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焦虑

    却说阳球当时亦往虞贵人陵墓前祭拜，却因为些许事情被耽搁了。

    曹节让尚书令紧急召阳球入宫面圣，阳球接到诏书以后，甚至没有时间返回司隶校尉府与众人商议，就被催促着进入了皇宫。

    天子曰：“卿为官清廉，劳苦功高，今封汝为卫尉，替朕执掌禁军，守卫皇宫，望卿勿负朕望。”

    阳球闻言，不由大惊失色。

    他正准备大展宏图，将曹节、赵忠之流尽数铲除，还朝堂以清明，却没想到天子居然在这个时候，卸掉了他司隶校尉的职位。

    卫尉位列九卿，守卫宫禁，乃天子近臣，看似身份显赫。

    然知朝中众人皆知，这完全属于闲职，除了每日带兵巡视宫禁以外，根本没有任何其余事情可做。

    莫以为卫尉掌握禁军，拥有兵权就很厉害。

    事实上，真正负责指挥禁军的还是那些将校，他们的官职几乎世代相承，对于天子的忠诚度毋庸置疑。

    如果没有天子调令，哪怕卫尉名义上乃是禁军最高长官，却也无法调动一兵一卒。

    相反，司隶校尉府中一千二百士卒，那可都是阳球能够完全指挥的军队，还对百官负有监察职责，无论职权还是兵权都属于实缺，卫尉与之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一旦阳球失去了司隶校尉这个职位，再想除掉宦官几乎就没有任何可能了。

    因为这并不属于卫尉的职权范围，他如果敢插手此事，那就是越权，这对于负责守卫宫禁的卫尉而言，绝对会引来杀身之祸。

    阳球看了看垂手侍立左右的曹节，猜到了这绝对是对方所为，当即强压住心中怒火，叩头拜道：“臣无清高之行，横蒙鹰犬之任，前虽诛王甫、段颎，盖狐狸小丑尔，未足宣示天下。愿假臣一月，必令豺狼鸱枭各服其辜。”

    阳球丝毫不在意侍立左右的曹节，重申自己并不在乎什么清明，愿意做天子手下鹰犬，为天子扫除jian佞。

    事实上，阳球此前之所以能够得到天子的器重，甚至将拥有极大实权的司隶校尉职位令其担任，也的确看重了阳球有做孤臣、鹰犬的潜力。

    阳球的表现，也令天子颇为满意。

    不过事到如今，宫内常侍联手进言，乞求将阳球调离司隶校尉这个职位。

    天子有着自己的考量，如果想要制衡世家，还必须仰仗宫内这些常侍，所以才会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也就只有暂时委屈阳球了。

    不过在天子心中，阳球不同于其余士人，仍旧乃是可信、可用之人，可先令其担任卫尉一段时间，再委以重任不迟。

    当然，天子的心思外人不得而知。

    阳球一心想要铲除宦官，眼看曹节等人的罪证已经搜集到了许多，只要瞅准时机就能将之一举除去。

    这个时候让阳球卸下司隶校尉的职位，他自然非常不愿。

    “咚咚咚！”

    阳球脑袋重重磕在地上，额头上很快就血流不止，可见其内心之急迫。

    曹节见状却是斥责道：“陛下诏书已然下达，汝欲令陛下朝令夕改耶？”

    天子亦脸色微沉，喝道：“卫尉守卫宫禁，非朕亲信不可担任，汝却如此抗拒，意欲何为？”

    阳球遭受斥责，却是有些进退维谷。

    他此时若再不受诏，无异于拂了天子脸面，还枉费了陛下的这般厚爱。

    如果受诏，那么此前所做一切努力将尽数化为乌有，几乎再也没有可能对付曹节等人了。

    不过当他抬头，看着天子那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以后，纵然心中百般不愿，仍旧只能苦涩的领了诏书。

    天子见状，这才脸色稍缓。

    他对着左右小黄门吩咐道：“速带卫尉前去包扎伤口，莫令朕肱骨之臣有失。”

    阳球拜谢，在小黄门的带领下前去包扎了脑袋上的伤口，这才返回司隶校尉府，准备交接府内事务，前往卫尉府赴任。

    司隶校尉府。

    当周琦得知阳球升任卫尉以后，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喜悦的神情，眼中反而露出了些许忧色。

    阳球似乎看出了周琦心中所想，叹道：“子异，对于此事你如何看？”

    周琦拜道：“使君担任司隶校尉之时，负有监察百官之责，又手握重兵，上至满朝公卿，下至地方州郡长官，乃至宫中诸常侍，无不心生畏惧。”

    “使君亦能仰仗手中职权，铲除jian佞。”

    “卫尉品秩虽看似高于司隶校尉，身份显赫，却无太大自主权利。使君升卫尉，乃明升暗降，困于宫禁之内也。”

