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小村先生

    “先生，您确定了要这么做吗？”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沓报告单，严肃而认真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对，这是我个人的意愿，我愿意这么做，我也是自愿的。”男人目光平静的坐着，他的表情和语气都没有什么起伏，宛若是什么出门买个菜一样的事情。

    “好的，那么我们再和您确认一下，您自愿捐助您的遗体和您身上的所有可以使用的器官，以此来交换您母亲的治疗费用，是吗？”白大褂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摄像机，他认真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又一次重复了一句。

    男人沉默了那么一秒，他眼里的神色有一些复杂，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说出了‘是的，我愿意这么做’这样的话。

    医生点了点头，离开了病房，只留下男人一个人留在那里，而男人看向了窗外，夜晚的东京是这么的漂亮，虽然看不见星星，但是有月亮也挺好的吧？

    可是现在，天上都是厚厚的云层，男人连月亮都看不到了，这让男人有一些失望，旋即他又自嘲的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躺在了床上，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虚弱感。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悲剧，但是似乎绝大部分悲剧都被他背负了一般，男人捏着床单，眼里有一些不甘和一丝愤恨。

    从小的时候，男人就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其他小朋友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美好的家庭，而他拥有的却是喜怒无常喜欢打人骂人的父亲，拥有一个体弱坚强的母亲。

    为了生存，男人从小就学会了捡烟头给自己的父亲，换取一时的宁静，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男人什么时候会再一次狂怒，然后狠狠的揍他和他的母亲一顿，但是能够宁静哪怕一天，对他而言也是难得的幸福。

    体弱的母亲为了照顾他，在努力的工作，而他的父亲却只会缩在家里看股市，每天抱怨自己没有足够的钱，不能完成自己的梦想，男人每一次听见自己父亲说这样的话，心里都充满了鄙夷，这样不出去工作的男人，就算有了钱又能怎么样呢？

    估计很快也会被挥霍光的吧。

    在这样的人生里，男人努力的学习着，结果可能是天赋的问题，男人没有考上大学，虽然他很努力了，但是也许他真的对是上学没有什么天分，于是他高考结束后，就去上班工作。

    男人想要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他想拥有一个可以和自己相伴一生的爱人，一个可爱的孩子，他会努力的做一个好丈夫，尽职尽责的丈夫，绝对不会像那个无能狂怒喝酒后，和别人打架死了还害的家里赔钱的人一样。

    母亲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自己的儿子长大了，懂得给家里寄钱，懂得照顾自己了。

    男人本来以为生活会这样平淡无趣的持续下去，虽然平淡无趣，但是对男人来说也算是一个幸福，但是很快，他在工位上晕倒了，送去医院后，检查出了一个无法治愈，只能每天吃药维持生命的疾病。

    “小村先生，您的遭遇我们很同情，抱歉。”医生是这么说的，以目前的医疗水平，小村先生无法摆脱药物活下去。

    那天，小村先生失魂落魄的回了家，他睡了一天，醒过来以后就更加努力的开始工作，他想活下去，他想让自己那年老体弱的母亲感受一下人世间的幸福，可是世界对他的恶意还未结束。

    小村先生很快迎来了泡沫经济的打击，无数的人失业，存款蒸发，而社会上大学生越来越多，小村先生也越来越难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为了生活，为了负担高昂的药费，小村先生拼了命的努力，他蜗居在一个残破的地方，然后每个月挣的钱，给完母亲，买了药以后，就所剩无几了，好在他找到了一家可以吃素面的地方，三百块的素面，什么都没有，但是佐料管够，小村先生一边在心里说着对不起，一边羞愧的把这些平常舍不得买的调味料倒进素面了，填饱自己的肚子。

    那个老板真是一个好人啊。

    可是，很快，药价上涨了，本来就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的药价，再一次来到了一个天价的程度，小村先生努力的挣扎着，他汇给母亲的钱都少了一半有余，甚至为了生存，他开始购买廉价的假药，虽然廉价，但是最起码他可以活下去。

    但是世界还是没有怜惜这个可怜的男人。

    小村先生的母亲病倒了，高昂的手术费用压垮了这个男人，平时每天跟领导跟客户鞠躬的腰，这一次再也挺不起来了。

    小村先生只有两个选择，他活下去，或者他的母亲活下去。

    在病床旁，握着母亲干枯瘦弱的手，小村先生哭了很久，他最终做了决定，他要让自己的母亲活下去，而他有了新的选择。

    罕见的疾病意味着研究素材的缺乏，一个医生找到了小村先生，如果小村先生愿意签下合同，自愿接受各种试验死去，自愿捐出自己的遗体和身上的所有，那么他的母亲可以活下来，而且获得一笔不菲的补助金。

    小村先生那天呆愣了很久，他去了自己之前吃素面的地方，给自己点了一些好吃的，那一天他才久违的回想起一个被自己忘记很久的事情。

    原来，肉是这个味道啊。

    小村先生吃完东西，回到了医院，签下了合同，母亲的病情得到了控制，而在他的拜托之下，医院以小村先生出车祸的事情，给了母亲一个答案。

    看着母亲痛哭的样子，小村先生心里痛如刀割，可是他没有办法，只能祝福母亲在离开他以后，可以好好的活下去，可以好好的生活，享受一下这个世界本该有的美好。

    “真的...真的好想...再吃一份素面啊...如果可以加一点牛肉酱，那就更好了...”小村先生躺在病床上，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再无动静。

    窗外远方商业街的霓虹灯在闪烁，人们幸福的交谈着，孩子玩着积雪，在堆雪人，而小村先生今年二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