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如果浦岛没有打开玉盒
“你知道吗在中国有着一套与我们公历制计算日期方法不同的计日方法，被成为农历。” 芊柔忽然开口对常吉科普起了知识，让常吉着实感到很是意外，虽然常吉很不想听这些东西，不过扪心自问其还不曾拥有阻止对方说话的实力，于是也只有默默倾听着。 “按照农历计日的方法，每一日都有吉有凶之说，某一日中也许吉婚娶，也许凶土木。总之算法很是具有东方特有的神秘感，相比之下西方人讲究的黑色星期五什么的简直弱爆了。” 芊柔说罢后将目光投向常吉道：“你说如果按照中国农历计算，今天会凶什么呢？” 常吉默然片刻随后低沉着声音道：“人如果每日之中都看着农历出门，这个世界恐怕才过渡到蒸汽时代吧。” 芊柔闻言淡淡一笑道：“这只是闲暇之中谈及的一个话题而已罢了，为何要那么当真呢？还是说你的内心中在抗拒着什么？” 常吉眯了眯眼睛道：“我从不抗拒任何事情，因为抗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芊柔道：“实用主义者，我喜欢。” 常吉不想将多余的精力放在芊柔的身上，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没有雨多余的精力去思考更多的事情了。 常吉不明白，为何雨果此次回到东岛后没有于第一时间来找自己，虽然他现在并不想让雨果同身边这个赤脚女人相遇。 “到底发生了什么？”常吉喃喃自语道。 对于困惑的常吉芊柔倒很是感兴趣，其在一旁静静注视着常吉，随后轻笑道：“东岛毁灭后整十年间你一直呆在这里，我本以为你早已是心如死灰，想要无疾而终地度过这一生，与你相处的这段时日中你一直都是死气沉沉的。不想现在看你竟焕发出不少的生机，这种变化真的很微妙。” 常吉冷笑一声道：“我早就告诉过你的主人，不要将注意打在我的身上，我只是一个将死的废人而已，于整个世界都没有一丝一毫的价值。但她执意不听，那么我也没什么办法，身边多出一个人也能让我减少寂寞。” 芊柔淡笑道：“如此也好，至少证明我的付出还是有所价值的。” 适才常吉用了“主人”一词来刺激芊柔，其并非是想激怒对方以来伤害自己，其只是试探着眼前这女人的城府深度。 而对于自己这潜意识中的挑衅，对方却毫不在意，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一般，这让常吉感到很是无奈，这种感觉便如自己重重的一掌打在石头上一般。 芊柔道：“说起来这里还真算得上是一片乐土，想来拥有着这个世界最为难得的安静。” 常吉道：“曾经这里也是一片喧嚣热闹的城市，但短短一日之内便满目疮痍、性命灰飞烟灭。你眼中的宁静乐土只是一个巨大的坟墓而已。” 芊柔道：“世人总是畏惧死亡，甚至将死亡视为不吉，但若经常与死亡为伍的话，你会忽然发现死亡其实也是美丽的，其是那么的宁静祥和。无论这个生命于生前有着怎样的精彩，其都可以殊途同归化为终一的永恒。” 常吉冷笑道：“你既然这么喜爱死亡，为何自己不为之献身呢？” 芊柔道：“你认为我没有吗？”常吉闻言不解地挑了挑眉毛。 芊柔道：“说来也许你比你并不相信，我其实死亡了很长一段时间，你若是问那段时间有多漫长，嗯...其足够让我能够接受死亡这一现实之事的了。” 常吉没有明白芊柔所讲是何含义，其顿了顿后道：“可是你还是没有真的死去。” 芊柔点了点头道：“这就是命吧。”说罢其又对常吉道：“你信命吗？” 常吉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 芊柔道：“我也并非是个相信命运的人，自幼时起来我便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道理，然而在经历了种种事件之后，再度回首回忆那些事情，我突然发现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扑朔离奇、捉摸不定，若是将纸笔给我，我一定无法写出那样的故事。所以现在的我一定程度上很相信命运。也许我的人生经历都已是某个神明在其草纸上书写完成的，而我所需要的便是按照其上面的既定内容一步一步走下去便可。” 常吉道：“若真如此，我还真是颇受那位神明的眷顾。” 芊柔轻笑道：“你不要这么抱怨，我明白有我在你身边你会感到非常的不自在，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好的方面，有我在你的身边，你同样非常安全。” 常吉道：“我在东岛生活了一辈子，即便东岛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浩劫毁于一旦，我也逃避坚持过来，你认为在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什么事情能够伤害到我吗？若是真的存在的话，也是你们。” 芊柔轻笑道：“很多时候你认为自己看透了命运，无惧任何事情，但相信我，当残酷的现实突然降临在你的面前时，你是绝对难以接受的。” 常吉闻言忽然笑道：“听上去你是一个非常有故事的人，莫不成在此方面有什么感悟吗？” 芊柔平静地看着常吉道：“你若是好奇我可以对你讲一讲。” “洗耳恭听。” 芊柔道：“我适才说过我曾死过很长一段时间。” “非常离奇的经历。”常吉附和着。 芊柔道：“实际上我那时的死亡非常意外，可以说完全出乎意料。尤其是置我于死地之人，是我万万不会想到的。” “背叛？”常吉询问道。 芊柔摇了摇头道：“相比之下背叛是那么的温和友善。” “在得知自己死亡的前一刻，我的内心是那么的仇恨与不甘，那一刻我的心中满是几欲毁灭世界的疯狂。然而那是我做不到的，我甚至无力向伤害我的人做出反击。” “当死亡的冰冷与黑暗袭染在我身上，理智意识开始单薄的时候，那种疯狂与仇恨开始于我的内心之中消散开来。” “我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感，那种是一种对于整个世界的释然。在那一刻，我愿意原谅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错误，无论何人曾怎样地伤害我都已无所谓。因为这个世界很快都与我无关了。” 说罢芊柔闭上了眼睛，常吉发现这个给人以冰冷刺骨的女人在这一刻竟然有着一种楚楚的可怜，让人不觉为之一痛。 有此感受后，常吉不觉急忙提醒自己不要有这种危险的同情感，在这个世界上兔子同情老虎才是最为愚蠢、可悲的。 很快芊柔便睁开了眼睛继续道：“就那样我进入了死亡，并于其中沉睡良久。