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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4章 刘病已箭射皇长子,交上了投名状!

    张彭祖既然是有备而来的,这问题当然早已经是想得明明白白了,他的回答也让刘病已有些措手不及。

    “下官擅自调了一队巡城亭卒,此时就在府外候命,请府君亲率,立刻将巡城亭卒什长楚梓捉拿问罪!”

    张彭祖身份特殊,自然是知道刘柘的真实身份的。

    现在说出这句话,毫无惊慌和恐惧,显然有预谋。

    刘病已这下彻底都明白过来了。

    今夜,是张安世和张彭祖等人举大事的开端。

    也是自己抉择的最后时刻。

    刘病已阴沉着脸,没有理会张彭祖,而是向站在一边的张丙下达了命令。

    “你且下去,我与副校尉有要事相商,没有本官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正堂。”

    “唯!”

    片刻之后,正堂内外全部清空了,再无闲人了。

    张彭祖与他的父亲张安世长得极像,如今四十多岁,刘病已第一次见到张安世,对方就是这个年龄。

    刘病已看着他,觉得无比熟悉。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刘病已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等要做什么……父亲在信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府君何必多此一问。”张彭祖说道。

    “今夜就要动手?”刘病已再问道。

    “正是!”张彭祖斩钉截铁地说道,“都护可曾想好了,是不是要跟我等一起举大事?”

    “……”刘病已默不作声,没有回答。

    他在西域呆了那么久,早就是一个果断决绝的人了,但在此事上仍然非常犹豫。

    “父亲的信中已将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的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望府君能做一个决断。”

    张彭祖挎剑往前走了一步,流露出威胁的意思。

    在西域都护府,刘病已是说一不二的长官,但副校尉的权力也很大。

    如果说西域都护是郡守,副校尉就是都尉,肩负着都护府的治安缉盗之事。

    张彭祖来了西域都护府那么久,安插进来的人肯定不只有张丙一人,大大小小的内应不知几何。

    刘病已就算不与他们一同起事,恐怕他们也有足够的力量放手一搏。

    倒不是刘病已大意疏忽,而是张安世等人藏得实在太深了一些。

    就算到了今时今日,这天下又有多少人能猜到张安世这三朝老臣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呢?

    刘病已想起了那封信。

    张安世借其兄张贺的口吻,搬出了张家和丙家对刘病已的救命之恩,拿出了维护世家利益的大义。

    除此之外,还有那开得奇高无比的价码,让刘病已都觉得心中震撼。

    张安世在信中保证过,一旦成事,张安君会被立为皇后,刘子辅会以嫡子身份成为太子。

    戍边的流程日后再补就是。

    当然,如果县官不测,那刘子辅会立刻承续宗庙,成为大汉帝国新天子。

    刘病已会被封为乌垒王,以摄政皇兄之名辅佐天子,成为首席辅政大臣。

    在国中自行署理军政之事,不受长安节制,入朝可不向天子行君臣之礼。

    那时候,刘病已的权势会到达前无古人的高度——甚至超过当年的霍光。

    说得再直接一些,在刘子辅亲政之前,刘病已会成为大汉真正的主宰者。

    那时候,刘病已可以做的事情就多了。

    为自己的祖父戾太子换一个美谥号,为自己的父亲正名……这些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而且,张安世慷慨地留下来了一种可能性:直截了当地让刘病已获得染指皇位的机会。

    从这开出的价码就能看出一件事情,那就是张安世之流对当今县官已经“忍无可忍”了。

    张安君的儿子当上皇帝自然是上佳选择,若是不能,由刘病已来承续宗庙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总之,当今天子不能再在帝位上待着了,他与霍成君的子嗣也决不能坐在前殿接受万民朝拜。

    “府君是否考虑妥当了?到底何去何从?”张彭祖严肃地问道。

    “若我与你等一同起事,西域都护府的事情,是否仍然由我来定夺?”刘病已缓缓问道。

    “府君是西域都护府,又是将来的乌垒王,国中之事当然应由伱来定夺!”张彭祖说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话说得好啊!”刘病已眼中露出一丝凶光,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什长楚梓,乃乌垒城巡城亭卒……”

    “不遵天子诏令及都护府命令,擅自离开乌垒城,形同谋逆……”

    “本官命你立刻点齐人马,随本官前往追捕,遇之可格杀勿论!”

