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谈判（上）

    先祖堂前，唐劫停下脚步。

    眼前矗立着的广法天尊像与唐劫心目中的形象略有些差别。

    实际上它并不是很象那个正在外间呼风唤雨力敌三大紫府的广法天尊，民间的手艺并没有那么高超，真正能够让人感受到其中伟大的，始终都是那一缕神念。

    如今这缕神念已化做天神战斗，唯有一丝念线相连，使得这尊先祖像也变得黯淡无光起来。

    尽管如此，却不能掩盖它的神圣。

    天尊像前，有三人跪拜于前。

    左右两边正是负责看守先祖祠堂的老者，他们也是化魂巅峰，世代守护先祖祠堂。然而不是每个扫地僧都能大显神威。蛰伏千载并不能让他们成为镇压万古的存在，面对紫府级别的修者，又没有了大阵的庇护，终不过是两只蝼蚁罢了。

    但是两位老者并未离去，只是对像叩首，似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命运哀伤，却不逃避。

    在二人中间还有一女，跪坐像前，一只手放在胸前，另一只手却放在那先祖像脚上，默默颂念着什么。

    唐劫看不到她的面目，但是那一刻，凭本能他猜到了对方是谁。

    “楚惜彤？”他说。

    女子恍若未闻，只是默念低语，一只手却始终不离开。

    唐劫眉头皱起，说道：“本人此来只为神念金身，拿开你的手，我饶你不死。”

    楚惜彤却不回身，只是道：“逍遥天尊念动法生，何不试试能否在我震碎这先祖像前杀死我？”

    两名老者已豁然转身，同时盯住唐劫。

    纵是蝼蚁，亦有向狮虎挥动腭齿的勇气！

    唐劫深深佩服起这群人来。

    从攻打天神宫的战斗开始，他就没见过几个投降的天神宫修者。

    他们或许不是好人，但他们却有着属于自己的忠诚，有着无畏赴死的勇气，都是真正的猛士！

    对于猛士，大多数人总是会有几分尊重的。

    唐劫也不例外。

    但尊重归尊重，该做的事总是要做的。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神虚像已渐支撑不住，但在这个时候，三大紫府的攻击力度突然减弱。

    唐劫知道，这是七绝门在主动为自己制造抢夺金身神念的机会。

    裂云一箭，险些要了唐劫的命，也寒了七绝门的胆。

    无论如何，他们不想和洗月派彻底闹翻，七绝门的老祖早就察觉到天命所向，小算盘可以打，大动作不会有。正因此这刻主动示好。

    唐劫也不客气，轻哼一声：

    “断！”

    就听空气中似是传来啪的一声断响，却是金身上那一丝念线在唐劫的叱喝下绷断，天空中的天神虚象亦随之消失。

    至此，先祖像至少不会因为消耗过度而终结了。

    不过楚惜彤的手依然放在先祖像上，护堂二老左右拱卫。

    面对这种情况，就算是唐劫也没有办法。

    他的念动法生虽然快，却终快不过楚惜彤只需一股灵气就能将先祖像震碎。

    他也不急，只是笑道：“你若想毁，早便毁了，偏又等到现在，想来总还是有什么目的要达成吧？”

    楚惜彤沉声道：“让你的人立刻离开！”

    “果然如此。”唐劫并不奇怪。

    对于楚惜彤来说，这应当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不过成与不成，她总要提出的。

    唐劫笑道：“神念金身虽是重宝，天神宫更有价值。为了神念金身而放过天神宫，楚人王未免把它看得太重了。神念金身的价值可没这么大。”

    神念金身的价值有这么大！

    因为唐劫要用它来帮助云祖突破地仙，成就真仙。

    但是天神宫不知道，七绝门不知道。

    他们没见过真仙，对地仙以上的太多东西缺乏了解。

    唐劫知道，是因为通过那青龙之魂，通过姬瑶仙，他和云祖知道了太多东西，这使他们的眼光在实力之前就超越同辈，知道这栖霞界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成为地仙的天才地宝。

    金身神念就是这世界少有的还能对地仙起作用的宝贝，也只有他们才知道用法，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唐劫才愿意以放弃天神宫其他一切作为代价，只要神念金身。

    七绝门不知道，所以他们算计过唐劫后，又改了主意，重新帮唐劫挽救回金身。

    天神宫也不知道，所以当唐劫拒绝时，楚惜彤与护堂二老的神情皆为之一黯。

    他们知道这趟注定杀不死唐劫，也挽救不了天神宫，心中的一点悲凉油然生起。

    正当楚惜彤打算一掌震碎先祖像时，唐劫却道：“但如果是别的条件，到未必不可以考虑。”

