾忘川叹息,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叹息,为这注定没有结果的一句关心,还是为他说了这句话。 “杀你,用这把剑很合适。”方小七平静道。 她和他之间本就不用再说什么,一切都是谎言和欺骗,不过她救过他的命倒是真的,这也是里头最可笑的一点。 裴忱每一剑里都带着炽盛的杀意。 他看见的是付长安的脸,狭长的眉眼里闪出的是讥诮与不屑,他那一次见到的时候为何会没有认出来呢?分明就是这个人站在裴氏的匾额下面,仰头说这地方叫人生厌还是烧了干净。 于是大火,只剩一片残垣断壁。 还是这张脸,带着一点漠然的笑,把剑送进了师父的胸膛。 裴忱想,自己是不能再忘记这张脸了,只要付长安还活着,他便不会忘,他与付长安之间的仇恨丝毫不亚于与洛尘寰之间的,甚至前者更甚,因为那是动了手的人。 但今日他一定能将这人杀了。 他能感觉到力量在四肢百骸之中涌动,那样强大的力量叫他觉得陌生,甚至畏怖。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总是叫人怀揣着无比矛盾的心情,因为会有些瞻前顾后。 他也能感受到这力量带来的还有旁的什么东西——那是不属于他的暴烈与愤怒,像是要对这个世界复仇。 看来征天的确是与那魔主同出一源的。 不过眼前这怒意是全数倾泻给了眼前的敌人。 付长安有些焦躁,自己的对手分明只有六窍,这时候却全然不像,说他在这一瞬间踏入了炼神境也很能叫人信服,可是天下哪里有这样可怕的秘法?大光明宫的琉璃玉碎也不能够!他狠狠地咬着牙,心想无论如何这都是借来的力量,总会有消退的时候,他就不信裴家这小子能一直保持下去! 然而在这样想的时候,人其实就已经几乎要失败了。 眼见付长安节节败退,裴忱手中的剑是越舞越急,他斩出去的不仅仅是剑,更有滔天的恨意,仇恨是叫修者不齿的一件事,然而它也的确是很有用的一种情绪。 “你还有十息。”征天提醒道。 裴忱不为所动,十息,已经很够他斩出致命的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