在那段时间中我的内心中没有愤怒仇恨，只有平静祥和如果那种感觉可以持续的话也会是一件不错的事情，然而我那被写在草纸上的命运并非这样就轻易结束。” “忽然有一天我毫无预兆地活了过来，那种感觉便好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后倏然发现自己脑中的记忆竟还是那么的鲜活明确，死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存于清晰地保存着。”说话间芊柔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处。 “那是什么感觉？”常吉轻声问道，无论对方将所讲的这个故事是真是假，其都已经非常有效地吸引到了常吉。 芊柔道：“没有太多特殊的感觉，在初时对于复生的惊讶后，整个人便感到无比的愤怒，那愤怒的矛头正是当初伤害我的人。哈哈，说来好笑，冥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已经原谅了一切，不想最终其还是化为一滩泡影。显然我做不成什么圣人，亦或是那份仇恨太为铭心刻骨。” 常吉点了点头，好似有些理解一般，随后其再度追问道：“既然心中又恨，可曾去复仇？” “自然要去复仇，但又去哪里复仇呢？沧海桑田，死亡对于我来说只是短短一瞬之间的无梦之梦，但对于这个‘活着’的世界来说，这段时间着实不短。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那些我的族人朋友早已被埋葬在了这滔滔的历史长河之中。” 常吉忽然轻笑道：“听上去好像是浦岛太郎的故事。” 芊柔闻言一愣，随后竟也轻笑起来道：“由你这么一说这两者真的有几分相似，也许最大的不同便是我的手中没有玉盒子。” 常吉道：“手中没有玉盒是件幸运的事情，否则谁又能抵御的了打开盒子的诱惑呢？” 芊柔摇了摇头道：“浦岛他也许并非无法抵御诱惑，而是他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回归最真实的自己。” 常吉凝望着芊柔，片刻后其低声道：“你有想过回归真实的自己吗？” 芊柔轻笑道：“你是在劝我早死吗？” 常吉耸了耸肩道：“这是两码事。” 芊柔深吸了一口气道：“不知道，我没有想过。也许回归真实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但我却不会那么做。” 常吉道：“看不出你的叛逆心还是很强的嘛。” 芊柔道：“这不是什么叛逆问题，而是最简单的逻辑问题。” “就浦岛而言，其只是在龙宫中度过了三天时光而已，无论龙宫与现世有着怎样的‘时间汇率’，其也都只是度过了自己人生中短暂的一部分而已。三天换一生，这显然是不公平的事情。” “整个事件中最可恶的也许便是龙宫中的公主了，其与浦岛度过了快乐的三天时光，但却彻底向浦岛隐瞒了所有的秘密。最后还将那个玉盒亲手交给到浦岛的手中。无论其中可能有着怎样的隐情，我都认为那是最为诛心的恶毒。浦岛因救了神龟而被请入龙宫，但得到的却是彻头彻尾的‘恩将仇报’。” 常吉努了努嘴道：“听你这么说来这个故事好像并不是那么美好了。” 芊柔道：“这本就不是什么美好的故事，在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就感觉非常地厌恶，胸口内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对此常吉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芊柔忽然对常吉道：“你有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浦岛当初没有打开玉盒，其会做些什么？” 常吉道：“谁知道呢，也许会接受现实重新就此生活下去吧。” 芊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常吉，良久后其才道：“如果你是浦岛，你会那么做吗？” 这个问题忽将常吉问住，其整个人都猛地怔在那里。 冰冷的雨水不但拍打在他的身体上，最终顺着雨衣的流线形流淌下来，滴入泥土之中。 “不，我不会那么做。”常吉的声音忽然有些干哑。 芊柔的嘴角处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随后轻声道：“那么你会怎么做？” “复仇。” 冰冷的字眼最终从常吉的口中吐了出来。 对于这个回答芊柔很是满意，其点头道：“这才符合情理嘛，相信是个正常人都会走出这样的选择。” 说罢芊柔轻轻向前走出几步，泥土地上随即出现几个清晰的玲珑脚印。 “就浦岛而言，他有几种选择。一是其想办法回到龙宫去，继续着自己那醉生梦死的生活，逃避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 “二是选择复仇，向欺瞒自己的龙宫众神进行复仇，也许道路崎岖坎坷，但神龟着陆也是无力，只要算计得到他也可以让龙宫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浦岛并非是一个浑噩之人，但其同样没有胆量选择复仇。也许是其骨子中的奴性使然。最终其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一条对其而言无比悲剧的道理——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不知道浦岛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有没有原谅这个世界，不过他的想法终归是对于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作用的。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在乎弱者的想法。” 常吉看着芊柔，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究竟经历过什么，但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绝对不是老实的浦岛太郎。 无论其所面对“龙宫”是什么，对他而言都是复仇的对象。 芊柔清楚常吉在怎样思考自己，其只还在做着最后的感叹。 “哎，如果当初浦岛没有打开那个玉盒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