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主元服
公元1549年,即明世宗嘉靖二十八年,亦日本后奈良天皇天文十八年。 在日本土佐国中村御所的大评定间内。 上午时分阳光明媚,在中村御所的天守内,土佐名门一条家的几位家臣跪坐在土佐一条家的新任当主,也就是土佐一条氏第五代当主——一条万千代的面前,向这位身着礼服正装的少主俯身行礼。 领头的是便是一条家的宿老家臣——土居宗珊,虽然苗字土居但其实也是一条家的一门众,也就是一条家的亲族,原名“一条忠家”,现在姓土居只不过是分家出去了而已。如果追溯起来他算是一条万千代的祖爷爷一条房家的弟弟,真论起来一条万千代还得叫人家一声祖叔爷爷。 年仅六七岁的一条万千代的父亲,土佐一条家的前任当主——一条房基在28岁时发狂自杀身亡,这位在原本历史上率领土佐一条氏走向极盛的四代当主英年早逝,其嫡长子一条万千代被迫提前成为一条家当主。 在一条万千代左手边的是他的后见役,也就是监护人或者说摄政——源康政,他也是一条家的家老,在一条万千代父亲一条房基在世的时候就作为一条家的重臣参与家中政务。 而在一条万千代的右手边是朝廷前任关白和藤氏长者,同是也是他的养父和叔爷爷——一条房通。 只听一条房通拖着京都公卿的长音缓缓说道: “诸位,今日召集各位来此所为何事诸位想必也清楚。小侄房基,少有壮志,元服数年于国朝家中多有作为,幡多郡士人百姓多感其恩义,朝廷诸公亦念其功德。奈何房基年不足而立便英年早逝......” 说到此处房通开始以袖掩面,语气哽咽。底下的家臣一个一个也是声泪俱下。 对于房通来说,土佐一条氏家中出了房基这麒麟般的新秀却早早去世,确实是一件大哀事。 而对于底下的家臣来说有失去一个优秀的主君并不一定是一件坏事,但是失去一位优秀而仁厚的主君就不是什么好消息,尤其是对于大多数日子人家臣来说。 家臣中的笔头家老,也就是家中的首席家老,土居忠珊抬头,这个老人睁着泪光闪烁的眼睛看向在上座上哽咽的一条房通说道: “先御所殿英年早逝令家中上下痛心疾首,但还请太阁殿下为了一条家,为了先御所殿,为了少御所殿请不要伤心过度,一定振作起来!”(按照日本朝廷的传统,关白退位之后称之为“太阁”,只不过由于后来的“丰太阁”——丰臣秀吉太过于出名所以导致现在日本一提到太阁都默认为猴子丰臣秀吉了。而御所则是指“中村御所”,日本历史上会对特定的身份高贵人的居所称之为御所,引申为对居住在这种居所里的尊称。“中村御所”就是对土佐一条家的居所的尊称,引申为对土佐一条家当主的尊称。) 几位站在土居宗珊的一派的家臣也紧跟着劝慰几句,底下的哭声反而更甚,几位家臣甚至劝着劝着自己又哭了起来。 在万千代另一侧的后见役源康政见大家都哭得伤感,心中也想起不久之前还意气风发的房基,如今短短的时间便物是人非了,不禁也抹了抹眼泪。 源康政自己虽然是一条万千代的后见役,但毕竟要论起地位他自然比不上当过关白和藤氏长者的太阁房通,论资格也比不上土佐一条氏第一代当主一条教房之子土居宗珊。如今他见土居宗珊进谏劝慰太阁殿,自己也整理了一下措辞打算也跟着劝谏一下房通。没想到房通像是故意的一样,正当源康政打算开口的时候,就将手中的折扇往下一压,示意在座的所有人冷静下来,随后他擦拭眼泪,梗咽几声,收敛情绪说道: “土居大人言之有理,今日是万千代继任的大日子,吾居然如此失态,真是让各位大人见笑了。”说着他伸手摸了摸一旁万千代的小脑袋,看到泪流满面的万千代后又是轻叹一声,随后继续说道:“万幸天佑土佐一条家,房基虽然不能继续带领土佐一条家却也留下独子万千代继承当主之位。今日吾与诸位土佐一条忠臣就在此为万千代主持元服礼!兼冬!” 随着一条房通的呼唤,早就在门外准备着的一条房通的长子——一条兼冬身着束带装束的朝服,礼仪正式地带着一众仆役和侍女带着元服的礼仪用具从屋外进入准备布置场地。屋内的诸位家臣都吃惊于这仓促的决定,很多人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见土居宗珊已经退到一侧,这些家臣也还是随着土居大人为一条兼冬等人让开了路。 一旁的源康政见此突发状况,心里一紧,提前元服还有他这个后见什么事啊?于是赶紧对一条房通说道:“太阁殿!少御所殿至今不满十岁!如此元服是否过于仓促?” 没等房通说话,底下的土居宗珊就反驳道:“康政大人此言差矣!若是过去先御所殿在时,少御所殿可能才要与常人一样岁满而元服。可如今家中生出如此变故,致使幡多郡,乃至土佐震荡!波及四国与近畿,太阁殿为此辞官返乡辅佐少御所殿,少御所殿当然要提前元服扛起家中责任,安抚地方,拱卫朝廷,如此才是继承先主公遗志啊!” “可……”听闻此言的源康政似乎还想反驳什么。 “好了!好了!”一条房通重重地在地板上敲击折扇示意在场所有人肃静。 房通对康政语重心长地说道:“康政大人烦请稍安勿躁,请听老朽一言。