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朝仓
义银不知道藤堂虎高的小心思,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天下纷纷攘攘,不就是为了利益吗?不念着好处,难道是贪图仁义道德不成? 武家重利轻义,御下之道在于赏罚。 赏谁,赏多少,罚谁,罚多少。把握其中尺度轻重,才是最要紧的。 不能指望舔狗太多,有几条忠心耿耿的已是大幸,还得防着忠犬反噬的可能。 绝大多数姬武士愿意无视性别之分,当他这男大名的门下走狗,求得就是名利。 武家奉公恩赏,天经地义,双方不过是各取所需。 义银看了眼低眉顺目,时不时偷偷观察他,满怀着期待的石田三成。 笑了笑,说道。 “既然藤堂姬举荐,那就收下吧。 石田三成,以奉公人出仕,年禄三十石,随我出使越后,你可愿意?” 石田三成大喜,伏地叩首道。 “愿意,石田三成拜谢殿下。” 她自知进不了精锐姬武士团,斯波同心众。以义银现在的身份,侧近旗本也不是随便许人的位置。 能得到奉公人的身份,跟随义银左右,石田三成已是欣喜不已。 义银点点头,说道。 “有马吗?” 石田三成回话道。 “禀主君,有战马一匹。行李也准备好了,就在庙后的马上绑着。” 义银不禁失笑。 “你倒是自信,以为我必然准你出仕吗? 算了,好好奉茶吧,喝完还要赶路。” 石田三成继续手上的动作,这次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再有差错,将茶水一一献与三位大人。 义银与两人说话,一旁的上杉辉虎与上泉信纲始终没有插嘴。 以她们的地位,根本不理会这种小事。 对石田三成来说改变命运的一刻,在这些大人物眼中,旁观的兴趣都缺缺。 稍息片刻,义银又勉励藤堂虎高几句,一行人骑马出发。之后再无波折,一路奔向越前国。 ——— 天皇朝廷仿唐朝划分行政区域,设置五畿七道,划分六十六国。 日本多山,国土被山脉丘陵划分成一个个小平原盆地,除近幾五国外,主要以山脉走向划分出七道。 之后幕府得势再次分国,亦有重新规划行政辖区,例如关东将军十分国等等。 但六十六国未变,七道的地理划分依然被武家广泛使用。 北陆道西端起于近江国以北海湾,西为若狭国,东为越前国,视为北陆道的起点。 北陆道中,端头的八万石领国若狭为武田分家守护。 武田家与足利家旧怨深远,向来为将军不喜。幕府强盛时,常派遣家中嫡女入京奉公,以示恭顺。 六代将军时候,武田女受命奉公征伐若狭国,恩赏守护此国。 从此分出甲斐武田宗家,成就若狭武田分家。 若狭国小力弱,北陆道的主体,是日本古代的越国。 古越国绵长八百里,沿海岸拓展至北方出羽国,到朝日山地为止。 飞驒山脉,越后山脉阻隔了内陆,形成长条形的国土版图。 其中分布着林林总总,大大小小的平原,海湾。 天皇朝廷将古越国分为越前,越中,越后三国。 后又从越前分出加贺,能登两国,从越后分出佐渡岛为佐渡国。 连同若狭国,合称北陆道七国。 七国之中,以越前国最为富庶,连接近幾,商业繁荣。 领国石高五十万,紧贴近江国,窥视中枢,乃是近幾外北方重地。 所以,在斯波高经征伐占领后,这里被封给斯波宗家看守。 可在八代将军之乱的同时,斯波家被朝仓家下克上,丢失了此国。 面对骁勇善战的初代朝仓家督,幕府东西两军交锋之间,皆是选择了收买。 从此朝仓家守护越前国,是最成功的下克上武家。 至今,朝仓家占据越前已经五代,树大根深。 