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找上门的委托人 今天早上,周浅打着呵欠,正在朝牙刷上挤牙膏的时候,听到大门处的对讲机响了起来。她慢慢走到门口,按下对讲机上的按键。屏幕亮了,一个不认识的面孔出现。一个年轻女子。黑色短发,皮肤微黑,五官尚可算清秀。 “请问,你是谁?”周浅的困意在看到陌生脸孔的瞬间消失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想找周浅。” “请问你是谁?” “我想向她委托一件事。我需要她帮我寻找失踪已久的父亲。请问能让我进去说吗?” “不好意思,周浅的工作里没有寻人这一条。”说完,周浅就转身走向洗手间打算继续刷牙。 “你先听我说。”年轻女子的声音陡然加大,留住了周浅刚迈出的脚步。 “我爸失踪已经七年了。却有人说最近看到过他。但我和妈妈到处找也没有找到。迫于无奈,只好求助于周浅。希望她能帮我们找到我爸。我真的很想爸爸。”说到这里,年轻女子已经开始更咽。周浅的脑海里则浮现出不久前自己和父母围桌吃饭的场景。心下暗叹,周浅按下了开门键。预防起见,周浅在自己预备坐下的沙发垫子后藏了一把刀。毕竟是不认识的人。自己以前也见过不少会演戏的人。警惕心还是要的。 女子不一会儿就敲响了周浅的房门。让她进门后,周浅让她坐到自己对面的椅子上。两人中间的桌子上,已放好两杯果汁,靠近各自的方向。 “你怎么会找上我?”周浅喝了一大口果汁。 “我有个表哥是刑警。说你在上次那件邻居被人谋杀的事件中表现出色。让我试着寻求你的帮忙。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只好找上你。虽然我知道你其实是个书店店主。” “不过是网上的小书店。” 周浅话锋一转,“你表哥的名字是?” “肖云山。” 这个名字周浅有印象。记忆中肖云山是一个浓眉大眼态度温和的人。周浅想,有机会我会问他。现在,就先让我听听这个女子的说法。 周浅指了指刚才放到桌上的笔记本跟笔,“把你的名字年纪身份证号和要委托的事项写在上面。我们需要订个合同。” 穿着吊带衫跟短裤的女子很快弯下腰,就着矮桌,在笔记本上唰唰地写了起来。写完后,将笔记本递给周浅。 张畅。十一岁。身份证号码和委托事项也写得很清楚。 “下次把你的身份证拿来我核对一下。”周浅说道。 “好的。” “在念大学吗?”周浅问话间已签下自己的姓名。 “大三。” 两人都签好姓名后,周浅让对方详细说一下情况。 “我爸是在七年前一个晚上失踪的。”张畅拨了一下额前的头发,缓慢仔细地述说:“那个日子我不会忘记,2009年3月24日。白天的时候,我爸正常上班。六点下班回到家。吃完晚饭大约七点左右,我爸跟我妈说他有点事要出门。但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家。我们到处打电话,向一切我们可以找到的认识我爸的人询问。也报了警,张贴了寻人启事,却一直都没有我爸的确切消息。只有一个小饭馆的老板说,那晚,我爸在他的饭馆喝酒。快八点的时候,我爸接了个电话,就结账离开了。那是我爸以前爱去的饭馆。查了来电号码,来自于路边一个公共电话。没法查到谁在那个时间拨打的电话。线索就在那里中断了。在我爸爸失踪五年后,我们都在心里默默觉得可能没有希望了,共同商量后申请了法定死亡认定。没想到,三天前,我爸曾经的一个同事伯伯到我们家来拜访,说他听到有人说看到了我爸。但当他回过头时,那个人已经跑走了,所以他没有问到具体情况。因为他以前跟我爸关系特别好,所以就算只听到了这句话,也想着一定要告诉我们,就去了我家。这个消息让我们看到了希望。就连我年迈的奶奶,都吵着要去街上找我爸。于是我们就跟姑姑叔叔姨妈舅舅他们开了个会,他们都愿意帮我们。我们就分头在这个城市到处寻找,直到再次一无所获。当我们又开始沮丧的时候,我表哥跟我说或许可以来找你。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就来了。” “请提供你爸的照片。” “我带了一段录像。我觉得录像比照片更真实。”张畅打开手机,将视频传给周浅,“这是我昨晚根据我爸一次过年时的录像连夜剪辑的。” 录像上,张畅的父亲张埙留着大背头,脸庞较窄。双眼皮的眼睛在男性中偏大。鼻翼较宽,嘴唇略厚。身材偏瘦,穿着外套,没有明显的大肚子。上衣是灰色的棉衣,裤子是黑色的工装裤。脚上是一双大头皮鞋。 “身高是?”周浅边看录像边询问。 “181。” “告诉你有人见到过你爸的那个伯伯,能带我见见他吗?” “当然。” 这就算是正式开始了失踪调查。 张畅父亲张埙的同事刘伯,年龄四十后半。在周浅她们到达约定的地点前,刘伯已经落座。看到进门的张畅,刘伯便朝她招手。 各自叫了饮料后,皮肤黝黑、理着小平头、脸上不少皱纹的刘伯开始给周浅讲述具体情况。 “三天前那个下午,我在工厂里从医务室回办公室的途中,突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句‘有人在香喷喷饭馆附近看到了失踪七年的张埙,好诡异’。我转过头,看到一个边打电话边走的背影。我正要叫住他问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听到他说‘哦,我马上来’。一下就跑得不见了踪影。只有那么句话,别的什么也不知道。我也是犹豫了很久,才决定跟小畅她们说。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当时你附近有人吗?” “近距离内没有。那是上班时间。我因为胃痛去医务室拿药,拿完药回办公室的路上听到的。” “也就是只有你听见那句话吗?” “应该是。” “能带我去看看那个地方吗?” 站在刘伯听到消息的地方,周浅问刘伯能否模仿一下那个说出消息的人的行为。刘伯欣然应允。他说话,周浅转头看向右侧后方,两米开外,一个快速跑远的背影。 “完全没有看到脸吗?” “我转过头时,只看到了她的背影。”刘伯想了想,“那个女的头发很长,披散着,又跑得很快,背对着我,完全看不到。” “能确定是女的吗?” “从声音听来应该是。不过跑的速度很快。我从来没见过身边有女人跑得那么快。可能因为她身材高大。” “多高大?” “感觉比我高一点。” “请问您的身高是?” “180。” 周浅点点头。 接下来,周浅让刘伯带着自己,询问了厂里一些至少工作七年以上的老员工。“请问,2009年的秋天,特别是三月底的时候,厂里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吗?” 问了很多人,他们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直到任职于仓库的老周出现。他皱着眉头,想了很久后才说:“我得去查查记事本。那么久远的事情,记不清了。” “仓库还有专门的记事本吗?” “有个本子,专门登记仓库的重要事情。算是仓库的档案吧。每年一本,都在图书室里,有专门的地方放着。” 周浅他们很快就取得了查看仓库管理班记录本的资格。2009年的3月25日早上,最早到达的仓库工作人员发现仓库没有锁门。 “能联系到发现没有锁门的那个人吗?” “就是我。”老周脸上现出羞赧的神色,“看到记录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 “能具体说说吗?”周浅一下来了极足的精神。 “那天早上,我来仓库开门,才发现门根本没锁。对我们看仓库的人来说,这可是大失误,要丢工作的。我当时慌得不得了,赶快告诉了我们班长。班长马上带着我们清点仓库货物。我们班所有人,整整清点了一天。幸好什么东西也没丢。”说到这里,他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所以我们只被口头批评了。没有人丢工作。”犹豫了几秒钟后,他又吞吞吐吐地说道:“虽然没有人被开除,但是有一个人却在那天之后就没来上班了。” “什么人?为什么不来上班了?” “也是我们班的。头天的仓库就是他负责锁门的。发现仓库忘锁门后,他拼命跟我们道歉。那时也来不及责备他,大家都忙着清点货物。清点完发现没有东西不见后他也和大家一样很高兴。然后他说去上个厕所,就再也没有出现了。也没有办理退职。就那么从这个厂消失了。我们那时觉得他可能是不好意思来上班了。毕竟给大家添了那么多麻烦。” “所以,其实,还是有一个人为此丢了工作的。”看仓库的师傅又貌似很惋惜地说道。 带着张畅提供的张埙录影,周浅来到刘伯所听到的那个香喷喷饭馆。向店里的人打听。 现在离饭点还早,饭馆里不算特别忙碌。大家都在做着用餐高峰期到来前的准备。饭馆里的人对周浅的寻人表示出善意,愿意提供帮助。但所有人都表示,近期内,没有看见过这张面孔在店里出现,没有一个人对此有印象。周浅关闭手机里张埙的视频,做最后的挣扎,“据说七年前他很喜欢来这里吃饭。” “七年前?”