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质问

    “这种程度的逸散……昀儿……”

    秦越越想越害怕，还没说下一句话就看到林修逸飞速冲向了右后方的信息连接室，还未敲击就撞开了那扇紧闭的门。站立在浮动屏幕前的接受员杨念吓得怔住了，愣了片刻才赶俯下身向林修逸行礼，颔首颤声道，“珏砚殿下……”

    “心昀如何了？”

    林修逸开门见山地发问，一瞬间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住了，好半天都没有说话。秦越见他们都这副紧迫的模样，摸着拐杖的手都颤抖起来，缓了片刻才勉强开口，“隐瞒军情可是重罪，事已至此，还不如实相告？”

    “……殿…殿下……”

    杨念根本不敢看林修逸的眼睛，只一个劲地望着地，浑身都在克制不住地发抖。他深深吸了口气，两手攥了又攥，强忍住心底的恐惧才轻声说，“靖筠殿下……在…在樊夜谷……”

    “牺牲了。”

    如惊雷在上方爆开，林修逸当即感觉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嗡嗡地听不清声音，“你说什么？”

    “刚刚探子来报，殿下在樊夜谷牺牲，遗体被魔族夺去，眼下……”

    “咳！”

    一阵热气涌上心，林修逸猛地咳出一口黑血，眼前黑白光点交错，看不清具体的景象。秦越感觉胸口剧痛，身子晃了晃便向后倒去，还好几个侍从迅速冲上来扶住了他，一边掐他的人中一边唤名字，只叫道，“秦先生！秦先生！！”

    “……呼……呼……”

    秦越感觉自己都没办法呼吸了，只能倚靠在长椅上不停地喘气，温热的泪在眼眶中打转。林修逸也被人搀扶着倚在墙角，一双眸子都浸润了血色，看起来无比瘆人。

    “现在的樊夜谷……战事如何了？”

    林修逸咽下喉咙里的腥甜味，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声音不发抖，“距离王城还有多远？”

    “樊夜谷已经保住了，现在还有南侧三所城池处于交战状态，其余的地方都获得了胜利。”

    杨念看到林修逸面色愈加惨白，担心他是过于伤心损害了身体，不免道，“殿下，靖筠殿下已逝，您要保重身体，不能……”

    “……刚才你说……他的身体被魔族人抢去了是吗？”

    林修逸打断了杨念的话，殷红的血一滴滴从他左眼滑落，浸湿了锁骨处的衣衫。杨念看到血之后险些大叫起来，拼命控制住自己才低下脑袋，颤抖地说道，“殿下……你的眼睛……”

    “……”

    林修逸咬牙地捂住自己流血的左眸，感觉眼球的位置像是要炸裂一样疼，必须拼命忍住才能不叫喊出来。秦越看到他捂眼的动作，终是勉强直起身，对青年说道，“应该是昀儿觉之力崩毁的影响，你快过来，给我看看……”

    “……好。”

    出乎意料的是，林修逸这次没有拒绝，而是听话地来到秦越身边。秦越撑开林修逸左眼的眼睑，仔细一看便蹙起了眉，轻道，“你现在能看见多少？”

    “右眼好些，基本能看清人形，但远不如过去清晰。”

    林修逸睁着左眼四处望了望，嘴边不自觉地泛起了苦涩的笑容，“现在左眼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了，想来是连接能量断裂而造成的不均衡失明。”

    “.……修逸，你受苦了。”

    秦越敷了些源力水到林修逸的眼里，仔细观察了许久，还是轻轻叹了口气，“之前你灵脉崩毁，是心昀千辛万苦寻来摩谒剑上的血淬石救你，外加他大半的灵力与心血，这才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这样一来你们就捆绑在了一起，他身陨战场，连累你也失了明，实在是……对不住你啊。”

    “教授……何苦这么说？”

    林修逸扶起秦越，竭力压抑着心痛道，“没有心昀，我早在几个月前就死了，哪有还有命站在这里……真要说对不起的，也该是我，倘若我和他一同出征，即便不能挽回如今的局面，也不至于遗体……都给旁人抢了去！”

    “殿下恕罪，求殿下恕罪！！”

    所有链接员都跪下来给林修逸磕头，一时间只能听到叩首砸地的声音，没人注意到到林修逸阖眸后的哽咽。秦越红着眼斜瞥向杨念，还未等旁人反应就抓住了他的肩膀，狠狠地说道，“是谁杀了靖筠王子，又是谁带走了他？”

    “是……是被人用禁术cao控的陆扬大人贯穿了殿下的……心脏，很快…很快就去了……”

    杨念根本不敢看秦越的眼神，一直低着头断断续续地说，“一个男孩带走了陆扬大人和殿下的遗体……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啪！”

