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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砸锅(二十二)

    “脱脱,我听说丞相想回元国。”烛光下,铁穆尔红红的脸庞看着有点黑。

    脱脱听着铁穆尔大汗的声音里面有种故意找茬的意思,立刻打起精神应对。心中紧张,脱脱的语气却非常淡然,“大汗,丞相在朝廷里这么不被待见,他清楚得很。这也不是丞相第一次想回元国,以前他筹备粮草的时候走不开,现在丞相已经调度好粮食,大概是知道在朝廷里面说什么都只会更遭人厌,所以要回元国去了。”

    铁穆尔原本以为脱脱会说自己不知道,没想到脱脱这厮居然说他其实知道,这让铁穆尔反倒有点不知道自己该选择心中的哪种情绪。铁穆尔很早之前就不想在朝廷里看到郝仁,对于郝仁要走这件事并无丝毫遗憾。只是这些日子以来积攒了许多对郝仁的不满,铁穆尔不想让郝仁这么顺心。

    想了好一阵,铁穆尔问脱脱:“脱脱,丞相是不是看不起我?”

    脱脱反问到:“大汗,你觉得与诸多汗王国主相比,丞相为朝廷奉献的是多还是少?”

    铁穆尔细长的眼睛看着有点细线加粗的意思,因为他瞪大了眼睛。脱脱说到了要海上,郝仁一个人的风险顶的上其他汗王与国主奉献总数乘以十,这点让铁穆尔自己都很讶异。问题是其他汗王与国主们也没有如郝仁这样指手画脚,弄到铁穆尔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脱脱,这么说的话丞相还是看不起我么。”铁穆尔声音里面满是受伤害的感觉。

    “大汗,咱们蒙古人最重英雄,丞相给大汗上贡这么多东西,是看不起大汗的意思么?”

    “那他为什么要走?”

    听了这个问题,原本就感觉不安的脱脱心中愈不安起来。铁穆尔大汗这是钻牛角尖了,这么多汗王与国主什么都不做,铁穆尔连提都不提,怎么郝仁做的越多反倒让铁穆尔不高兴起来。这已经不是铁穆尔厚此薄彼,简直是铁穆尔有了心病。总觉得郝仁是在针对铁穆尔本人。

    虽然感到不安,脱脱却也觉得郝仁同样有责任。铁穆尔大汗的感觉没错,郝仁在很多时候就是针对铁穆尔,总是要让铁穆尔本人变得和忽必烈大汗一样,两个不同的人怎么可能完全一样。也不能全怪铁穆尔大汗心中不爽,郝仁觉得铁穆尔不合他心意就拍屁股走人,换成脱脱也不会高兴。你走就走呗,为何弄到我不开心。

    但是脱脱知道自己现在只能让两个互有心结的人赶紧分开,让他们继续在一起只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糕。脱脱看着铁穆尔答道:“大汗,我听说丞相想让郝康继任丞相。我觉得丞相也知道要留个人质在朝廷。”

    “哦?”铁穆尔露出讶异的表情,他听说过此事的时候只觉得郝仁很可恶,连丞相位置都不放过。所以没能从人质的角度考虑。经过脱脱提醒,铁穆尔才有点恍然大悟。郝康留在朝廷当丞相,这可不就是人质么。

    看铁穆尔神色变好,脱脱继续说道:“郝康当丞相,朝廷所要的粮草也能通过郝康传达给元国。丞相怎么都不会不给他儿子留些脸面,粮草供应自然不会不足。”

    “嗯~~”铁穆尔的声音出现了颇大的音调转换。这是铁穆尔转换念头时候最常见的反应,脱脱听在耳里,心中也轻松下来。论做事的严谨,脱脱很佩服老一代人。不管他们让人多么不高兴,做事上却不含糊。郝仁让郝康留下当丞相实在是满足了每方面的面子,也表达了足够的善意。铁穆尔这个很爱面子的大汗能弄懂这点实在是再好不过。

    “大汗,丞相在朝廷里面这么不招待见,他回去也不是坏事。郝康继任丞相又能显得大汗对丞相非常好。其他汗王知道之后心里面也会掂量一下。大汗,忽必烈大汗当年可是用郝仁吓得其他汗国不敢吭声,这么有效的法子咱们也得学。”

    “嗯……,我知道了。”

    等脱脱走后,铁穆尔觉得心平气和,之前如鲠在喉的感觉随着脱脱的分解消散大半。只要还能得到元国的粮草,又不用看到郝仁的脸,朝廷里面可就舒服了。接下来就可以全力打仗,等打赢了自然扬眉吐气,让郝仁明白铁穆尔同样是蒙古英雄。

    这边刚准备休息,就有內侍来禀报,“大汗,呼兰巴勒王爷求见。”

    “让他进来。”铁穆尔立刻命道。

    两人见面,铁穆尔问呼兰巴勒:“药炼好了?”

