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朝入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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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那一夜的迷乱,让她如愿以偿地做了景太太,她也不会又萌生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之后又被现实推向悲情女配角的境遇中。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生活就不会有那么多无可奈何,当然,也没有那么多精彩的故事……大学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上上课、考考试,和室友们一起吃喝玩乐,看看连续剧、网上连载的小说,时间转瞬即逝。一个没有课的午后,景安言躺在床上看《经济学概论》,她的室友苏洛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她:“言言,你这个假期还要在学校过吗?” 她掰着手指算了算,从二十岁生日那天算起,她已经失恋八个月了,既然已经过去这么久,她应该已经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这次五一长假,她也可以回家了。 想到回家,她顿时满血复活,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我要回家。” “哦?你敢见你的景哥哥了?” “早晚是要见的,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我又不能躲他一辈子。” 苏洛又问:“那如果你见到他,又忍不住想把他据为己有,怎么办?” 这个问题问得太有深度了,景安言思考了很久才答:“忍着!” “好!有骨气!” 带着满满的骨气,景安言以最快的速度回了a市。从机场的出口走出,远远地看见景漠宇站在对面,默然地望着她,她顿时忘了走路,忘了呼吸,只傻傻地看着他,看着他走到她的身边,轻轻伸手把她抱在怀中。 “言言,想我了吗?” 她在他怀中拼命地点头,小声说:“想!想得都要死了!” “那怎么不回家?” “我怕你嫌我烦。” “胡说!”他笑着用手捏捏她的脸,然后自然而然地搂着她的肩膀,带她上车。 心脏跳动得非常剧烈,仿佛要蹦出来,她的骨气也要被他的魅力吸干了,她想要逃,于是假装跟不上他的步伐,欲逃离他的怀抱,谁知他竟然把她搂得更紧,还放慢了脚步,以至于,她受煎熬的路更漫长了。 “我今晚有个应酬。你回家乖乖等我,等我应酬完了,就回来陪你。” 他说。 “你……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我不是一直对你这么好吗?” 她抬头望着他,仔细回忆起他们以前的每一次久别重逢,好像都是这样的场景,除了她过二十岁生日的那次。 可是,他对她这么好,她的立场又不坚定了,她又开始想嫁给他了,怎么办呢? 怀揣着一颗即将死灰复燃的心,景安言回到家。景家的别墅坐落在新城区的河畔,绿荫环绕,马路宽敞,但封闭性很强,每一栋别墅周围的隔离带都种满了鲜花,清风一过,满院飘香。别墅一共两层,底层是客厅和餐厅,院子里带有花园和游泳池,中间用长椅隔开,吊灯林立,即使是在夜晚,也是灯火通明。顶层除了房间,还有一处露天阳台,摆放着原木的躺椅,是个适合看日出的好地方。 景安言在露天阳台上坐立不安了一整晚,连跟几个月未见的亲爹聊天,都有些心不在焉。她等了又等,等到了午夜,景漠宇还没回家。她以为他不会回来了,洗了个热水澡,穿着睡袍走出浴室,打算睡觉,忽然,开门声传来,她兴奋得连浴袍都没换,急匆匆地跑出房间。他没有食言,他果真回来了,只是貌似喝了很多酒,整个人混混沌沌的,差点撞到沙发上。 景安言忙过去扶住他,满心关切地问:“哥,你没事吧?” “没事。”他揉揉额头,用手扯开领口的衣扣,跌跌撞撞地朝房间的方向走。景安言急忙伸手去扶他。他的身体温度有些异常,隔着他的衣物和她身上的浴袍,还像烙铁一样熨帖在她的肌肤上。 “你发烧了?”她急忙探了探他的额头。 他摇头,含混不清地说着:“言言,我口渴,给我倒杯水。” 她赶紧把他扶回房间,奔去倒了一杯温水,端着水杯一路小跑回来:“水来了。” 景漠宇闭着眼睛,没有反应。景安言坐在他的床边,艰难地用臂弯托着他的后颈,将他扶起来倚在她的身上。见他伸手,她以为他要接水杯,忙把水杯递过去,可他的掌心落在了她的脸上,之后,顺着她裸露的肌肤一路轻轻下滑。手中的水杯猛然一颤,几滴水飞溅了出来。她极力稳住颤抖的手,把水杯送到他的唇边:“你不是要喝水吗,给你水。” 他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带入怀中。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不知所措,拿着水杯的手僵在半空中。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她被他压在身下,而那无辜的水杯从她手中掉落,水洒在地上,脱离了水杯的禁锢便肆意地奔流,一如她囚禁在心里的渴望。 