    东西跌落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秦越震惊地回头，看到图尔轩琅烨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外，脸上净是木然的表情。她俯下身想去捡刚刚做好的平安香囊，刚一弯腰便腿软倒在了地上，片刻之后就昏迷了过去。

    …………………………

    是夜。

    龙渊殿外的珠灯被风吹得四散飞舞，惨白的月光照在殿前的一块杂草地上，显得既凄清又荒凉。整座城最好的医师都被请到了寝殿之内，一盆一盆的药草投进特质的容器中碾碎，再熬成药汁敷在琅烨的胸口前。

    “陛下，琅烨小姐已无性命之虞，只是她伤心太过，恐怕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苏明月仔细看了看琅烨的眼睑，确定无恙才对病榻上的楚余说，“陛下暂且不必担忧。”

    “……你推她去北偏殿守着，一刻也不能放松，尤其不能让她做出什么自残的事来。”

    楚余疲惫地闭了闭眼睛，思忖了片刻还是说道，“她有身孕，你多和她说说孩子的趣事，不要让她想昀儿。”

    “是。”

    苏明月说完便推着琅烨的病床去了偏殿，刚出了门就看到陆衡钧转动轮椅进来，微微行了礼便没有再说话。陆衡钧也是一脸地茫然，直到楚余跟前都说不出半句话，好像忘记了之前的噩耗。

    “钧儿……昀儿已经走了，你要节哀…”

    “他几个小时前还好好的，怎么可能说走就走呢？”

    陆衡钧轻笑了一下，面前浮现出弟弟温暖的笑容，“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他肯定好好活着，否则怎么可能连身体都没留下……”

    “钧儿……”

    楚余知道他是伤心到发了狂，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他，只能伸手拭去眼边的泪。他长长叹了口气，吩咐李赞给陆衡钧服一些安神的药水，先让他好好睡一觉再做打算。

    李赞接到命令后马上会意地来到陆衡钧身边，拿出医药箱里准备好的安神水，温柔地对陆衡钧说道，“殿下，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喝点水吧。”

    “他什么时候回来？”

    陆衡钧睁着无神的眼睛望着李赞，“我等他回来再吃饭。”

    “靖筠殿下他……”

    “他要明天才回来，你先喝点水去休息，早上就能见到了。”

    未等李赞答话，舒云奕就走到陆衡钧旁边轻语，似乎是在安慰小孩子。陆衡钧点了点头，喝下水就睡在了椅背上，最后是舒云奕和李赞一起把他抱到了活动的病床里，又小心地推到西偏殿去，才算暂时安顿好这件事。

    “……父王，我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包扎好眼睛的林修逸扶着秦越站起身，向楚余行了礼，便往南偏殿的方位走去。苏凌守在楚余身边，见他使眼色便关紧了大门，设下多重结界隔绝外音，确保不走漏一点风声。

    “好了，现在只有你们三人了。”

    楚余终于望向一直跪着的楚羚，楚曦，楚菲三人，好像现在才意识到亲生孩子们的存在。他有些疲惫地倚靠在枕上，嘴角动了动便扯出一丝笑容，轻轻地说道，“我才昏睡了数个小时，你们的弟弟就死在了战场上，连尸体都要不回来。而你们三个，你们三个最正统的王室皮都没擦破一块，听说我醒了便第一时间全数赶到，是在等什么呢？”

    “父…父王……！”

    楚羚率先磕了一个头，紧张地身体都僵硬了起来，“那时昀弟见陆扬将军带着一众魔兵赶到，当即安排下属应敌，并说只有自己才能战胜他……我知昀弟武艺高强，又觉他定是了解父亲的出招习惯，便同意前去战斗……”

    他一想起陆心昀被瞬间贯穿心脏的情形，头皮便感到阵阵发麻，浑身的血都好似冷了下来，“谁知陆扬将军的武功修为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二十分钟就让昀弟精疲力尽，最后一剑从出去到贯穿不到一秒，根本来不及躲闪……”

    “你若是，那时候在远处牵制一二，也多少能拖到阵法完成之时。”

    楚余煞红了眼盯着楚羚，眸中涌起深切的失望，“信息仪上的记录我已看过……那时，你，根本没有动。”

    “父王……”

    楚羚泪如泉涌，哽咽地喊着楚余的名字，慢慢扑倒在地面上。楚余不再看他，只回望着余下两个孩子，苦笑道，“我就要死了，原本已经拟好诏书，只等大限之日颁布出去，好安排日后的国政。可眼下雪华突发战事，你们无人敢真正力挑大梁冲锋在前，连，连自己的弟弟死了，都不敢夺回他的遗体。这样的天下，即便是交给你们，又能坐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