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起加油
顾禾一打开洗手间的木门,迎面就是范德宝那张凶神恶煞的胖脸。 “我的鼻子灵得很。”老范似乎有嗅了嗅,“你根本没有方便过,也没给自己爽过,连裤子都没脱过,躲在里面五分钟都做什么了?纯偷懒是吧?” 不让顾禾解释什么,范德宝就扯住他几乎是扔向屋厅那边。 “哎……”顾禾脚下几个趄趔,连奔带扑的却竟然就到了吧台的座机旁边。 这又是三藤公司产的一款拨盘电话,机械材质,黑色,这时候手柄搁起来放在吧台上。 顾禾穿越前整天抱着手机,但座机早就没摸过几次了,现在拿起这一头是听筒一头是送话器的手柄,还真有点复古的新奇。 不过有电视广告是卖的可视电话,由于售价很贵,鱼塘这里没有。 “喂?”他往吧台边椅子坐下,让自己舒服地倚靠着吧台,“洛娜团长吗?” “是我。”听筒传出了洛娜团长那飒气十足的声音,语气听上去要比昨晚更精神,似乎是有睡了一个好觉,“你那个镜盒疗法很顶用!” “有用就好。”顾禾拿过已经属于自己的保温杯,喝起温甜的枸杞水。 先把自己的问题放到一边吧,做好与来访者的这场通话。 居酒屋里有着四、五位客人,范德宝回到吧台后面,亲自服侍上酒菜。 老范你就忙着吧。顾禾心里打定主意,这场通话要越长越好,这可不是摸鱼。 “我的右手今天没那么烦了,算是止住了崩溃的势头,朝好的方面去了。” 洛娜团长挺高兴地说着,“不过我们佣兵团今天新接了一个活,过两天可能会有一场战斗。我得做好准备,最好能修复一下受损的程序、丢失的数据。” 她很有些期待,“你知不知道阿金婆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迅速地搞一搞?” “唔……”顾禾听着斟酌起来。 程序、数据什么的,洛娜团长这种奇怪的说话风格,就是被人称为女疯子的原因之一吧。奇言怪语确实是精神科的一种常见症状,他自己现在也这样…… “是关于精神状态吗?”他不由嘀咕问道。 “废话。”洛娜团长顿时有些没好气,“我人格都快崩了,就想提升下完整度。” 顾禾被她这语气喷得一个激灵,业余了,自己业余了。 心理医生需要经营自己的权威形象,这样才能提高患者的信任度。 所以既不能露怯,也不能显得无知地什么都靠问,而要靠观察和话术得到信息。 刚才那引导的话心理医生能用,但他现在是个牛郎,不能这样说话。 “我怎么感觉你啥都不懂啊?”洛娜疑问道,“老范他们还没教过你吗?” 顾禾悄然倒吸一口冷气,好家伙,这对于心理医生、牛郎,都是最大的质疑! “洛娜团长。”他先用装着的淡定轻笑声帮助患者放松,“我懂得足够多了。” 人格完整度? 先理一理,她被痛失右手、不得不装上麒麟臂、发生幻肢痛的人生搞得身心疲倦,精神状态很不好,抑郁指数应该很高了,连人格都受到影响。 精神科医生会让她吃药,他这个心理医生……牛郎嘛,就希望她建设起健康心态。 而关于人格恢复,主要还是靠自我对话,自我和解。 这事最难的就在于,洛娜团长的过去不好和解。 但如果她一直困在过去,困得连展望未来都做不到,那治疗策略就得适当调整一下了。 “一个人如果没了过去,就不会是一个完整的人。” 顾禾把嗓音调到最温情的程度,说道:“就算那里全是痛苦,但或许也是那些痛苦铸造了现在的你。如果你想找回真正的自己,就必须完全地接受自己。” 电话另一头陷入沉默,过了半晌,洛娜才忽然说: “你是真不知道我是谁啊。老范、久美子他们没说过吧。” 呃?顾禾怔了怔,怎么,你是谁啊? 他连忙捂住手柄的送话器一头,小声地问范德宝:“老范,洛娜团长很出名吗?” 范德宝刚给几位满脸刺青的顾客上完酒,闻言瞥了他一眼,冷笑道: “洛娜团长不出名;洛娜-卢德出名,不过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几岁大的小女孩。现在谁还记得她呢。” 顾禾听着想着,她有说过“人渣父母被斩首”。 “是不是因为她父母对她不好?”他又小声问,“成了新闻,当年闹得很大?” 什么父母虐待亲生女童被判死刑等的新闻标题闪过心头,不堪回首的悲惨过去…… “差不多吧。”范德宝神情变得有点低沉,“她父母那时候,是害了她一辈子。” 顾禾挠挠头,连老范想起来都这么动容,那一定很凄凉。 他只能对电话那边的洛娜团长温柔道: “我就是知道,才想你回顾。生活的本质是残酷的,你的生活比别人的更要残酷,但只有当你认识到那对于你的意义,你才能更好地面对未来。” “行了行了……”洛娜不耐烦地打断,“如果你不知道法子,那就这样吧。” 啪哒一下,听筒传出通话挂断了的嘟嘟声响。 顾禾停着动作,是块硬骨头啊。 