房间里没有灯,淡薄的月光也被厚重的窗帘隔在外面。他虽然离她很近,她依然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感受到急促的呼吸拂过她的唇边,带着异乎寻常的热度,他的身体一动不动,却似积蓄了无尽的潜能,蓄势待发。 “你,怎么了?”她好不容易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你的味道,好香……”他撑在枕边的手臂慢慢弯下,唇落了下来,落在她的唇上。她急忙别过脸,滚烫的唇落在她的耳边,在她的耳鬓轻轻地磨蹭,异样的触觉令她全身发抖。 从十五岁到现在,她做梦都想他能吻她一下,让她感受下那种情人间的亲昵是种什么样的体验。偶尔偷偷看着他时,幻想着他在她身边像情人那样呢喃、拥抱、亲吻,她就已经幸福得脸红心跳。 可是,想归想,她总不能趁他喝醉酒占他便宜。等他酒醒了,他肯定会怪她乘人之危的。 心神恍惚之际,他的手探到她的衣襟,轻轻一拉,浴袍的带子松开。 些许凉意让她骤然清醒,用力推开他。 “不,你喝醉了,不行……”她扯着松松的浴袍跳下床,刚跑了两步,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又将她拖回床上……她拼命地挣扎,想要抽回被他抓住的手腕,可她越挣扎,他握得越紧,把她的手腕都勒出一圈瘀青。 他的唇顺着她的脸颊一点点地移过来,她知道自己应该躲避,心中强烈的期待却让她提不起一丝力气,也无法动弹。她的手指攥着被子的一角,等待着他的唇覆在她的唇上。初吻,不似她预想中的那般柔情蜜意,更像是一种疼痛的掠夺,掠夺着她的呼吸、她的感官、她的理智,那感觉就像被海浪掀翻的船,一点点沉沦至无底的深渊。 微风卷着淡淡的香气吹入,是合欢花的味道,一定是她种在花园里的合欢花谢了。她还没来得及看见它开放的样子。 “哥,我爱你。”她看着他,看到眼前一片模糊。明知他醉了,没法对自己的语言和行为负责,说不定明天早上醒来会把今晚的一切都忘了,她都无所谓。她太爱他了,爱到只要他想要,她什么都愿意给。 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那一夜都发生了。她的眼泪无声滑落,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也不是因为这一夜的不明不白,她只是忽然想到了合欢花的宿命,想到花叶相伴,花不老,叶不落,只可惜盛放的时间太短,昼开夜合…… 合欢花零落时,她忍着身上入骨的酸疼无声无息地拾起浴袍,裹在身上,准备离开,因为她不知该怎么面对清醒时的他。 “去哪?”他突然从背后抱住她,眷恋不舍地吻着她的颈窝。 “我回房,不然,明天让爸爸看到就麻烦了。” “再让我抱一会儿。” 她眷恋着他的怀抱、他的味道,本就不坚定的心又一次在他的温柔中投降。轻轻地,她依偎在他的怀中,缓缓地,她与他一同躺在床上。 她看着眼前喘息的男人,轻轻地把手贴在他起伏的胸口。他的心就在她的掌心里,那么真切地跳动着,剧烈而坚决。是他,是那个她爱了五年、盼了五年,努力想靠近却无法靠近的男人,现在,她与他再无一丝一毫的距离。 淡薄的晨光在他的脸上逐渐明朗,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里,她依稀感觉他醒了,他用清凉的手指抚过她的脸,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言言,无论如何,我会为我做过的事情负责。” 她笑着回答:“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你们!你们……”玉姨的惊呼声让景安言的美梦戛然而止。她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头昏脑涨地环顾周围,景漠宇的房间,景漠宇的床,景漠宇站在床边,已经穿好了裤子,正不疾不徐地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干净的衬衫穿在身上,慢条斯理地系扣子。然后,她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恨不得化成一缕魂魄,从景漠宇和玉姨的眼前消失。 这时,她听见景昊天低沉的询问声:“发生了什么事?这样大呼小叫!” 然后,她从头冷到脚。 “你们——”景昊天僵在门口。 “我——”她想说点什么,撞上景漠宇冰冷的视线,半张的嘴再也发不出声音,只得将身子往被窝里缩了又缩,遮住脖子上因一夜激情留下的痕迹。 景漠宇终于开口了:“我今天要谈一个重要的项目,明天去办结婚手续。” 说完,他拿起自己的外衣,走出门,从爸爸和呆若木鸡的玉姨中间侧身而过。 没有一句解释,也没有一句安慰,他就那么走了,似乎跟她说一个字都是多余的。 景漠宇走后,玉姨也悄无声息地走开,景昊天走到景安言的床边,轻轻地坐下来。 “我让玉姨给你炖了鸡汤——”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地面,眼角的皱纹深如沟壑。 她终于什么都懂了。 她真傻,景漠宇就算喝得再醉,也不至于如此丧失理智,除非他的血液里融入了不该融入的东西,而且含量似乎很高。谁要害他?谁又敢害他?