    “唯!”

    刘病已只说了“楚梓”,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过“刘柘”。

    这是一个让张彭祖大喜过望的信号,意味着出逃的人只是一个小小的巡城亭卒,不是什么皇长子。

    既然不是皇长子,杀起来就没有任何的顾虑了。

    “你去给巡城亭卒整队,我去后院与亲眷交代一番,而后就与你同去。”

    “唯!”张彭祖再次行礼道,连忙赶出了正堂。

    刘病已看着此人的身影没入黑暗,脸色凝重,只发了片刻的呆,连忙转身向后院走去。

    ……

    子初时分,也就是刘柘冲出乌垒城东门半个时辰之后,一队巡城亭卒杀气腾腾地冲出了乌垒城。

    为首的正是一身戎装的西域都护刘病已和西域都护副校尉张彭祖。

    他们沿着官道一路向东追去,没有片刻的耽误和迟疑。

    半个时辰不算太长,刘病已等人有沿路亭置的帮助,行进速度极快,追上刘柘只是时间问题。

    而这些巡城亭卒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常年在西域四处缉盗剿匪,追逃的经验更是非常丰富。

    子初时分出发,向东奔袭了三个时辰,途中在亭置换了两次马,速度并未减慢,期间更未休息。

    卯时刚到,这队巡城亭卒就在官道上发现了要追寻的目标。

    不用嘱托,巡城亭卒立刻将队形散开了,从后方呈扇形,分头向刘柘包围了过去。

    刘柘这半年来也确实学到了本事,几次纵马改换到岔道上,想要摆脱身后的追兵。

    但是他毕竟只是单人单骑,完全没有任何的后援,根本不可能摆脱追兵。

    双方连续较量了几个来回后,刘柘被逼到了计式水岸边的一处悬崖之上。

    计式水是西域第一大河。

    虽然没有长江黄河那么汹涌,却滋润着西域广袤的土地。

    每年的二三月,都是计试水凌汛的季节,水量非常充沛。

    被逼入了绝境的刘柘停留在悬崖边上,尽力约束着胯下的战马,有些惊慌地看着悬崖下的河道。

    七八丈高的悬崖之下,就是奔腾的河水,让人和马都望而却步。

    刘柘会水,却并不熟练,没有把握在这湍急的河水中逃出生天。

    他回头看了看步步紧逼过来的巡城亭卒,知道自己无路可退了。

    在他犹豫的片刻里,百余名巡城亭卒将他的退路死死地围住了。

    隐藏在黑暗中的这些面孔很眼熟,全都流露出一份鄙夷和杀意。

    他们未必都是张彭祖的爪牙,但却把楚梓当成了一个贪生出逃的普通什长。

    没过多久,刘病已和张彭祖拍马从巡城亭卒中走到了前面来。

    “楚梓,你已无路可退,与我等回去乖乖认罪,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张彭祖说道。

    “哼,副校尉何必惺惺作态,我若过去,恐怕会立刻死在乱刀之下!”刘柘冷笑嘲讽道。

    “至少可留一个全尸,总比不明不白地死在这计试水里要好得多。”张彭祖漠不关心道。

    “沛县子弟何惧一死?”刘柘冷冷地说道。

    这话让冷漠的张彭祖微微一愣,似有惧色。

    几个时辰之前,当刘柘的身后出现追兵时,他就意识到自己掉入了一个圈套。

    从白天那几个长安骑士到放自己出城的什长甲,再到现在的副校尉,都是这圈套中的一环。

    激怒刘柘,让刘柘出逃,再名正言顺地杀死刘柘。

    现在,就算刘柘当着所有巡城亭卒的面,公布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会被当成胡言乱语。

    这圈套,就是要把刘柘当众勒死。

    但是,刘柘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继续呆在乌垒城,自己也不会有活路。

    与其如同缩头乌龟一样被困死,不如像今夜这样放手一搏。

    虽然犯了错,但至少没有任人摆布——这也是父亲教给他的道理。

    只是,刘柘仍不愿相信一直默不作声的刘病已也会参与到此事中。

    “陛下对你恩重如山,你就是这样向陛下尽忠的吗?”刘柘质问刘病已道。

    “你且下马受降,与我回乌垒城去,我自会与你解释……”刘病已冷漠道。

    “解释?有何好解释的?若要我解释,先将你身边那乱臣贼子斩下马去!”