一个服务员模样的人喃喃道:“前几天倒是有人提过七年前。” “什么时候?” “让我想想。”他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努着嘴,“应该是在四天前,晚饭的时间点。我拿菜单去让他点菜。他点完菜说要打包带走。说七年没有吃这里的饭菜了,很想念。” “是这个人吗?”周浅拿出手机,再次播放张畅提供的那段录像。 服务员静静看了一会儿录像后缓缓说道:“声音倒是很像,但长相不知道。他从进来到离开,全程都戴着墨镜和口罩。什么也看不到。” “能具体描述一下他的衣着吗?” “穿着深蓝色的工装,黑色运动鞋。” “他坐的位置是?” 服务员带周浅走到一个靠墙摆放的桌前,指着其中一个位置说道:“喏,就那里。” 回到家里,周浅才察觉肚子空空如也,赶紧给自己找了点吃的。坐在餐厅里吃着迟到的早餐,她想到,事情或许有点麻烦。就在这时,小千打来了电话,告诉周浅自己要来住一段时间。周浅说自己很忙,暂时没有时间接待她,让她后面再来。说着就要挂断电话。却听到小千在电话那头用她的娃娃音大叫:“我可以帮你。我不会给你添麻烦,还会帮你。” 听到这句话,周浅将原本正要从耳边拿开的手机重又放回耳边,笑了,“你这次可说话算话?” “那当然。”电话那头的小千语气笃定,“你小千我什么时候涮过你吗?” “没有什么时候,是一直。我挂电话了。”周浅忍住笑意。 “等一下,等等。”小千又开启大喊大叫模式,“别挂!老姐,这次是真的。我用我所有的存款跟你发誓。要是我失信于你,存款就是你的。” “这个誓言我倒是相信你。”周浅绷住笑脸,克制着不要发出笑声,“肯定存款早就为负数了吧。全都给我我还得为你还钱。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响的如意算盘吗?” “当然有。”小千理直气壮,“比如我接下来要在你家免费吃住一个月这种事。” 周浅直接挂断了电话。并将手机铃声调到震动。接下来,手机一共连续震动了快十次才停止。周浅笑眯眯地看着手机屏幕一直显示小千来电。同时慢慢地吃完东西,收拾完饭桌准备去书房。周浅一点都不担心小千。因为她太了解小千了。小千一定会自己带着大包小包来的。 确定小千睡着后,周浅致电张畅,让她带身份证来记录一下。同时,让她带自己去找她的那位刑警表哥。 是的,自己没有记错。周浅看着肖云山想到,寸头、皮肤白皙、剑眉大眼,整个人看上去很有精气神。 见完肖云山,周浅开始着手调查红兴工厂2009年3月25日后就没有再上班的那个仓库管理员,以及2009年3月24日、25日的本地新闻——可称得上是事件的事。 傍晚,周浅才回到家。 她查到的消息有不少。 2009年3月24日白天有一起商店抢劫和一起斗殴。抢劫的人被保安当场抓获。那名保安以前曾是一名军人。斗殴事件发生在一家夜总会。接到群众报案后派出所民警迅速前往,当场抓获全部参与斗殴的人。一溜串的人,全部排着队上了警车,被带回警局。 那个晚上则发生过三起事件:一起杀人案件。一起失火。还有一个小偷偷盗反而被主人打晕的事件。 失火案,除了起火的屋子,还烧毁了邻居家。后面查出来是因为屋子里电路老化起火。 小偷偷盗反而被人打晕的事在当时还引发了热议。 小偷被抓起来送进看守所。看到小偷鼻青脸肿,武警问怎么回事,才知道是被他潜入的那家屋主打的。至于小偷到底该不该打,以及打到何种程度。网上轰轰烈烈讨论了好久。 杀人案则是:一名十九岁的年轻男子。天刚亮的时候被路过的人发现死在一个偏僻的小路旁。是一处离开公路还要走十几分钟的地方。死者身边有一个木棍,死因为木棍击打头部导致颅内出血。死亡时间为头天晚上,也就是2009年3月24日的八点至十点。没有目击者。木棍上,除了死者的血,还检测出另一个人的血。因为傍晚的时候下了小雨,又是土地,除了报警的那个路人外,还留有三个人的鞋印。路人在死者的死亡时间内有明显的不在场证明。 第天,周浅动身前往那个25号后就没有再上班的仓库管理员的老家,在他所住村子打听情况。 据村子里跟那名原管理员同住一个院子的人说,原管理员在2009年4月初回的家。然后娶了媳妇。后面就跟媳妇一起出外打工到现在。 据称,该名原管理员结婚时彩礼加酒席一共七万块。 周浅致电肖云山,希望他调查一下红兴工厂的职工谁在2009年3月24日前几天内从存款里提出了不算小的款项。先以两万为准。看结果再决定还需不需要降低数额。 这个夜晚,从凌晨一时五十五分开始,下了一场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