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如果后悔就行
“韦哲礼先生，我们收到爆料说，您父亲是杀人犯，您母亲是保姆，请问您对此有什么想说的？” 在人生第一部电影的首映礼上，韦哲礼收获了他成为演员之后的第一个记者提问。 一个提问用了三个“您”，却一点都不是因为尊敬。 尖锐、刻薄、不留余地。 原本有些喧闹的首映礼，转瞬间鸦雀无声。 而后，是压低了声音的交头接耳。 “没有，谢谢您的问题。”韦哲礼回答得彬彬有礼。 名中带礼，不能生气。 “您出道的时候，可是带着神秘富二代的标签的。当时所有资源都是顶配的，您会不会对自己欺骗粉丝的行为感到后悔？” 有太多的时候，别人拿【您】来称呼一个人，并不是真的心怀敬意。 娱记们的镜头和话筒都乘胜追击，齐齐对准了韦哲礼这个新人。 他们原本是拿了“车马费”来报道首映礼的。 他们原本也是准备照着公关稿一通猛夸的。 但是，和娱乐头条相比，那点车马费，不要也罢。 别说车马费是放到“签到资料”里面的标配，他们只要把资料还回去就行。 哪怕是三倍退回，又能怎样？ “不会。”韦哲礼的脸上挂着别具一格的笑意。 过去的这半年，他一直都是这么笑的。 若即若离。 透着疏离的贵族气息。 没有一点点的亲和力。 却又莫名地吸引人。 记者们举着长枪短炮，一个一个的，仿佛都是这个世界的审判者。 任凭现场主持人怎么把话题拉回电影上，都无济于事。 就算话筒被禁了音，还是可以听到嘶吼般的提问：“韦哲礼先生，您就不怕招到全网封杀吗？” 韦哲礼抬头，看向提问声堪比世界三大男高音的记者，带着十二分的认真反问道：“害怕有用吗？” 如果害怕有用，人世间哪来那么多的寝食难安？ 如果后悔就行，人世间哪来那么多的追悔莫及？ …… 这部电影，一开始，投资人只有尤鋆一个。 拍着拍着，慢慢就有传出来风声，说这是余銞导演的最后一部电影。 很多资方，都开始想要介入。 尤鋆当然是不肯的，他要的是让导演对这部片，有绝对的自主权。 结果，这些遭到拒绝的资方，有一个算一个，统统表示只投钱，不对创作发表任何意见。 更不会仗着自己是资方，就随随便便安插演员。 资方一致表示，自己看重的，余銞导演和尤鋆影帝强大的票房号召力。 当然，大师也会有踩到西瓜皮上的时候。 可如果这是余銞导演的最后一部电影，那滑倒大师的西瓜皮就几乎不可能存在。 首先是余銞和尤鋆的实力摆在那里。 其次，哪怕再怎么不理想。 那些看着余銞片长大的人，也一定会因为这是导演的最后一部片去捧场。 尤鋆愿意为这部电影投几个亿，当然是因为他和余銞导演的感情。 可是，如果有只投钱，不影响创作的资方加入，能让这部电影的制作更加精良，他又有什么必须要拒绝的理由呢？ 尤其还有资方，是能够帮忙敲定电影档期的。 承诺制作一完成，审核一通过，就立马排片。 尤鋆知道导演是在和时间赛跑。 权衡之下，就找了几个对电影的审核和排期有助力的资方。 这样一来，这部电影，从导演、到演员阵容、到后期制作、再到最后的宣发，都可以做到顶配。 在电影首映礼之前，作为【秘密新人】的韦哲礼，一直都被藏得犹抱琵琶半遮面，连张正脸的照片都没有流出来过。 这是余銞导演培养新人的惯例。 只不过以前都是女演员，这次换成了一个男生。 越是看不到正脸，就越是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完美的侧颜，笔挺的身姿，贵公子的气质。 电影还没有上映，【侧脸杀】就上了好几拨热搜。 首映礼是【秘密新人】第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 也是余銞导演每一部片的宣发重点之一。 为了“合理利用”这个重点，在首映礼开始的48小时之前，就已经开始有“不胫而走”的小道消息。 余銞导演最后一次亲自调教的【秘密新人】，确实是没有出过道的新人，但却拿下过某档非常热门的选秀的冠军。 越是“遮遮掩掩”，就越是能够引起猜测。 