毫无疑问,就是眼前这个一大早便迫不及待地来撞破奸情的“好父亲”,他的父亲,她的父亲! “言言,刚刚漠宇说他明天要跟你结婚,你不开心吗?”他说。 她无声地点头,又深吸了一口气,让声音听起来很顺畅:“我还没满二十一岁,现在结婚,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了,已经过了法定结婚年龄。” “爸爸——” “言言,你最了解漠宇的性子,错过了这一次,你再想嫁给他,恐怕没有机会了。” “我知道……”她抬起头,看着景昊天眼中的愧疚,用力地点头,“那就嫁吧。” 她知道这是一场输赢无法预料的赌局,但她愿意去赌一次,输了,不过是输了她的爱情和婚姻,赢了,她将赢得一生的幸福。 当日傍晚,景漠宇来到她的房间,问她知不知道有人在他的酒里下过药。她斩钉截铁地告诉他:“知道,是我让人下的药。” 反正他已经认定了是她趁他睡着溜进他的房间,爬上他的床,索性让他以为算计他的人也是她,让他只对她一个人失望就够了,何必再牵扯到旁人。 “你居然做出这种事?”他的脸色是少见的阴暗,“言言,我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她只笑笑:“因为我太爱你了。” 他也笑了,笑得极冷:“你根本不爱我,你从来都不明白什么是爱!” 她明白什么是爱,她也是爱他的,所以才不想看见他知道真相后的神情。 三天后,万里碧空之下,花团锦簇之间,举行着她和他的婚礼。不得不说,这婚礼办得相当“有声有色”,据宾客说,这比起不久前某位煤老板嫁女儿的婚礼,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景安言深深地知道,景家没那么有钱,只不过她的亲爹生性张扬,她嫁给了景漠宇这么劲爆的消息,自然要宣扬得天下皆知才符合他的性格。 结束了毫无新意的宣誓环节,景昊天又开始同他的生死兄弟把酒言欢、忆苦思甜,景安言正想和刚刚在神父面前一同许下誓言的新郎官秀一下恩爱,却见清冷孤傲的背影穿过人群,走向树林深处。 茂密的树林中若隐若现一个美人徘徊的倩影,看不清容貌,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柔美温婉,衣袂荡起的涟漪散发着穿透人的灵魂的忧伤,她确定她从未见过这个美女,如果她见过,她必定会过目难忘。因为,这个美女的模样正是景漠宇年少时对梦中情人的定位——若轻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 景漠宇停在她的身侧,脊背流露出一种萧索的无奈。 难怪! 难怪景漠宇坚持不准任何记者靠近婚礼场地,也建议宾客不要随意拍照,以尊重个人隐私。她还以为他生性低调,才会认为婚礼属于个人隐私范畴,原来,他是真怕某些见不得光的隐私被拍了去。 景安言自嘲地笑着,端起一杯香槟酒走向一株粗壮的参天大树,选了一个看不到他们也让他们看不见的位置,倚树而立。轻轻端起酒杯,她隔着淡黄的香槟酒望着远处的水天一色,碧海蓝天在酒色中只剩下灰蒙蒙的阴霾。 “言言,恭喜你们‘双喜临门’‘亲上加亲’!” 带着几分笑意的戏谑声传来,她不必抬头也知道是谁,眼前的阴霾更浓重了几分。 “你特意从意大利跑回来看我的笑话,我不介意。”她不经意地笑着,“我拜托你站得远一点看,别让我在这大喜的日子看见你这张丧气的脸。” “你别误会,我可不是来看你的笑话的,我是有件事百思不得其解,特意回来请教你。” 她抬眼,瞥了一眼穿得比新郎还抢镜的齐霖,虽然他长得还不错,有当白马王子的实力,可在她的眼里,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让人讨厌,一双时刻放电的桃花眼,像是随时随地准备勾人,一抹噙在嘴角的笑,像是时时刻刻做好嘲笑的准备,等着她出丑。 见他向前挪了一步,她戒备地往后靠了靠,紧紧地贴着树干:“你问吧。” “你是用什么手段把景漠宇逼得就范了?” 就知道他提不出什么正常的问题,她随口答:“我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告诉他——要么娶我,要么去死。” 他摇头:“我不信。” 她换了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我告诉他,我爱他爱得不行,如果他不娶我,我就去跳楼。” “我不信。” “我老爸下了令,如果他不娶我,就把他扫地出门,让他一无所有。” 他继续摇头:“别蒙我了,告诉我真相吧。” 真相……她低头,抿了一口香槟,入口微苦,细品辛辣:“我怀了他的孩子。” 齐霖嘴角的笑意僵住了,惊异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惊呼:“真的?!” 景安言狠狠地瞪他一眼:“你在意大利画画,画傻了吧?这么不靠谱的话你都信?” “我觉得……用这个手段对付他,绝对靠谱。”他摸着下巴,做深思状,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她绝对平坦的小腹瞄,“不过,我还是想不通,你是怎么把他强暴的呢?” “哈,哈!”她干笑两声,“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反过来问吗?” “他把你……哈,哈!”他回她一样的干笑。 