    “天神宫都要灭了，还有什么条件可谈？”楚惜彤质问。

    “天神宫只是在被攻打，却未必要被灭。”唐劫悠悠道：“今日一战，我见识到了天神宫的人忠勇，刚烈，不得不承认，天神宫不乏好汉！对了，那一箭，敢问是哪位好汉射出的？”

    “扶英杰。”楚惜彤回答，她与扶英杰是恋人关系，本能的不希望扶英杰的名字就此消失。天神宫将灭，那些为它血战的人，却不能因此埋没。

    唐劫点点头：“原来是他，既然不是紫府，那他现在想必已经不在了吧？”

    有些事，要猜出来并不难。

    唐劫没有等楚惜彤回答，已是长叹一声：“好汉啊！要是能在鸿蒙战场上一展神威，该有多好？”

    楚惜彤全身一颤。

    鸿蒙战场？

    两千年前，鸿蒙一战，六大派借此奠立无上威名，成就大统，使栖霞界成**之局。

    每一次的鸿蒙之战，都是一次各界势力大洗牌的格局。

    一些旧的大势力会因此倒下，一些新的势力会全面崛起。

    对于任何一个掌权大派而言，鸿蒙大劫都象是一次终极考验，作为屹立巅峰者，他们无可逃避，唯有面对！

    天神宫曾经考虑过在面对鸿蒙大劫时可能抵御不住的情况，但他们没想到，大劫未至，却先在内斗中完蛋。

    这在星罗大千界中，其实都是不多见的。

    这刻唐劫的突然提起，让楚惜彤亦心中激荡，微微侧了下头看唐劫，露出半张俏颜，柳眉弯弯。

    唐劫却视若不见，依旧负手道：“我与天神宫有宿缘，故在我心中，每一个天神宫人都是十恶不赦的。但事实却是，我非天地独钟之人，我所痛恨者，也未必都是恶贯满盈之辈。天下之争，多出于利，却无一人是真正正义的。天神宫固有宵小，我洗月派亦非清水，就是我唐劫，也曾干过一些违背本心良知之事，受心魔煎熬之苦，万魔噬心之危。修行路上，我们步步涉险，为达巅峰，无所不为。故，我虽可灭天神宫，却不敢因此指责天神宫为邪恶，甚至今日一战，反生钦佩。”

    楚惜彤哼道：“你说这许多有何意义？”

    “意义自然是有的。”唐劫道：“如此多的天神好汉，就这么死在战场上，太可惜了。如果可惜，我更希望把他们保留下来。”

    “你？”楚惜彤讥笑：“你可是发过大宏愿，誓灭天神宫的。”

    成为天尊之后，唐劫有些事就不再隐瞒，兵主之秘早非秘密，洗月派知道，七绝门知道，天涯海阁知道，天神宫更知道。而他与天神宫的仇恨就更简单，更直接了。

    所以，连这个宏愿都没再隐瞒，而是公之于众，这也是他取信七绝门的重要原因之一。

    唐劫悠悠道：“我发的是心魔愿，心魔过后，于我再无约束，使我继续执行此愿的，只是那曾经的恨与对虚大哥的交代。但在鸿蒙大劫这种关乎到全界存亡的大事面前，唐劫还是有些大是大非之心的。莫说这已无约束力的誓言，就算是依旧在起作用的誓言，也未必就不能违背一次。”

    “大是大非？”楚惜彤冷笑：“你的大是大非怕是只有一个利字当头吧？在我控制此像之前，在你挥师攻打天神宫之前，你怎么不言共抗鸿蒙大劫？”

    唐劫也不脸红，继续道：“那是我不知道天神宫有这许多勇士，而且我也没有否认，这神念金身同样是促成我此念的一个原因。利字当头？说得好，我唐劫终不过是一个自私小人。若无利字，不言大义。但不管怎样，至少我肯言，正在言，且我说过的话，还是有几分诚信的。”

    这到是，唐劫虽然有狡诈，贪婪，爱忽悠等一连串毛病，但他唯独没有赖帐的毛病，承诺过的事，基本都兑现了。

    这点信誉，楚惜彤到也是听说过的。

    这刻听到这话，楚惜彤明显犹豫了一下，这才道：“你待如何？”

    唐劫笑了。

    当楚惜彤问出这话时，就意味着此事有商量余地。

    能谈就好办。

    凡事就怕变成原则，没的谈。

    先祖像是天神宫重宝，很容易就会变成不可谈判的原则。

    但在天神宫生死存亡的关头，这不可谈判的原则也需要让步。

    否则没有了天神宫，那就什么意义都没了。

    唐劫笑道：“简单。你把神念金身交给我，我放剩下的天神宫弟子一条生路，由其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