昨夜,吾与万千代都得到房基托梦,梦中房基希望能让万千代马上元服,还指名要让兼冬作为万千代的乌帽子亲,这才连夜准备仪式用具。吾明白康政大人作为万千代这孩子的后见役,一定是希望万千代的元服仪式能有充裕的时间的准备。” “太阁殿......”源康政正要回话便被房通压手示意安静,他还有话没说完,康政无奈只好缄口继续听房通说下去。 “但正如土居大人所言,房基的离去实在过于突然,致使本家混乱,土佐震荡。于公,一条家作为五摄家应当辅佐天皇安稳地方;于私,万千代早日元服既遂了房基的心愿也能帮助万千代尽早熟悉家中事务啊!而且吾以一条家家主的名义和太阁的身份向你保证,此次元服虽然急切了些,但各项礼仪、用度皆是符合礼制的,康政大人不必担心!” 源康政腹诽:要是让少御所殿提前元服,先御所殿还让他当什么后见?不过他也不好当面质疑太阁,所以只能依旧坚持道:“我家作为藤原摄家,土佐名门,当主元服也应该有土佐其他豪族来观礼,告知土佐诸雄才算体面呐!” 土居宗珊在下面说道:“这就不劳康政大人费心了,太阁殿早先已经令在下遣使知会土佐各大豪族今天元服一事了,土佐诸雄未觉不妥。至于观礼的事情,我想整个土佐加起来也比不得太阁殿尊贵,今日少御所殿元服有太阁殿观礼,难道还不够体面吗?” 源康政:? 心道: 我是后见,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都不跟我商量一下的吗? 想来若是确有此事,但自己没得到消息,那肯定是太阁乃至少御所殿单独知会了土居宗珊去做的。 念及此处源康政便有些气恼,但是他现在见土居宗珊脸色逐渐难看,知道自己再这样争下去以自己在家中的资历和实力很有可能要吃亏,自己得想办法利用起自己作为后见役的身份才行。
正当源康政想着怎么扳回局势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被在场所有人忽视的万千代突然向源康政俯身行礼,说道: “康政大人!先父早薨,小子年幼,惟恐小子失礼于丧葬,故先父临终托付小子于大人。先父薨逝以来,丧事内外、家中大小、领内上下皆由大人代劳,一门亦多受恩惠于大人。今日丧事已毕,大人所行所为,小子从旁观之,多有所获,元服后亦当谨遵大人教诲,恩抚家臣,善治领内!” 这一下直接就把源康政和底下一众家臣给整不会了,尤其是源康政自己作为后见役到底也是万千代的家臣,主君一下子对自己这样放低姿态,好像自己已经是独揽家中大权,开始逼迫主君的大jian臣一样,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其他人看向自己诡异的目光。 康政虽然想作为后见扩大自己的权力,但是现在他还没有在一条家中一手遮天的野心和成为众矢之的的实力。 内心只是短暂斗争了几秒之后,源康政赶紧完全跪伏贴地下去,大声喊道: “主公言重了!此乃先御所殿托付之事,亦是康政应尽之职!臣下……臣下恭贺少御所殿今日元服!” 虽然源康政嘴上同意,但还是难免有几分忿忿不平。 见到这一“君臣相宜”的景象,在边上看了半天戏的一条兼冬,向父亲一条房通和万千代询问道:“父亲,万千代的元服礼可以开始了吗?” 一条房通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朝一条兼冬点了点头。 万千代也在搀起源康政之后,对一条兼冬说:“有劳义兄了。” 在一系列公家的元服礼节之后,一条兼冬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郑重地将乌帽子戴在了万千代的头上,提高音量至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到为止,说道: “我将名中的通字‘兼’字给予你,为你取名‘一条兼定’!” (关于乌帽子亲,历史上一条兼定的兼字既不是他爹的也不是他养父的,能找到关系的,最近的是他的这位小叔叔兼义兄——一条兼冬,所以本文里就安排一条兼冬为主角元服。 其实这种加冠礼会结成乌帽子亲与乌帽子子,应该是长辈对晚辈的,但是这种亲子关系没有血缘,再加上日本当时收养过继关系混乱,我也没找到更好的安排,毕竟一条家上一个名字里带兼的一条兼良已经死了半个世纪左右了,当然这个“兼”字也有可能来自一条兼冬的岳父广桥兼秀,不过这个和一条兼定隔得有点远了。 实际上一条家用的比较多的是“兼”“冬”“经”等字,并没有像武家那样把一个字一直往下传,其它公家也是类似的情况,比如近卫家等,他们似乎并不像武家那样执着于传承通字,整个公家体系里都是“兼”“基”“房”这种字比较多。 但其实武家的通字也传不了几代人,最初的老祖传到后面照样名字里一个字也对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