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意料之外的发现吗？

    曾有人说伦威廷的地下藏着另一座城市，里面埋葬着无数珍宝、文物和一个揭露人类历史的巨大秘密，市政府主持修建了贯穿整个伦威廷市区的地下铁路，并不是为了方便市民们的交通，而是在挖掘通往那座城市的道路。后来，有些在黑暗中生活了三十年、最终因无法忍受孤独而重返人世的地底人则说，在靠近罗尔德区的地下，有时会看到白色的幽灵飘过，向每一个活着的生物询问：“你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吗？”

    诸如此类的传说数不胜数，共同构成了伦威廷市民对地底世界那种幽暗而又神秘的印象，连带着地铁本身也由一种交通工具转变为了一种奇特的意象，仿佛这些在脚下五十米深处咆哮驶过的钢铁巨蛇其实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信使，会在特定的时刻将被选中的乘客们带往一座遥远未知的城市。

    百年以后，第一批目睹地铁通车并被吓得颤抖不已的老人早已作古，但类似的传闻依旧在市井街巷流传，时而听闻。

    薄雾晦涩，灯火朦胧，行走在北罗尔德地铁站台已废弃多年的铁路轨道上，感受着腐烂的枕木与锈蚀的铁轨共同散发出来的霉变与酸涩的气味，奥薇拉终于能理解当初热衷于此类传闻的伦威廷市民究竟是何心情了。

    轰鸣咆哮的钢铁巨蛇象征着现代工业科技的绝高杰作，拥有震撼人心的力量，据说摩律亚人最初见到火车于荒野上驶过的身影时，便误以为是灾厄中的大蛇降临人世，将吞噬一切屋舍与田野，后来火车轨道的扩张和郊区村庄的废弃无疑印证了他们的预言。

    而当如此庞大的巨蛇就在自己脚下五十米深的地底穿行，你隐约还能感受到地面正因其活动而剧烈颤抖、但自己却怎么也看不见它的身影时，心中自然会产生一股敬畏之情。这和迷信或愚昧全无关系，是人类流淌在血液中的本能：对黑暗地底的敬畏、对未知世界的敬畏、对只靠吞食热水、煤炭与蒸汽便能在半小时内抵达伦威廷任意一个市区的、冰冷、坚硬且毫无感情的钢铁巨物的敬畏……共同塑造了传说的起源。

    他们在恐惧工业的力量，惊愕于那些平凡无奇的事物组合起来却能够毁灭旧世界而创造新世界，预感到自己似乎即将被这个时代淘汰了，因此无所适从。当初站在北罗尔德站的站台上等候地铁入站的乘客们，究竟是在乘坐一种新式的交通工具，亦或是抱着牺牲性命的觉悟，拼死也要挤入这条象征着时代前进方向的钢铁巨蛇的每一个口中呢？

    她怀揣着这些想法，逐渐沉醉于伍尔夫·盖特在《地下世界》中描绘的光怪陆离之景，有时则因铁道的中断想起了迈尔森·肯尼·金在《黑暗来客》中对地铁紧急制动的描述，将其形容为巨鲸的一次搁浅，导致黑暗深海中的小鱼们不安地摆动起鱼尾，“感觉自己即将被吞没了”。

    充满荒废、萧条与衰败等意象的废弃地铁无疑能激发文学少女潜藏在骨子里的想象力，让她将每中类似的描述都与眼前的景象联系起来，从而萌发出更为神秘的悸动。这是属于旧时代的浪漫，也是城市历史的独特魅力，令贝芒的公主徜徉于此，不可自拔。

    直至坐在轮椅上的萝乐娜小声提醒，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将同伴们抛在身后一段距离了。

    公主觉得自己推动轮椅的速度不快也不慢，但实际上却是错觉。她走得太快，又过于专注，没有注意到灯火笼罩的范围内已失去了同伴们的身影，只能隐约听到莉薇娅修女呼唤的声音。在萝乐娜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奥薇拉小脸微红，没有给自己狡辩，乖乖地停下脚步，等待同伴们追上来。

    第一个赶上来的人是梅蒂恩，还有她头顶的小妖精谢米。

    “呼、呼啊！奥薇拉jiejie，你走得太快啦！”

    粉发小女孩气喘吁吁地说道，看起来废弃铁道上满是碎石与断裂枕木的路况对她那两条小短腿而言很不友好。紧跟着又有两人闯进了灯火笼罩的范围内，是一脸担忧的莉薇娅修女和扇动两片蝠翼飞在半空中的蕾蒂西亚——后者身为暗夜血族，在这种黑暗环境中倒是如鱼得水，没有表现出半点不适。

    “抱歉。”奥薇拉神色微窘：“我，我看得太入神了，没有注意到你们。梅蒂恩，你还好吧，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莉薇娅修女代替小女孩做出了回答：“确实可以先休息一下，离下个返回地面的站台还有一半的路程呢，不着急。”

    粉发小女孩其实早就想休息了，但不好意思说出口，当即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差点把脑袋上的谢米给甩下来了。落地的蕾蒂西亚鄙夷地看了小妖精一眼，嘀咕道：“只会坐在梅蒂恩的头上，从来都不自己走路，说到底还是一条懒狗！”

    谢米哼哼两声，反以为荣：“不服气？不服气你也可以坐上来嘛！”

    “呃，这个……哈哈哈。”

    梅蒂恩哈哈干笑，觉得以蕾蒂西亚的重量，自己估计是承担不起的，便将这个话题敷衍过去，然后赶紧转移到下一个话题：“对了，奥薇拉jiejie，你刚刚在看什么呀，这么入神？”

    “啊？哦，我在看这条铁路呢。”已经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的奥薇拉回道：“虽然已经废弃很久了，但还有些痕迹可以看出当初施工和运营时的状态，你看，这里还有一段枕木呢，也不知道是怎么弄到这种地方的，是被人搬过来呢，还是水的作用呢？”

    梅蒂恩歪了下脑袋，听不太懂，但是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和上学时的林格好像哦，奥薇拉jiejie。”

    奥薇拉怔了一下：“是、是这样吗？”

    “恩。”梅蒂恩点了点头：“以前林格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放假回家就经常带我去城郊的浮游遗址玩，还给我讲拿破仑元帅的历史和遗迹的起源，他好像很喜欢这些东西。”

    听了她的话，奥薇拉才想起来，原来林格还是一位历史系的大学生呢。

    自己变得和他有点像了吗？是本就如此，还是受到了他的影响？公主不禁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萝乐娜推着自己的轮椅，悠然地在四周闲逛，并不畏惧黑暗，而是在想能不能找到一些适合用于炼金术的材料；蕾蒂西亚和谢米因为刚才的小小口角，此刻正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莉薇娅修女则满脸无奈地在旁边劝解；至于梅蒂恩，她似乎因为奥薇拉的话，也对这附近的地铁遗迹产生了些许兴趣，便好奇地沿着铁轨延伸的方向，探头探脑地寻找起来，当然，并没有跑太远。

    就这样过去了大约十分钟后，觉得大家的体力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好不容易才把两个问题儿童安抚好的莉薇娅修女轻轻拍手，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好啦，各位，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继续前进吧……”

    话音还未落下，前方忽然传来梅蒂恩惊讶的声音：“咦？”

    “你们快过来看啊，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