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刘江的独白（一）：我要拯救那个孩子

    当我的前一段婚姻已经成为一个变质的臭鸡蛋后，我选择了逃离。我对那个女人已经厌恶已极。她勤劳，一直把家里操持得紧紧有条。她会过日子，精打细算地让一家人的钱财效用最大化。但是她的个性实在是太糟糕了。她心眼小，没有一次愿意好好跟我沟通，经常都是蛮不讲理，并且从来不反省她自身的过错。她的论调只有一个：她嫁给了我，生了孩子，操持家务，我就应该包容她的一切，应该永远爱着她。可惜的是，感情的事，自己也是无法决定的。无论我怎么去看她的优点，怎么努力去告诉自己要多爱她。对她的感情都会在她的蛮不讲理中一次次消散，直到最后我再也没法去关注她的优点，提醒自己她的好。她在我眼里，已经发展成一个条件反射般厌恶的存在。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所谓包容，也是有限的，也是有条件的。每个人都有厌恶的无法接受的事，我也同样。不管外人觉得她多么能干，对我看起来多好。在我心里，她的恶脾气已经将我越推越远。哪怕她稍微讲理一些，愿意偶尔跟我好好沟通，并认识到两人之间那么多不快她自己也有原因，我们的婚姻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我对她并不歉疚。二十年的婚姻生活中，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试图包容她的蛮横。最终失败了也不能怨谁。只能说我们两个不合适。或许她跟另外的人在一起，那个人可以无限制地包容她蛮不讲理，乱发脾气。到底有没有那样一个人，会对她拥有无限的耐心呢？那也是那时我经常考虑的问题。因为开始想要离开她的时候，我是很内疚的，也一度认为是自己的错。但逐渐地，我发现，一个人除非有特异功能，否则，人对自己厌恶的事情，是有忍耐的限度的。当那个限度被突破的时候，我既没有内疚感又心安理得地离开了她。我唯一对不住的，是我的儿子。我没有带走儿子而让儿子跟她一起生活，现在看来，是我犯下的最大的错。

    当儿子对我提出补偿的要求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有多大多重。他的母亲用那些年教会了他极端的仇恨，而他，现在要用那种极端仇恨的心态去报复，还是杀人。听到他的话，那瞬间我愕然了。我没有想到会从他的口中听到那样一席话。我感觉我像是在看一场黑色幽默的电影。电影里面有一个儿子，跟他母亲一样阴着脸，沉着声音对他多年不见的父亲说道：“你说你要偿还。那么，你愿意帮我杀人吗？如果愿意，请您帮我杀了他。”

    我当时当然是愣住了。我说我要想想，叫他第二天再打来。随后，我陷入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沉思。最后，在他的电话到来之前，我做出了决定。我要去帮他。如果这样可以让他放下对我的仇恨，让他完全宣泄掉过往积攒的仇恨，我愿意帮他。我希望能看到他用开阔的心胸去迎接未来的生活。带着仇恨的人，是没有那么多幸福可言的。我决定对他行使一个父亲对他的爱护和帮助，以平息他狂躁的内心。

    那个时候，我告诉了第二个妻子，让她带着孩子好好过。她一下子就哭了，大喊道：“你已经对不住他们两个人，已经无法挽回了。何苦还要搭上我们两个。”

    “不，还可以挽回。我一定可以帮到他。”那时的我，大概脑子也已经错乱了，思考的模式已经变得不正常了。

    “求求你。放下过去，我们一家人好好过。不好吗？”第二个妻子拉着我的手，哭哭啼啼地说道。

    我拿开她的手，“这是我作为一个父亲的职责。”

    “你也是小言的父亲。”她提醒着我。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但那个时候的我，就像鬼迷了心窍，一心只想赎清自己对小雨的罪，再也没办法去思考其他的。我那个时候想到，小言有他的母亲，他可以过得很好。而小雨只有我了。我的思考在那个时候进入了死胡同，怎么都出不来，到后面能出来的时候，已为时已晚。

    那个时候，我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希望通过替小雨杀人而让他得到发泄从此不再带着仇恨的我，蠢到没有注意到最重要的一点——通过杀人这种终极残暴的行为，大概是无法去拯救任何人任何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