她生出几分尴尬和抗拒,端着酒杯正想离开,忽然听见齐霖说:“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她对传说中逢赌必赢的齐赌王这个话题产生了几分兴致:“赌什么?” “赌你们一年之内必定会离婚。” “胡说八道!”若不是身上穿着看似圣洁的婚纱,她绝对一脚踹向他的要害。 “如果你们的婚姻能维持一年以上,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如果不足一年,你嫁给我,怎么样?” “齐霖,你给我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和他绝对不会离婚,我们会相爱一生、白头到老!” “哦?你们就是这么‘相爱’的?”他伸出食指,指了指她背后的方向,她骤然回头,正瞧见美女紧紧地抱着景漠宇,而景漠宇并没有拒绝。 “婚礼还没结束,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拥抱‘小三’了,言言,你确定这样的婚姻能维持一年?” 她其实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向来命犯桃花的景漠宇与他的前红颜知己来一次诀别的拥抱,可是,可是……他们当着齐霖的面,让她的面子往哪搁?于是,她把酒杯塞给齐霖,提着曳地的白色婚纱,踩着三厘米高的高跟鞋,坚定地去维护她的面子。 “喀,喀……”她故意清了清嗓子,确定景漠宇发现了她并推开美女紧缠着他的手臂,才开口,“如果你不想让爸爸把她丢进海里喂鱼,你最好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跟她缠绵。” 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有点褶皱的西装,回眸,秋色连波,暗香浮动,朦胧的树影掩住了他俊脸上阴寒的笑意,却掩不住他眼眸中无人羁绊的狂傲:“嗯,你的建议不错,我会认真考虑!” 她深吸一口气,不去理会他言语中的玄机,认真打量一番眼前的美人。美人简直就是言情小说中女主角的最佳模板,美而不俗,娇而不艳,冰肌玉骨中透着我见犹怜的忧伤。她在心里默默为他的眼光点了个赞。 对上这样的美人,她即便输,也输得不算太难看。 “言言?言言!” 听见景昊天底气十足的呼唤,景安言立刻挽起景漠宇的手臂,拖着纯手工缝制的雪白婚纱,一步步走过含泪的美人,走过嘴角噙着笑的齐霖,走过每一位不知真相的观众。 有人告诉她,你真的爱上了一个人,即使他不爱你,你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他得到,否则,你一生都不会幸福……她信了,她把所有能用的方法都用上了,她得到了他。她以为她如愿以偿了,原来,这才是不幸的开始。 她想,如果这是言情小说,她毫无疑问就是那个遭万人唾骂的女配角,自以为有点姿色,自以为吸引着他,关键是自以为有个事事都能摆平又宠她宠得毫无原则的老爹,成功地霸占了颠倒众生的男主角,等待着自以为早晚会到来的爱情。而她等来的,又哪里是爱情,只不过是男主角为了负责任的妥协罢了。 洞房花烛夜,象征着爱情的玫瑰花瓣娇艳欲滴,旖旎的灯火在夜色中荡漾,新婚夫妻默然相望,可谓人生最快意之事,可惜,景安言丝毫体会不到快意,反倒觉得夜晚的冷风直直地吹在快要累得散架的身上,不断地往心坎里钻。 她的新婚老公显然也不觉得“春宵一刻值千金”,斜倚在对面的真皮座椅上,把玩着手中纯天然的水晶酒杯,没有半分要早点宽衣解带的念头。旖旎的光线下,他的眉目越发吸引人,让她移不开迷恋的视线,全然忘了身上的婚纱太沉重,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反倒有点庆幸,今天穿着婚纱的女人是她,不是树林中的那个美人。 房里安静了不知多久,景漠宇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不早了。你不是有话要问我吗?” “是你告诉齐霖我们结婚的消息?”她问。而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你真的爱那个女人吗?只是,话到嘴边,她终究没有问出口。 “嗯,是我。”景漠宇的手指摩挲着酒杯的边沿,像摩挲着心上人的唇,“他毕竟爱了你这么多年,无论如何,我都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最后争取一次……” “敢来景家抢婚,他肯定活腻了。” 他抿嘴,微笑:“换作我是他,死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往火坑里跳。” 她反反复复地琢磨着他这句看似简短却意味深长的话,到底没琢磨明白,或者不愿意琢磨明白。她只好一知半解地反唇相讥:“你那么有勇气,干吗不带着你的小情人逃婚,干吗让她在婚礼现场哭得肝肠寸断。” 他慵懒地换了个姿势,脸上的笑意还是那么清淡,看不出有任何情绪波动:“我若想逃婚,当初就不会答应娶你。” 没错,他人还在,可心已经逃了,或者,压根儿没在这儿停留过。 身上的婚纱越发重,勒得她心肝脾肺胃挤在一起,闷疼闷疼的,她真的想把它脱下来,可手往背后伸了几次,都没有摸到拉链。她泄了气,正打算用蛮力,一个高大的影子挡住她眼前的灯光,修长的手指将她转过去,帮她拉开拉链,指尖的冰凉不时触及她的肌肤,留下异样的滚烫。 