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该行动了吗？
北罗尔德地铁站台，星之圣所遗迹，通往古亚尔德斯城的密道前。 红衣修士穆法沙正向莉薇娅修女说出了此次行动中最后的嘱托：“……我和封魔部的兄弟姐妹们会替你拖延时间，吸引驻守部队的注意力，你要把握合适的时机，进入万圣福音大隐修院内，将圣者遗留的手稿原本取回来。这是你的使命，也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莉薇娅姐妹，我们每个人都愿意将自己的信任托付给你，也请你一定要坚定自己的信念，切莫辜负我们的信任。” 这位外表凶恶但内心细腻的红衣修士似乎看出了莉薇娅修女心中的不安，因此才会说出这种话来。他深知今晚的行动有多么重要，又潜藏着多大的风险，如果下定决心、鼓起全部的勇气去面对，最终的结果必然会令人失望。由于《宗教法令》的缘故，伦克威尔大地的信者们已经失去了许多，不能在这里失去更多了。 “我明白的，穆法沙大人。” 莉薇娅修女依旧兴致不高，仿佛这次行动还未开始，便已在她那纯洁无垢的心灵上蒙了一层阴霾，她埋头低声问道：“但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呢？” “由你自己判断，莉薇娅姐妹。”穆法沙修士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又道：“你是圣子，是受圣者庇佑的真信者，毋需忧虑，你的一言一行都在祂的注视之下，你的所有悲伤或喜悦，都将由祂来引导，作为真正的灵魂而永存。在这最接近圣者的土地上，我们不会迎来失败。” 穆法沙修士的说法有些奇怪。 真灵派的教义向来都是温和且理性的，他们追随圣者的教诲，但绝不盲从，因此才能在真理的诱惑前保持本心，拒绝请神仪式与构想神明的诱惑，然而穆法沙修士刚才的话语中，却隐约透露出几分对圣者的狂热与笃信。何况他提到了真信者，自从莱森堡的那件事发生后，这三个字已逐渐成为禁忌，因为上一个以此自称的人最终落得什么下场，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潘克拉斯老人曾经说过，罗谢尔很理智，但骨髓里是疯狂，由理智所驾驭的疯狂，最终会毁灭一切。当时，穆法沙修士的态度便有些奇怪，他不认同罗谢尔的做法，却认可了他对万物有灵论的虔诚与坚定。 认可而不认同，吗？ 如果是以前，莉薇娅修女肯定能注意到穆法沙修士的异常，可今日她的思绪却比任何时刻都复杂，连自己都有些理不清了。而且她从穆法沙修士的口中听到了一个遥远却熟悉的称呼：圣子。 曾被称为圣子的人啊…… 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积压在肺部的浑浊空气全部排出体外，感觉心情似乎冷静了不少。她抬起头，第一次直视穆法沙修士那平静得有些深邃的眼眸：“夺回圣者的手稿原本后，我该怎么做呢，穆法沙大人？那些没有战斗能力的信徒都已经撤离了圣安维尔十字教堂，我还能往哪里去？如果圣者的教诲无法与他的信徒们同在，那就毫无意义吧？” “不。”红衣修士轻轻摇头：“你可以带着手稿原本，前往福音教院，潘克拉斯大人会庇佑你的。” “潘克拉斯大人？”莉薇娅修女微微一怔，下意识问道：“可他不是反对这次行动吗？” “他反对，但他能够理解。”穆法沙修士深深地看了金发的修女一眼：“因为这是你、是我、是每一个人必将走上的道路。” 说罢，他收回视线，淡淡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莉薇娅姐妹，之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他不等莉薇娅修女回答，便迈步走入了密道，往遥远的亚尔德斯城、他们神圣的信仰之地走去——圣安维尔十字教堂内所有拥有战斗能力的信徒都参加了这次行动，包括封魔部的人员、包括战斗修女团和黑衣修士团，自然也包括他们中唯一的大魔法师：红衣修士穆法沙。 