    呼兰巴勒连忙回答:“大汗,这炉九转金丹所需甚多。所需童男女得生辰八字符合,才能达成其中两转的要害。”

    “找了这么久就没找到八字适合的?”铁穆尔不快的说道。

    “大汗,这边许多人都不清楚自己生辰。他们用的生辰又和阴阳算法不同。臣实在不敢有丝毫差错。”呼兰巴勒连忙解释。

    听呼兰巴勒态度认真,铁穆尔倒也没有格外催促。呼兰巴勒见有了时间,就把‘九转金丹’的妙处又给说了一遍。这丹药除了要采用诸多珍贵成份之外还需在炼制的时候按照阴阳五行之法相生相克实施转化。

    所谓九转,乃是九种变化。先是‘无’,就是制作一个密闭的巨大空间,取其空无一物之意。第二转是无中生有,必须在关键时辰中将主要原料混合,早不得晚不得。时辰分毫不能有错。

    之后五转则是依照五行相生的次序添加辅料进行炼制。木生火者,木性温暖,火伏其中,钻灼而出,故木生火;火生土者,火热故能焚木,木焚而成灰,灰即土也,故火生土;土生金者,金居石依山,津润而生,聚土成山,山必长石,故土生金;金生水者,少阴之气,润燥流津,销金亦为水,所以山石而从润,故金生水;水生木者,因水润而能生,故水生木也。

    依照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的原则完成中间五转炼制。经过七重转化炼制的的胚丹还需要最后两重,也是最麻烦的阴阳转化与调和。

    阴极一阳生,阳极一阴生。这九转金丹的服用者乃是铁穆尔大汗,乃是至阳之人。所以先以八字纯阴的处女在丑时采集药引,将其置于胸前以纯阴处女的阴气温养。在天亮之前送进冰炉内炼制。端的无一丝阳气。正因为在如此纯阴环境下,药性中的阳气反倒被激。

    之后再找八字纯阳的处男在中午之前采集药引,在正午时分用‘天炉’炼制。所谓‘天炉’就是不用火,不用地热,采用的乃是太阳的热力。这才能集结至阳的阳气。最后一转虽然是至阳,却也能激丹药内的阴性。调和转化阴阳完成最后二转的丹药集结九重变化,在铁穆尔大汗服用之后才能提供最强的精力。

    也亏呼兰巴勒一个蒙古人居然将这些炼丹术士的法门说的清楚,帖木儿身为大汗见识不少,那些原理对他来说并不需要费力才能理解。想到炼药的辛苦完全符合天时地利阴阳五行,帖木儿就对丹药充满了期待。他有些期待的命道:“去找到符合生辰八字的童男童女。不要再拖下去。”

    “此事关乎大汗,臣实在不敢有丝毫差错。”呼兰巴勒答道。

    “唉……尽快吧。”帖木儿叹道。

    呼兰巴勒马上向铁穆尔保证,他正在竭尽全力,只是现在花费甚多。铁穆尔嘴里虽然骂了几句,还是答应再拨钱。呼兰巴勒立刻保证他会尽快,又聊了几句,呼兰巴勒说道:“大汗,现在还有件事,臣只怕会耽误点时间。此时正奉大战,天气间杀气太重。臣努力寻觅,却想等此战大胜之后国运充盈之时开炼。想来定能大有相助。毕竟这是集结天地灵气之法,必然会吸取些国运。”

    “嗯……也好。”提到战争,铁穆尔就觉得心烦。如果能有助战争的气运,这九转金丹早几日晚几日也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但是想到战争,铁穆尔就想起丞相郝仁,他有些愠怒的说道:“郝仁却要回元国,真不把此战放在心上。”

    听了这话,呼兰巴勒谨慎的询问缘由。铁穆尔甚是信赖呼兰巴勒,就将郝仁要离开元国的事情讲给呼兰巴勒听。说到最后,铁穆尔忍不住嘲讽道:“郝仁的元国骑兵甚是厉害,上次太后还派遣一千大汗亲军前去相助郝仁,郝仁这才打了胜仗。此时却不见郝仁要派兵相助。”

    呼兰巴勒听完之后神色大惊,连忙说到:“万万不可啊,大汗!万万不可!”