他习惯的温柔在不经意间流露,撩拨得她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转回身,她的双手环住他的腰,对他说:“我知道你对我是有感情的,只是你不愿意承认……” 他叹息,声音微乎其微地说:“很晚了,你也累了,早点睡吧。我还有个项目报告要准备……” 景安言一听,顿时怒火攻心,怒声质问他:“为什么?!我们已经结婚了,你为什么还不能接受我?!” “我今晚真的有事。”他说。 这么明显的敷衍之词,她自然不会相信。她明白他在逃避,偏又不甘心地追问:“你既然不愿意接受我,又为什么要跟我结婚?就为了对我负责?” “你费尽心机要嫁给我,现在满意了,何必再追究什么原因?” “你!”她想要反驳,想来想去,竟想不出可以反驳的理由。毕竟这几年来,她是明明知道他不愿意,还想尽一切办法要嫁给他。现在,她却来质问他“为什么要跟她结婚”,确实有些不可理喻。 “好,就算是我逼你,就算是我不择手段,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不管你有什么事,都不许走!” “我真的……”既然他说什么,她都不相信,他索性不再解释,直接说,“就算是我不愿意跟自己的妹妹同床共枕吧。” 见他起身就要离开,景安言急了,一把扯住他,口不择言地说:“你不愿意?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做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高尚?!” 他吸了一口气,脸上难得地出现了表情,是残酷的冷笑:“哦?很抱歉,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确实不记得了,你能不能详细给我描述一下。” 提起那一夜,她的脸像被冷水和热水交替泼了泼,一阵冷,一阵热。 夜风丝丝入骨地冷,就像那一夜……她看着眼前的合法丈夫,一股怨气喷涌而出,她咬牙道:“你想知道?好!” 她拉开半挂在肩上的婚纱,沉重的婚纱落地,交织了甜蜜与痛苦的瘀痕从肩膀蔓延至双腿,已经淡了许多,但衬着白皙的肌肤,依然清晰可见。她问:“现在想起来了吗?” 他沉默着,将视线挪开,又在掠过她的手臂后转了回来。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手臂上呈环形的瘀青,那是她挣扎时留下的,因为太过用力,瘀血有点严重,几天都不散。今天她刻意打了厚厚的湿粉,还是遮不住,稍一留意,就能看得出。 他锁眉,像在思索什么。她急忙把手臂藏在身后:“看够了吗?” “嗯。”他转身走向门的方向,他到底还是不肯留下。 “景漠宇,你不想再碰我,你想下半辈子过和尚一样的生活,我没意见。但你一定要记住,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丈夫,永远都是……不要让我再看见那个女人!” “我会记住的。” 关门声将她隔绝在一个人的洞房里。她抱紧身体跌坐在地上,囚禁不住的湿润漫过眼眶。她承认,她做错了,可当初若不是他对她那么宠爱,她又怎么会错到这个地步? 她清楚地记得,她刚满十五岁那年,正是最青春无敌的年纪,用齐霖那个花花公子的话来说,就像一颗刚红透的樱桃,让男人一看就想咽口水,吃不到嘴里,便惦记在心里。 齐霖有时看见景漠宇抱她,总会不满地抗议,说水灵灵的小美人,他边儿都沾不上,景漠宇凭什么想怎么抱就怎么抱,爱怎么亲就怎么亲?! 景漠宇不动声色地回他一句:“我是合法的。” 齐霖气得跳脚:“你是他的合法哥哥,又不是合法老公!” 她立刻扑到景漠宇的怀里,亲亲他的脸,转头对齐霖眨着天真无邪的眼睛:“我乐意让他抱,你管得着吗?” 齐霖气得跺着脚走掉。景漠宇得意地笑着,笑容比星光还灿烂,迷乱了她的视线。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喜欢上了他。 分明是他先亲了她、抱了她、要了她,怎么到头来,都成了她的错? 她到底是哪里错了? 她努力想,拼命地想,想到肚子饿了,她猛然想起一件事,从床上爬起来。 景家的书房有一种古朴的书卷气息,景昊天是做生意起家,对诗书一类颇为不通,为了美观,他的书架上摆的都是些装帧精美的经典书籍,各种语言,各种题材。景漠宇倒是非常喜欢读书,从很小的时候起,书房便成了独属于他的空间。 他在书房里处理文件,休闲时在书房里读读喜欢的书,就连思考时,也喜欢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窗外城市的风景。 今夜,洞房花烛夜,景漠宇也在书房里度过。 为了今天的婚礼,他凌晨三点便起床准备,早饭、午饭、晚饭都没顾得上吃,现在静下来,空荡荡的胃阵阵抽痛。坐在书房的电脑前,他用力按了按不适的胃,疼痛毫无缓解。他想去厨房找点吃的,又担心遇上什么人,发现他这么晚还待在书房里,背地里八卦他们的婚姻。 还是算了。他深吸了三口气,用空气充满身体,继续工作。 当当当,几声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后,门被推开,玉姨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盘凤梨酥、一杯热牛奶、一杯热咖啡。 “玉姨?你怎么来了?” “我看你忙了一天,没吃什么东西,怕你饿了,给你送点吃的。”