    “哎！”

    阳球闻言，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恨声说道：“此必为曹节jian计也。”

    事已至此，周琦不想再去考虑其他，而是反问道：“使君面见陛下之时，可曾发现陛下对于使君态度有何变化？”

    这个问题非常重要，所以哪么涉及上官与当朝天子，周琦都必须询问。

    阳球看着周琦，眉头微皱，问道：“汝怎敢问此？”

    周琦急忙拜倒在地，道：“事关使君身家性命，周琦不敢不问。”

    阳球眉头皱的更紧了，凝视了周琦许久，这才面露回忆之色，缓缓说道：“陛下对我态度尚可，见我额头出血，甚至还令小黄门带我去看御医。”

    “你所言事关我身家性命，却是为何？”

    周琦起身，正色道：“前番陛下令使君担任司隶校尉之职，足见陛下对于使君之信任与器重。”

    “使君乃孤臣，所仰仗者唯陛下尔。”

    “若仍得陛下信任，说明使君圣眷正浓，使君纵被调任卫尉，事情仍有转圜余地。”

    阳球闻言，微微颔首，觉得周琦所言颇有道理。

    历任司隶校尉者不知几人，却没有任何人像阳球这般，敢于如此肆无忌惮行事，就是因为阳球其实暗中得到了当朝天子的支持。

    可以说，王甫等人与其说死于阳球之手，倒不如说是死于天子之手。

    渤海王与宋皇后灭门事件，天子需要一个替罪羊，平息皇室宗亲与世家大族的愤怒。

    再加上王甫居然敢无视天子，贪污钱财太多，触犯了当朝天子的逆鳞，这才会有如此悲惨的结局。

    当朝天子虽然荒唐，却城府极深。

    他自己不便动手，所以就提拔了阳球这么一个酷吏，让他清洗掉王甫等人，既能平息众人愤怒，又可以杀鸡儆猴，让宫内其余常侍知道天子不可欺。

    事实也证明，天子的手段非常高明。

    自从王甫等人被下狱以后，曹节、张让、赵忠等中常侍，孝敬给皇家内库的钱财不知翻了几倍，天子自然也是赚的盆满钵满，除掉曹节的心思自然也就淡了很多。

    阳球捋了捋胡须，道：“那么依你之见，我以后当如何？”

    周琦道：“只要仍得圣眷，使君只需办好分内之事即可。此前有曹节等人把持宫闱，使君想要面见天子并不容易，如今反倒是一个与天子亲近之机。”

    “只要陛下器重，使君重新担任司隶校尉之职，却也并非不可能。”

    官职的交接并不简单，阳球足足忙活了两日，才将所有事情交割完毕。

    卫尉位列九卿，有丞，秩比千石。

    他虽有心提拔周琦担任卫尉丞这个职位，奈何周琦无论出身、名望还是年纪，都不足以担此高位。

    而且宫禁之内并非别处，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入，里面的官职也不可能随便任命。

    甚至于，因为阳球不再担任司隶校尉的缘故，他以前征辟的那些从事与假佐，也都失去了原有的职位，周琦再次变为白身，如今只能算是阳球麾下幕僚。

    阳球虽然是位酷吏，却的确有能力，哪怕担任卫尉，仍旧干得风生水起。

    不过周琦心中，却始终有些不安。

    按照原本历史的走向，阳球卸任司隶校尉职位，就是他走向败亡的第一步。

    不过根据周琦现在的观察分析，阳球仍旧深得圣眷，否则绝不可能担任卫尉这种重要的官职。

    那么究竟又是什么原因，导致阳球失去了这份圣眷，最终落得个死于狱中的下场呢？

    周琦百思不得其解，心中也未免有些焦虑。

    他如今与阳球乃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阳球若是倒下了，以曹节等人的秉性，想必也不会放过周琦。

    周琦心中焦虑，也越加渴望身边能够有个可以出谋划策的谋士。

    就算不是顶级谋士，似那种普通谋士也可以啊，至少周琦心中有想不明白的问题，可以与之讨论一番，也不用自己一个人闷头苦思。

    时间缓缓流逝，期间发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大赦天下，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大赦天下，周琦心中非常高兴。

    他向阳球告知了有关典韦的事迹，请求阳球帮忙运作。

    阳球趁着这次大赦天下的东风，因为天子对于阳球颇为器重，居然赦免了典韦的罪行。

    要知道，纵然是大赦天下，杀人犯以及情节严重的政治犯，也都不可能被赦免。

    典韦杀掉的可是已经离职的朝廷官吏，罪行很大，并不在大赦天下的行列中，若是换做贤明君主，也绝不可能应允此事。

    好在刘宏昏庸荒唐，并不在意已经致仕官员被杀之事，反而因为倚重阳球的缘故，赦免了典韦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