    “怎么了?”铁穆尔有点讶异。

    呼兰巴勒焦急的说道:“大汗,元国骑兵声名赫赫。若是让他们进京,谁能治得了他们。”

    铁穆尔心中一震,他这也是随口说说而已,完全没有当真。此时正是旗军建功立业之时,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别人前来抢风头。但是真的提及元国骑兵的骁勇,铁穆尔也没有旗军能完全胜过元国骑兵的把握。

    这虽然不是第一次有人说郝仁可能要造反,但是这次的心境却让铁穆尔格外的不安。他迟疑一阵问道:“这倒是该让郝仁回元国了?”

    “也不可。”呼兰巴勒急忙说道:“只是天竺蛮子如此凶恶,旗军伤亡只怕也不会少。郝仁丞相若是回国,有人篡夺他,在旗军大举进攻之时趁虚而入。岂不是不妙。”

    铁穆尔瞪圆的眼睛,看着仿佛细线加了双粗。他突然喝道:“你这狗贼竟然敢诋毁丞相!”

    呼兰巴勒立刻跪倒,额头触地,谦卑的说道:“大汗,臣可不敢诋毁丞相。臣完全是替大汗着想。此时不如留丞相在京城,等大胜之后再送丞相回元国。到时候也显得丞相有始有终,大汗也不亏欠丞相名声。旗军大胜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如此两全其美的事情何必不做?”

    铁穆尔神色变化,最后恨恨的说道:“你这狗贼就知道说嘴,赶紧去炼制丹药,若是炼制不成,我要砍了你的狗头!滚!”

    呼兰巴勒立刻起身告辞,诚惶诚恐的倒退着离开。在宫中他快步如飞,看着受了不小惊吓。出了宫门坐进自己的马车,呼兰巴勒长长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九转金丹虽然听着神妙,但是呼兰巴勒却不信这东西真的能帮助铁穆尔生下子嗣。丹药有效是最好,呼兰巴勒自然能水涨船高。如果丹药无效,他今日所说的都是为之后做准备。到时候就说贡献童男童女的人说了瞎话,或者说测算八字的术士算错了。或者把罪名都扣在两边头上。

    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拖。可以拖的理由多得很,今天说的理由中已经给铁穆尔下套,万一铁穆尔受不了时间冗长,紧急催逼。呼兰巴勒可以说违背天时,成功几率大大降低。真的不起效,那可就是铁穆尔的责任,而不是呼兰巴勒自己不用心。

    能说出这么多道理,除了认识的北方汉人炼丹道士的讲述之外,呼兰巴勒自己也买了不少大宋的相关书籍,从里面学到了许多说法。令呼兰巴勒觉得受益最大的则是大宋官家赵嘉仁在批判‘封建迷信’‘破四旧’时候的文章,文章里面说就如风浪中一艘船上的一些货物落水,眼瞅就要沉入水中。明智的选择当然是立刻逃离风浪。偏偏人们的想法是既然现在船没事,我还不如多费些力气把那些货打捞起来。求神拜佛就是如此,反正也花费不了什么力气,又已经上了不少贡品。已经投入了那么多,也许距离应验只差一点点,再多拜几次神佛,多恳求几次神明,就会得到神明赐福呢?为了拯救那些沉没成本,这些人就继续投入。在风浪里最终整个船都沉没了。

    学到‘沉没成本’的理论之前,呼兰巴勒只是靠本能的感觉去营运,每次成功之后都有些不安,也有些不解。为什么那些人怎么骗都不会明白过来呢?难道真有什么不得了的神明或者恶鬼的在照顾自己不成?

    学到理论之后,呼兰巴勒茅塞顿开豁然开朗。世上真的没有神明或者恶鬼,那些人之所以相信呼兰巴勒只是因为他们相信自己被呼兰巴勒骗走的东西并没有失去,只要多投入一些就可以得到呼兰巴勒所承诺的美好结果。

    所以拖不是问题,铁穆尔大汗投入越多,他就会越相信呼兰巴勒。所以此时呼兰巴勒要做的就是保持铁穆尔大汗对呼兰巴勒作为忠臣的信赖。正好郝仁也给了机会,反正那么多人都说过郝仁要造反,呼兰巴勒可比那些人好多了。

    想到铁穆尔大汗要追加的投入,呼兰巴勒在黑暗的马车中笑开了花。郝仁什么的已经被他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