原本沉寂了两年，以为早就已经解散的【哲理研究院】，很快就闻风而动、出来认领【秘密新人】，并开始招收新的“研究生”。 【侧脸杀】的热搜，也变成了【韦哲礼的侧脸】。 在宣发团队的助力下。 一时间，真的也好，买的也罢，韦哲礼光侧脸热搜就上了好几拨。 【哲理研究院】的“老生们”，一边感叹两年不见韦哲礼的笑容和气质都变了，一边又决定要把“wuli礼礼”永远捧在手心里。 气质高贵而又疏离怎么了？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怎么了？ 礼礼什么样，“研究生”都一样喜欢。 《均匀有余》的宣传攻势，一波接着一波。 一直都是非常正面的。 直到两天前，【韦哲礼的侧脸】热搜一出，后面就忽然冒出来的一个叫《韦哲礼的身世之谜》的热帖。 绘声绘色地讲了韦哲礼的家庭出生。 把韦哲礼的成长史，从穿开裆裤开始扒了个底朝天。 这个热帖，在真正冲上热搜之前，就被宣发团队给撤下来了。 看过的人不多。 即便看过，大部分人，也并不以为意。 哪个当红的流量不会被黑？ 而且，那个帖子爆料爆的也很粗糙。 除了一张所谓“韦哲礼”穿开裆裤的照片，就是【侧脸杀】和韦哲礼参加选秀时候的照片，再也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一个婴儿，能看出来什么？ 随便拿张婴儿的照片，就说那是韦哲礼，会不会有点太过儿戏？ 有本事你把整个成长过程放一放。 在电影进入宣传期之前，韦哲礼一次都没听说过自己有这么的离奇身世。 确切的说，是直到宣发团队昨天花钱撤掉即将上热搜的《韦哲礼的身世之谜》。 韦哲礼都还非常确定地和宣发团队的人说，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他虽然一直对自己的身世缄口不提。 但绝对不是因为有什么污点。 相反，他以前一直不愿意公开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不想让人说他炒作自己的身世。 尤其是选秀的时候。 一个选手，一开口就说自己的父亲是烈士，怎么可能没有炒作的嫌疑？ 明显是买了热搜的《韦哲礼的身世之谜》，被【哲理研究院】喷了一通之后，直接被宣发团队给删得不见踪影了。 热搜这个东西，除非特别重大的事件，否则，既然能买，那就看谁能砸得过谁。 “身世之谜”事件到了这里，也就算过去了。 哪知道，首映礼开始之前的一个小时，又出来一个“确凿证据”的爆料。 和之前那个粗糙的爆料帖不同，这个帖子是专业的技术流。 附带的证据是，两年前韦哲礼在大别墅里面拍的参赛视频分析。 爆料的人把视频里面的背景放大了好几倍。 然后框出背景里面，一个不算特别清晰的人影。 经过高精尖的锐化过后，人影由模糊变得清晰。 技术流提供了一张之前爆料帖里面提到的“杀人犯的老婆”、“有钱人家的保姆”年轻时候的照片，和视频里面的这个人进行了对比分析。 除了年纪稍大，基本没有什么变化。 再说这两张照片，完全没有关系，就很难让人相信。 爆料人言之凿凿说这个人就是韦哲礼的妈妈。 爆料的最后，还亮出韦哲礼拍视频的这栋别墅房主信息——idiapers创始人，回艺女士。 有理有据，有技术有分析。 这个热搜一出来，就撤都撤不下去。 人家都指名道姓地说出来了，连回艺女士这个当下炙手可热的归国创业偶像，都给扯了来了。 事情就慢慢开始有点变味。 为了专心演好电影里的角色，韦哲礼有长达半年的时间，都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首映礼的那个时候，韦哲礼还没有看到所谓“技术流”的分析。 记者问的这些问题，韦哲礼只是觉得有些搞笑。 难道，随随便便一个记者，就比他自己更了解自己的身世？ 他的爸爸是杀人犯？ 他爸爸明明是烈士。 为了救人，葬身火海。 他打小就抱着爸爸的烈士证明书睡觉。 忽然之间，来了一个莫须有的爆料人。 转眼之间，烈士变成了杀人犯。 国际玩笑都不带这么开的吧？ 