说着,她将牛奶放到他的书桌上,“先喝杯热牛奶,免得胃疼的毛病犯了。” “谢谢玉姨!”他端起牛奶,喝了一口,牛奶很浓,而且放了糖,香甜得特别浓烈。这是景安言的口味,她喜欢甜食,每次煮牛奶时都要多放一勺糖。他又喝了一口,荡漾着甜意的温热的液体充盈了胃,他的心里也仿佛被一种柔软的东西充盈。 玉姨放下东西,扫了一眼景漠宇的电脑,叹道:“阿宇,我知道你工作忙,可今天是你和小言的新婚之夜,再忙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我也不想的。明天上午,我要去省里的科技厅参加项目的最后一轮评审,这个项目对景天非常重要,我必须好好准备。” “哦,这样啊,那你快点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嗯。”他指着吃的东西说,“玉姨,今晚我在书房的事,你别跟……” 他还没说完,玉姨便笑着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你爸爸的,我懂!” “嗯……玉姨。”景漠宇叫住走到门口的玉姨,问,“这些吃的东西,是安言准备的吗?” 玉姨被他问得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安言特意交代我别告诉你,可她的小心思到底瞒不了你。” 说完后,玉姨轻轻地关上门,离开。他从盘子里拿起一块凤梨酥,咬了一口,又是又甜又香的味道……就像他的言言! 一盘凤梨酥很快就吃完了,景漠宇端着尚有余温的咖啡站在窗前,望着a市中心那栋最高的摩天大楼。自那栋楼建成起,他就喜欢在夜深人静时望着这栋灯火通明的建筑,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景天也会以这样高耸入云的方式存在于世。这就是他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他可以不计付出,不择手段。 所以,每次他情绪烦乱时,他只要站在窗前看着这栋大楼,心绪就会很快平静。今天,他已经站在窗前看了很多次,烦乱的心绪仍旧剪不断、理还乱。 其实,他自回国以后,经常出入那些声色场所,这种下三烂的手段也难免遇到过几次,他的身体不适,理智却不会丧失,他会立刻离席,找个安静的地方冲个凉,睡一觉就过去了。这一次,他也没在意,感觉到头有些晕,便叫司机送他回家。当他走进家门,景安言暖暖的身子贴上他,他闻到她身上独有的味道,他绷紧的神经瞬间松弛,他的身体和理智都失去了控制。她告诉他,是她在他的酒里下药,他相信了,他以为这种毫无底线的拙劣手段,只有被他宠坏了的她才会使用。刚才,他看见她手臂上的瘀青,那显然是挣扎中留下的,若是她故意在他的酒里下了药,她应该会主动迎合…… 他努力去回忆,隐约记起他刚进家门的时候,景安言问他:“你发烧了吗?” 之后,他被扶进卧室……他抱住她,她想要逃走,他失去理智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来……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种强烈的罪恶感,不敢再去回忆,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拿起手机打给金展鹏。 “景总?”金展鹏的声音除了有点含混不清,还有惊诧。 “你帮我查件事,现在!” “呃,好!” “四月二十九日,我在荟轩应酬的时候,是谁在我酒里下了药。” 如果这件事不是景安言做的,他绝对不会放过那个罪魁祸首,因为那个人伤害了景安言,毁了她的一生! 金展鹏睡意全无,答:“我马上查!” 那晚,景漠宇在书房里工作到天明,敌不过汹涌而来的睡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景安言在洞房的大床上辗转反侧到了凌晨,也敌不过困意,睡着了。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她才从头脑胀痛和腰酸背痛中醒来,揉着麻痹的肩膀爬下床。精心梳洗一番,换上为新婚准备的火红色裙装,散开黑色的长发,在镜子前反复确认过眼角的泪痕和脸上的憔悴都被化妆品遮掩好,艳丽得足以去参加酒会,她才走出房门。 光可鉴人的白玉兰花纹大理石地面,映着火红色的裙摆。她绕过楼梯的转角,只见老爸和景漠宇坐在餐桌前面看晨报,前者一见她下楼,顿时眉开眼笑,吩咐玉姨上早餐;后者则继续屏气凝神地看报纸,仿佛她只是个陌生人,甚至比报纸上的那些陌生人更加无关紧要。 瞥了一眼他手边厚厚的一沓报纸,她坐在景昊天旁边的椅子上,面对着景漠宇说:“不好意思,昨天太累了,一觉睡到现在,等我很久了吧?” “嗯,还行。”景漠宇敷衍她的时候,目光根本没从报纸上移开,眉头还微微蹙起。是什么新闻这么有吸引力,她想扯一张桌上的报纸来看看,刚伸手,他却抢先一步收了所有报纸。 他将报纸折叠好交给玉姨,顺便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吃饭吧。” “好,闻起来挺香的,肯定很好吃!”景安言收回僵在半空的手,眉开眼笑地端起她最爱吃的皮蛋瘦肉粥,自以为可以缓和一下餐桌上的尴尬气氛。可惜,偏偏有人不给她面子,她的老爸一动不动,摆出一张好像有人欠他几千万的臭脸。 “玉嫂,一会儿把漠宇的房间收拾一下,他那间房留着也没什么用,装修一下,改成婴儿房。” 她偷偷看了一眼景漠宇,他没有任何表情,不疾不徐地一口一口喝粥。既然当事人都没意见,她干吗多事,何不好好等着看那个口口声声“没办法跟妹妹同床共枕”的男人晚上睡在哪里。 房间里寂静了几秒后,景昊天又开口了:“漠宇,我不管你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我以后不想再看见她,是你处理,还是我亲自处理?” “我会处理。” “好!” 景安言仍旧置身事外,专心喝她的粥,不料,她老爸还没完没了了:“还有,你今天去公司把工作安排一下,明天和言言去度蜜月,抓紧时间让我抱上孙子。” 安言:“……” 对于老爸一个又一个无理要求,景漠宇终于忍无可忍了,放下筷子:“爸,我现在在申请一笔政府的资金资助,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我真抽不出时间。等事情忙完了,我再带言言去。” “不就是申请资金吗?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亲自处理。” 景漠宇低头喝粥,半晌没作声。 景安言觉得此时是表明立场、表达爱意的好时机,于是挺身而出,替自家老公解围:“爸爸,我下个月还要考试呢,哪有时间度蜜月!” “考试?什么考试?我找人给你摆平。” “不劳烦您老人家了!”她笑嘻嘻地凑到他的旁边,手缠上他结实的手臂,“度蜜月多麻烦,要走很远的路……爸爸,不如你找个地方去旅旅游,玩个一年半载的,让我们两个人过过二人世界,你看好不?” “你这死丫头真不孝顺,刚有了老公,就想把我这个爹扫地出门。” “你不是早就不指望我孝敬你了,有我哥……”她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改口,“有我老公孝敬你就够了。” “……” 景漠宇的手机响了,他起身走了几步,接通:“看到了。嗯……查查是谁提供的消息……” 挂断电话,他淡淡地说:“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看着景漠宇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瘦肉粥顿时没了浓香,景安言丢下筷子,收起了脸上硬装出来的欢笑:“爸爸,以后这些事情就让我自己处理吧,您不用为我操心。” “我不操心?我不操心,他能好好跟你过日子吗!” “爸,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都明白! 可他也是你儿子,这二十几年,他把你当成亲生父亲,什么都听你的,心甘情愿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也要考虑一下他的感受啊!” “谁说我不考虑他,我要不考虑他,怎么会用绝招?”景昊天叹了一口气,换上语重心长的口吻,“言言,我答应过你妈妈,一定要让你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我不能食言。不然,我以后在黄泉路上见到你妈妈,她会骂我的。至于漠宇,爸爸决不会亏待他,我已经让律师给我立了遗嘱,以后我会把我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他,也包括你。” 在景昊天的心里,他没有亏待过景漠宇这个养子,把自己辛辛苦苦赚下的全部家当都给了他,可能在外人眼中,也这么认为吧。但景安言清楚,景漠宇何尝不是为了爸爸的事业,竭尽了所能。 这些往事,这些前因,要从景昊天的创业史开始说起。倒退三十几年,景昊天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性格暴躁、霸道,但他也很讲义气,身边还有一帮甘愿为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和几个兄弟接触到矿产生意,淘到了第一桶金,此后,他们开始经营矿产业,事业做得有声有色,财源广进。但在红尘中摸爬打滚多年的他,始终没有找到真正中意的女人。 直到三十五岁那年,景昊天对一位娴静清雅的小学语文老师一见钟情。起初女老师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可扛不住这个男人掏心掏肺地对她好,被他软硬兼施地打动了。 婚后,景昊天眼巴巴地等着漂亮老婆给他生个大胖儿子,不料医生却告诉他,她先天性心血管狭窄,十分严重,别说生孩子,跑个步都有可能心脏病发。 他当机立断打消了抱儿子的念头,决定去孤儿院领养孩子。 孤儿院里有个三岁大的小男孩,白净的脸蛋、水灵灵的眼睛,活脱脱一个天使。景安言的妈妈抱着他左看右看,舍不得松手,离开时竟不自觉地哭了。 男孩小小年纪却懂得怜香惜玉,拿出小手绢,给景安言的妈妈擦眼泪。她顿时破涕为笑,潜藏在心底的母爱喷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口口声声说要是能有这样一个孩子,她命都可以不要! 景昊天二话不说,直接就把孩子给她抱回了家,取名景漠宇。 一年后,景安言的妈妈意外怀孕,景昊天苦口婆心地劝,她却不肯听,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怀胎十月,他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寸步不敢离。