或者用另一个在神秘世界更耳熟能详的名号：断罪者穆法沙。 而他们的任务，仅仅是替莉薇娅修女争取时间，让她有机会夺回圣者的手稿原本而已，那篇关于人类该如何发现并觉醒灵性的文章，开创了魔药体系的《灵性初解》。 在今天以前，莉薇娅修女从来没有对自身肩负的使命感到怀疑，因为她同样认为圣者的遗物不容玷污，更不能落入那些异信者的手中；可现在，看着穆法沙修士逐渐消失在密道里的背影，她忽然感到迷茫了。潘克拉斯大人无声的反对、普通信徒被迫撤离的处境、包括穆法沙修士在内的一众核心信徒需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吸引敌人的视线、而在《宗教法令》的压迫下依然坚持了近百年的圣安维尔十字教堂，更是自今夜之后不会再开启门扉迎接任何一位信徒…… 这一切代价的付出，都不过是为了夺回一件并没有实际意义的古代遗物，哪怕那是圣者的手稿，但，真的值得吗？ 如果圣者就站在这里，看着他过去建立的城市中发生的一切，他会感到欣慰吗？还是说很失望呢？ 身为圣子，本应是最接近圣者的人，可莉薇娅修女发现自己竟无法读懂圣者冥冥之中传递过来的心声了，在信仰的海洋里，她仿佛失去了方向，随波逐流。 唯有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再次献上虔诚的祷告：“以圣母、圣者与圣灵的三圣一体的名义啊——” “请保佑我们纯洁的信仰，在牺牲前获得新生吧。” …… 声音飘飘渺渺，传出去很远，那是悠扬的乐曲声正随夜风飘荡，在柏树林的枝叶下徐徐应和，发出沙沙的浪涛声。森森的树林中逐渐泛起了朦胧的雾气，在风的推动下如水流般缓缓移动起来，最终覆盖了整座庄园，将宵凉宫连同附近的林场和马场都笼罩在一股神秘晦涩的氛围之中，rou眼无法望穿林雾的背后，究竟潜藏着怎样的阴影。 薄雾天气的到来令庄园管家不得不着手安排更多的守卫，在庄园各处站岗和巡逻，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各种突发情况，如马厩里的马匹受惊、林场里的野兽暴动、或者客人看不清道路而摔倒在湿滑的林荫道上——他们唯独没考虑过的情况是贼人趁夜潜入，图谋不轨。 毕竟这座名为宵凉宫的别墅庄园坐落在西敏斯特区已有八十多年了，敢于挑衅施里曼家族的小贼至今没有出现过，据说是海因里希教授在龙骑兵团与城市管理部门的人脉起到了关键作用，有人甚至声称他与一个名为守夜人的神秘部门也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而那个部门比所有窃贼夜盗更熟悉黑暗的环境，他们的敌人甚至可能不是人类，因为港湾区至今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守夜人掌中灯笼晃，邪魔妖异便无处遁形。 基于这些流言蜚语和无法辨认虚实的凶名，那些趁夜劫掠的大盗都默契地与这座庄园保持着距离，他们渴望不义之财，却不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 直到今夜，才出现了第一个敢于挑衅此类流言的人。 守夜人号称黑暗中的执行者，很巧的是，这个人的种族在古老的年代，也曾被称为黑夜的主宰，而她更是这一族诞生以来，除了那位古老神秘的夜母以外，最接近这个称号的人。 银眼的女伯爵阁下，今晚将加入狩猎。 咔嚓—— 奈薇儿·V·瓦伦希尔德女士收起怀表，看了一眼窗外的雾气后，对身旁的孙女说道：“看样子晚会已经开始了，蕾蒂西亚，我们也该行动了。” 回应她的，是孙女含糊不清的声音：“咕、唔咕唔咕嘎嘎嘎！” 女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