韦哲礼看到热搜的第一反应，是拿爸爸的烈士证明书出来澄清。 这个世界，能让韦哲礼在意的人不多。 除了已经在他生活里消失了半年之久的回一笑。 就是那个从不曾蒙面，却让他时时引以为傲的烈士父亲。 热搜既然被宣发压下去了，韦哲礼就没有想过要旧事重提。 他不想拿这件事情炒作，更不希望自己的父亲，因为自己蒙羞。 他妈妈是保姆？ 他明明在闹中取静的市中心富人区长大。 自带高尔夫球场的小区，一共只有22栋别墅。 每一栋都是带花园带草坪带泳池的绝版户型。 背山面海不说，还有一个内湖。 他出道前的吃穿用度，衣食住行，全都不是一般的家庭能够负担的。 尽管记忆模糊，韦哲礼依稀记得，他比回一笑要更早地住在这栋别墅。 明明是他在里面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回艺女士才把回一笑送过来寄养的。 …… 看完“技术流”的分析，和层出不穷的热搜，韦哲礼瘫坐在沙发上。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并且还想不通—— 他到底为什么要做明星？ 是985大学念着不惬意，还是原来的生活不如意？ 他连经纪人都没有。 原本也没有想着要真的出道。 如果他有这方面的想法，也不用等到现在。 学校也只是办了休学没有退学。 从小到大，韦哲礼的生活就只有一个重心。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重心有一天会发生偏移。 可如果，这个“重心”压根就不希望被他困在原地呢？ 站在新区教工宿舍底下的一整夜，坐在七楼梯口的一整天。 韦哲礼想了很多、很多。 他等着回一笑找他，等着会回一笑认真地商量。 但一切都没能如他所愿。 韦哲礼最后选择接下《均匀有余》。 他想借着“封闭拍摄”的半年时间，看看忙到没有时间去思考的自己，是不是能够有不一样的重心。 事实证明，他不可以。 他以为他一忙起来就不会想，可他就连在大夜戏转场的间隔打个盹，都能梦见回一笑。 有些人，可以在感情上自欺欺人。 韦哲礼不行。 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梦见过回一笑。 因为眸眸一直都在他的眼前。 唯有分离，才能让思念决堤。 不管余銞导演怎么夸他有镜头感。 不管尤鋆影帝怎么说他有表演天赋。 韦哲礼都没有打算接受大导演和影帝的推荐，在《均匀有余》之后，放弃学业，继续走演员的这条路。 回一笑的人生，不可避免还会出现很多人。 半年的时间，足够韦哲礼正视自己的内心，也足够他认清自己的错误。 一旦有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他就选择自我封闭，这是非常愚蠢的表现。 今天之后，他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吗？ 眸眸说的对，他一点都不适合娱乐圈。 …… 因为余銞导演身体的原因，这部电影，从开拍、到杀青、再后期制作，每一个环节都在赶工。 前前后后已经投入了超过十五亿。 档期定在首映礼之后的一周。 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这样的事情，整个宣发团队，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导演已经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不管是撤档，还是更换这部片里面唯一的新人韦哲礼，都没可能来得及。 这部片，也就失去了赶工的意义。 时代已经发展到不需要父债子偿的法治社会。 但世人对公众人物的容忍度，向来都低得像是干冰的沸点。 当时的热搜有多炙热，如今的人设崩塌就有多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