临产那天,他在她身边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嘴里不停地说:“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然而,他们逃不过宿命。 景安言来到了这个世界,作为她妈妈生命的延续。弥留之际,她的妈妈轻轻攥着她的小手,眼睛却望着景昊天:“能为你生下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孩子,我不后悔……” 景昊天在产房里坐了一整天,谁也不让靠近,反反复复只说一句话:“是我的错,是我作的孽太多。” 一夕之间,他头发全白了,仿佛苍老了十几岁。年仅五岁的景漠宇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依稀间明白了什么,在心里默默地决定要承担起他本不必承担的责任。 许多年以后,景漠宇曾对景安言说过:他不是个好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但就算他死后下地狱也没关系,只要能让景昊天可以安享晚年,让她这个宝贝妹妹过得开开心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便不做什么。 可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景昊天和他脱离了父子关系,他的妹妹名正言顺地做了他的老婆。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她从他日渐淡漠的脸上读出了无奈。 事到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的心再次焐热,让他知道,他们是爱他的——因为爱,才会想占有,这就是景家的风格! 景安言帮玉嫂收拾了一整天,终于把景漠宇的东西都拾掇到她的房间里,将衣物一件件熨烫好,挂在衣柜里,他最常用的台灯摆在了他们的床头,她将他的洗漱用品跟自己的摆在一起,看起来却有点讽刺。 房间里多了他的东西,忽然有了他存在的气息,她才真切地感觉到他们已经结婚了,组成了一个共同的家庭,这一切就像美好又虚幻的梦境。 门外响起一阵杂乱的声音,接着是景漠宇阴沉的声音:“我爸在家吗?” “在,在房里休息。”玉姨声音紧绷地答着。 随即,她又听见一个惊慌失措的男人的声音抖得像被秋风扫过的落叶:“真的不关我的事,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害你……真的是景,景爷让我做的。” 景安言听出事态的严重,急忙冲出房间,只见景漠宇的司机马叔揪着一个吓得脸色灰白的男人的衣领丢到楼梯口,男人穿着侍应生的制服。 如果她没记错,那是荟轩高级会所的制服。 听见吵闹声,景昊天也推开了卧室的门,带着被人打扰了睡梦的不悦走出来。瞥了一眼吓得连连后退的侍应生,他似有所悟:“兴师动众的,我当什么事呢。” 侍应生连滚带爬,膝行着向前爬了几步,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景爷,我不想说的……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景昊天不耐烦地摆摆手,马叔拖着那人出去,房间里的其他人也都退了出去,玉姨最后出去,顺手关紧了大门。与此同时,景昊天缓步走下楼梯,走向景漠宇。 “爸,他说的是真的吗?” “爸爸——”她想要阻止景昊天承认,可他朝她挥了一下手,“回房去吧,不关你的事。” 然后,他转回头,坦然地看着景漠宇:“不错,是我让他在你的酒里下的药,也是我支开老马,让人把你送回家的。” 景漠宇怔了好久,脸色比听到景安言承认时更阴暗几分:“爸,如果这件事是言言做的,我可以理解。她年轻不懂事,任性妄为,可我真没想到……”他顿了顿,忽然笑了笑,“不,我早该想到的。” “漠宇,你可能觉得我自私,一心只为言言打算,不考虑你的处境。 我承认,我是个自私的父亲,可要是言言喜欢的是别的男人,我绝对不会这么做……”景昊天缓了一口气,“漠宇,爸爸是真心把你当成一家人,我想把景家给你,想把最宝贝的女儿交给你,我想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你认为,爸爸这是在害你吗?” 景漠宇沉默着,紧握的双拳,缓缓地松开。 “你说你不爱言言,那你告诉我,到底不爱她什么?”见他不回答,景昊天叹了一口气,“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她曾经是你妹妹,你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可你是个男人,当初开口说要娶她的人是你,你就要承担起这个责任。” 景漠宇始终没再开口,景安言倒宁愿他说点什么,哪怕是好好发一顿脾气,也好过这样把什么事都压在心里。 有些事,压抑得越久,爆发出来的那一天就会越可怕。 她真担心会有那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