如果可以,洛娜团长最好做个房树人测验,他才能更清楚她的人格状态。 房树人跟周树人确实没有关系。 这是个心理投射法测验,受试者通过往一张白纸上自由地绘画房屋、树木和人物,从潜意识层面投射出自己的心理状态。 其中,树干就能反映出人格的完整度。 等等……他自己似乎也做次房树人测验比较好? 但肯定不是现在做,现在都进来几伙客人了,忙着呢。 “对的,做人要看开点。”所以顾禾继续握着电话手柄,柔情蜜意地自说自话:“多吃点,多睡点,有兴致就出去走走玩玩,别想那么多,欣赏一下风景。” “你小子当我聋的?我的耳朵也灵得很。” 范德宝沉寒的声音传来,感官的灵敏性与身形体重不成比例,“马上过来干活!” “嗯,老范叫我了,那我们回聊,团长你加油,拜拜。” 顾禾这才把手柄放回座机上去,施施然地起身走向一伙不时望来的年轻女顾客。 “几位女士,你们好。” …… 一个白天过去,顾禾几乎累趴下了。 他还以为牛郎是放牛的,结果生产队的牛竟是他自己! 从招呼客人,到擦拭吧台、洗碗洗杯都要他做。 如果非要关注好的一面,那就是范德宝会教他一些酒文化,识酒、调酒等,他现在就知道丰谷酒是北部农业区丰谷酒厂酿造的名酒。 他接待过一波又一波的客人,控制台的那个程序进度条不断增加着牛郎值。 但一个白天下来,只到了二档5%而已。 经过研究,他确定了控制台的几点机制,一、不同客人的欢心能增长的牛郎值不一样。 就算像老狗杰克逊那样一大伙人,他们带来的牛郎值还没有洛娜团长一个人带来的多。 要知道在服务老狗他们之前,进度条一出现就是86%的了。 如果说这些客人是普通怪,那洛娜团长就是个精英怪。 二、当进度条上了二档,程序进度的增速就会呈断崖式下降。 看来想要增长得快,就得多服务像洛娜团长那样有着心理问题的精英怪…… 不过,早上那一通电话并没有增加过牛郎值,说明洛娜团长不满意。 如果这不是奇遇,是他疯了的话,则是他潜意识认为洛娜团长不满意。 顾禾早上鼓励洛娜团长的同时,也提醒了自己。那个次人格虽然凶猛险恶,但毕竟还刚刚分离,是自己的女性面,他还有整合接受的机会,应该积极面对。 所以他决定多涨牛郎值,多拿内隐记忆,弄个数据包喂她一喂,再看看怎么样。 …… 眼下是傍晚时分,外面的天色被染成晚霞的色彩,失灵的霓虹招牌已经开始闪烁。 “禾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发明星梦?” 比白天热闹的居酒屋内,顾禾正坐在一张小餐桌边,招待着一位不入流的年轻女演员。 酒井花青小姐,二十多岁的年纪,她是城内无数做着流光梦的人之一,平时混迹于聚集着各种影视城、各种剧组的“片场区”,有时也回来歌舞伎町区。 她是歌舞伎町区的本土街头孩子,城内像她这种人,叫做“土狗”。 她这只土狗去片场区闯荡也有六、七年了,却还是只能演点龙套。 她演过最大的角色,有三句台词,分别是“啊”“天啊”“不要!” 那是部三流恐怖片里刚刚出场,就被变态杀人狂用一根金属牛子模具抽碎颅骨而死的家伙。 “是吧?”酒井花青饮着一杯清酒,叹道:“现在这里大家都管我叫‘酒井三句’。” 顾禾可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不该笑的时候绝不笑,只面色平和地说: “明星梦谁没有呢,我昨天才做过。不过,你应该有点自己的特色,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酒井小姐你也是。” “真的吗?”酒井花青喃喃地抚摸自己的面孔,还是不太自信。 “当然。”顾禾点头。 大眼高鼻小嘴,她这张脸已经很漂亮了,然而漂亮得毫无特点,让人记不住。 就算她刚才没说,他都感觉这是整容整出来的网红脸,而且是廉价的街边整容店的成果,没什么设计,就只是把过去几年流行的女星、超模的面孔胡乱地拼凑在一起。 连同她这个艺名,都有着一股子的拼凑气息。 “特色才会定义你是谁。”他又强调说。 “嗯,你说得有道理。”酒井花青渐渐来劲了,“我应该再去整容,整点自己的特色!” “咳咳……”顾禾几乎被枸杞水呛着,这、这话我可没说啊…… 但他的牛郎值,又在增加上去了,进度条变为二档7%,收获还挺不错的。 突然,一阵骤发的惨叫声从丽彩俱乐部那边传来,客人们纷纷望向小过道。 顾禾心中咯噔一声,怎么回事?不是彩音小姐出事了吧? 他再听真切点,那明显是一个男性的粗犷声音,凄厉、恐惧地叫喊着:“彩音妈妈,我不敢了!我错了,是我混蛋,我不敢了,放过我……” “怎么……”顾禾心中顿时更加咯噔,“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