    刘柘吼道,就“铿”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直直地指向了张彭祖。

    回答刘柘的不是刘病已,而是身后那一队巡城亭卒的刀剑出鞘之声。

    刹那间,在火把摇晃的亮光之下,又出现了许多道寒光。

    “府君,此人妖言惑众,不可再留,请府君下令诛杀!”张彭祖生怕有变,有些慌乱地逼问道。

    他自然会感到慌张,虽然身后的巡城亭卒里有他的亲信,而且刘病已也与他一同追击刘柘到此。

    但是从始至终,刘病已的态度都模棱两可,更是处处都流露着犹豫。

    除了长安城之外,西域都护是他们能否举事成功的另一个关口所在。

    费了那么多的波折,刘柘其实不是张彭祖的主要目标,刘病已才是。

    只有让刘病已亲手杀掉刘柘,才可将刘病已绑在世家大族的战车上,让其不能首鼠两端。

    不纳这投名状,张彭祖和远在长安的张安世绝不可能放心。

    刘病已还没有下令,站在黑暗中的刘柘突然振臂高呼起来。

    “乌垒城巡城亭卒听令!西域都护副校尉张彭祖妄图谋逆,忠君讨贼,责无旁待,请合力诛之!”

    从小,刘柘就听过“周勃等人诛杀诸吕时,振臂一呼,响应者甚众”的故事,总会觉得心潮澎湃。

    他以为此刻的情形也一样,只要喊出了逆贼之名,就有忠义之士站出来响应,取下张彭祖的人头。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幼稚了,将人心想得太简单了。

    他那单薄发颤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了风声和水声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这百多个巡城亭卒,不管平日是不是与刘柘认识,现在全都默不作声,根本没有任何的动静。

    就连县官的侄子,自己的堂兄,汉室的子弟刘病已,都在黑暗中一言不发,看不出什么情绪。

    直到这时,刘柘这十五岁的少年终于觉得有些怕了。

    在“呼呼”作响的风声中,他感受到了父亲曾经面对过的那种恐惧。

    生死就在一线之间,稍有不慎就会落入身后的悬崖,死无葬身之地。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得莫名其妙,死得毫无价值。

    几个月来,刘柘以为自己在西域涨了见识,回长安可替父亲分忧了。

    但是此刻,真正面对那充斥死亡气息的阴谋时,仍然觉得无能为力。

    在这庞大的阴谋之下,刘柘自觉渺小和无用,完全就扭转不了局面。

    而自己的父亲,登基时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能除霍光、灭世家、吞西域、扩疆域……

    那时候所有面对的阴谋和杀机不知道多少。

    他终于明白守在那未央宫里的君父何等不易了。

    可是,这领悟终究来得慢了一些,以后改不了了。

    刘柘将环首刀平举前指,做出了骑士冲锋的动作。

    既然无人能够诛杀叛臣,那么自己就来奋力一搏。

    然而,刘柘刚刚挺直身体,还没来得及将口中的那个“杀”字喊出来,就看到刘病已行动了。

    只见刘病已夺过了张彭祖手中的大黄弩,弯弓搭箭的动作一气呵成,将箭簇对准了刘柘胸口。

    “来了西域都护半年,仍然如此莽撞癫悖,该有此一劫!”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那就自己往下走,黄泉之下再见!”

    “早与你说过,莫看一个人说什么,要看一个人做什么!”

    “你竟然如此不识抬举,让高祖蒙羞,简直是自寻死路!”

    刘病已咬着牙飞快地说着这几句话,声音中有一丝疯狂,眼中更是杀气腾腾。

    因为他的这几句话骂得太急,除了刘柘之外,旁人没人能将全部的话都听懂。

    听得似懂非懂的刘柘微微愣神,手中的环首刀平了一些……

    眨眼之间,刘病已松手了,箭飞射出去,正中刘柘胸口!

    一声“铛”响在风快速消散,刘柘从马上栽倒下去,径直坠下了身后的悬崖!

    江水滔滔不绝,刘柘很快就没入了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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