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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七章 等死的囚徒(一)

    然而不管是少女再顾不得婉转的多言恳求、还是破苍主人的无奈失笑,都被那不知来处的古怪动静打成了半截。

    极远处的轰隆声忽隐忽现,到了第五回,就连小侯爷也不得不扶住了头顶上的破败斗笠、侧过头往过道的尽头望了眼。

    他微眯了眼,以仅有他夫妻二人能听到的语声提醒着少女:“那东西……快到了。”

    从击倒了第五悬固那一刻起,柴侯爷就功成身退般地安静下来,除了被石室里的女子问起几桩要紧之事、才开口应答了数句外,一直都任由妻子搀扶着他、甚少说话。他头上原属于破苍主人的斗笠更是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让人以为小侯爷方才果然受伤甚重,而不得不调息至今。

    可此时一动,他残破面具下的那双眸子分明亮得很。

    小侯爷甚至轻拍了拍妻子的双手,示意后者放开他的臂膀。尽管颇为舍不得,他还是更想和爱妻去天光下多活个几年,而不是在这天杀的阴冷虚境里引颈就戮。

    “小山神该是开始和虚境里的造字神力较劲了……这动静再大起来一点,就算那位总管先生还在闭关,六方贾那些仆从们也会觉出不对。桑耳长老拖不了他们太久,我们再不离开这里,恐怕连第五前辈都带不走了。”

    这没头没脑的几句催促让少女和破苍主人同时铁青了脸色,末倾山大弟子甚至有些慌乱地放开了爱刀的柄格,转而抱起了躺在冰冷湖石上许久的老人家。

    少女则轻轻地松开了丈夫的臂膀,任由小侯爷拖着他浸染在鲜血里的身子、慢慢踱步到了破苍主人的身前。

    她眉宇间的忧虑之色愈重,却并没有开口阻拦。

    末倾山大弟子也皱着眉,只是他看着的,是被包在玄色衣衫里的师尊。

    第五悬固在他怀里轻得像是凡间的枯木,哪里有半分凶神的样子?

    “师尊……就交给你了。”破苍主人犹豫了半晌,才将老人家往前递了递。

    柴侯爷微微颔首:“我会带他躲得远远的,不会让六方贾找到他……也不会让九山七洞三泉的诸位掌教与长老看到他。”

    话音已落,小侯爷却没有直接伸手去接末倾山掌教,而是等到老朋友的一双手不再轻轻发抖,才郑重其事地揽过了第五悬固的腰身、将老人家扛在了左肩上。

    眼看末倾山大弟子连半句多余的嘱咐都没,倒是石室里的女子先替他们着了回急。

    “他清醒着的时候固然疯得很,可就算是伤重得睡过去了,不能再添乱……可这里是什么地界,你们以为能无声无息地就把他老人家带出渊牢去?”

    “三姐放心,我们还未托大到以为当下就能逃出渊牢。”小侯爷稍稍活动了右肩,在确认自己的伤势并不会影响到左肩上的老人家后,才回过身来冲着石室里的女子笑了笑,“可这湖底虚境之大,恐怕并不输给整个极南妖境;除了这一层,其他地界又统统隐在暗处,白义骏仆那一闹,让我们发觉六方贾三千仆从一旦乱起来、在渊牢里也会不分方向一通乱撞,要在某个暗处藏起来,等到一切安排妥当……并不难。”

    小侯爷没有明言的是,如今严严实实包住了末倾山掌教、上头似乎绣着龙鳞流纹的玄色衣袍,看起来似乎只是他以贵胄之身尚在红尘时的一件衣物,事实上是极南妖境玄蝶一族曾经败给自己后、认赌服输赠给他的至宝。

    在这件玄色衣袍包裹下的任何活物,都宛如躲入了小小的玄蝶领地,如同置身劫灰之中,任世上哪一方的窥探来寻……都无法找到。

    渊牢里多的是行迹诡谲的六方贾仆从,这一层又被万千只看似仅是细小的发亮微芒、实则是听了杜总管号令在此监视所有囚徒的精怪们覆盖着,要想悄无声息地将第五悬固带出去,用这衣衫是再合适不过了。

    所幸这些发光发亮、只知道在虚空中飘荡的小家伙们实在蠢笨得很,若没有主人的吩咐,根本分辨不清其他活物是睡是醒,只要把末倾山掌教的脑袋露在衣衫外,这些微芒就会以为老人家还是好生生地行走在渊牢里,绝不会去给杜总管示警。

    等到六方贾的三千仆从发觉第五悬固行迹有异,老人家早就被带去了渊牢边缘的某个暗角,怎么都找不到了。

    “至于你这把大刀……”眼看老朋友又茫茫然地回了身、要去拔破苍大刀给他,小侯爷赶紧先行谢绝了对方的“好意”,“他跟着我的这一路已经足够委屈,如今没有第五前辈在,他跟着我也没甚大用,你带他走吧。”

    破苍大刀低吟着抖了几抖,算是向小侯爷道了谢。

    “只要不是一拥而上,六方贾那群精怪还不是我的对手……我要真想带着第五前辈藏在暗处,带着他反倒是个累赘。”小侯爷有意无意地往后瞥了眼,又追了句来定老朋友的心,“更何况她的安危……我还是要麻烦你,没有破苍在你身边,我不放心。”

    “要真碰上个问破苍为什么在你手里的不长眼家伙,你就说我师徒二人学了杜总管和白义、也在某处打了一架,生死未卜,只把破苍丢在了这里,你才捡回去就是了。”

    末倾山大弟子恍惚着点了点头,片刻后却又指了指对方的脸:“你这张面具……”

    柴侯爷如梦初醒地抬了手,摸了摸自己面上的残破面具:“这本来就是为了引他老人家上当才特意用上的,碎了也无妨。”

    他沉下声来,在分道扬镳之前最后嘱咐了一次多少有些失神的老朋友:“葬送在这湖底虚境里的前辈冤魂太多,他们死前还能有几分清醒、留下的手札到底能不能帮忙,我们都不知道,要是把出路尽数押在裂苍崖那帮后辈的身上,实在太冒险了……就算小山神真能搅得满渊牢的造字神力发了疯,我们也未必能趁乱冲出去。”

    “那把剑器……素霓,它未到之前,我们暂且都不要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