四代朝仓家督孝景英明神武,与初代家督小女儿朝仓教景联手,镇压内乱,踏实家业。 又数次出兵援助幕府,稳固朝仓家在守护体系内的地位,洗清了朝仓家以下克上的恶名。 如今的朝仓家督,便是她的嫡女,五代家督朝仓义景。 而朝仓教景三代担任家中军奉行,威望极高。年老入道出家,法号宗滴。 她出阵作战从无败绩,被称为朝仓军神,宗滴公,与义银的足利军神,谦信公有异曲同工之妙。 将目光从义银一行北移,与近江国边境接壤的是越前八郡之一,敦贺郡。 郡内敦贺湾是越前最重要的港口,自古与渤海国沟通海贸,贸易线路直达京都。 以海湾向南延伸的小平原上构建的敦贺城,乃是越前窥探近幾的重镇。 敦贺向南方山道前行,是广义上划分关东关西的三关之一,爱发关,亦是近江与越前的边境。 而敦贺郡向东北跨过两白山地,就到了朝仓家的根基,福井平原,这里的一乘谷城是朝仓家督居城。 八代将军之乱后,大批高门贵胄避难到此,繁荣了此地,有越前小京都之称。 从地理上来看,敦贺郡是越前窥视近幾的前沿。远离福井平原,独成一体,与近江关系更为紧密。 从经济上来看,敦贺郡又是越前与京都最重要的商贸地,越前商业利益的中心。 这里对朝仓家极其重要,如今的镇守郡司是朝仓教景入道宗滴,朝仓家的军神。 此时,敦贺城天守阁。 朝仓宗滴身着素色裹头,不遮面,一身尼装,盘腿坐在主位。 她五官端正,脸小脖长,年轻时候也是个美人。 如今年数已高,被岁月勾画出的条条痕迹装点,面上写满了故事,满头银丝梳理得一丝不苟。 精力不足的她已然无法像前几年那般时刻挺直着背脊,只有双目中依旧蕴含着力量,闪烁着光华。 此刻手持文书,问道。 “浅井长政手书于我,斯波义银要过境越前。 如今的幕府还有余力介入关东乱局?去的还是足利家军神斯波义银?” 她面上带着回忆,仿佛想起自己的峥嵘岁月,对同被称为军神的斯波义银小小调侃了一句。 下首坐的乃是养女朝仓景纪,因她无所出,就过继了三代家督之女,当做继承人养育。 朝仓景俏脸上满是不屑,说道。 “黄口小儿而已,也敢称呼军神。 足利将军家真是败落了,竟沦落到任一男子出阵耀武。” 朝仓宗滴溺爱地看了眼养女,摇头道。 “为将者当以平常心观察诸事,不可狂妄,不可谦卑。 你也看过谦信公的军报,此等英杰岂可用年纪,性别说事。 若哪天需要连横合纵,你又如何保持冷静,判断他的强弱,衡量自己的得失,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朝仓宗滴乃是初代家督嫡女,是二代子孙,侍奉过朝仓家五代的领袖人物。 朝仓景纪是三代家督之女,乃是第四代子孙,与她差了两辈。说是母女,事实上却是孙女。 常言有道,隔代亲。 她对这孩子向来宠爱,此刻言语间循循善诱,教导她做事。 朝仓景纪脸上一红,她也元服了数年,有些阅历,这次说话亦是替养母打抱不平。 如今被养母当孩童宠溺教育,双颊飞霞,感觉挂不住脸面。 朝仓宗滴拍拍手上的文书,说道。 “替我去迎一迎这位谦信公吧,请来敦贺城一叙。毕竟是幕府使臣过境,礼仪不可轻慢。 我亦好奇,这位号称玉藻前转世,到底是如何俊美的少年,竟能惹得京都偌大波澜。” 朝仓景纪撇撇嘴,嫌弃道。 “无非是家格血统高人一等,还能是个魅惑人的妖精不成?京都人最善吹嘘,言过其实的事还少吗?” 朝仓宗滴无奈瞪了她一眼,她嘻嘻一笑,鞠躬告退,受命迎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