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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谁说百无一用(二)

    “别说殷先生你觉得奇怪……我多少也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这个‘心火’术法不会毫无代价地就落在我身上的。”

    秦钩只觉得自己越说越玄乎,生怕殷孤光不肯相信自己,再次咋咋呼呼地替自己分辩了起来。

    幻术师只见得那团昏黄的火光在十步开外飘得愈发得劲,晃得他双眼发晕。

    “东方前辈那页针刻上,依稀有‘心血为芯,燃必尽’这种吓人的字眼,我不小心着了道后,还以为自己肯定活不过一个对时,谁知道悄悄地算下来,也就这么平平安安地过了两天。”

    “我思来想去,这术法好歹也是掌教师叔留给祁师兄、说是能护住我们这些弟子性命的宝贝,就算是出自那位性情不定的东方前辈之手,大概也没什么害处。”

    秦钩说到这里,也多少有些心虚,然而他小心翼翼地往对面瞄了眼,却恰看到殷孤光低了眉眼,没有再现出方才那般可怕的面色来。

    他轻吁了口气,这才敢接着唠叨下去。

    “至少师兄们的脸色……要比刚进渊牢里好了一些,倒是木头不知道是哪里受了伤,我在他身边怎么晃都没起什么大用。”

    “而且……我多少也记起了些小房东说过的那些旧事。”

    殷孤光果然微显诧异地抬了头。

    可幻术师还没来得及问出一个字,秦钩就如临大敌地在半空中狂转了几圈:“不不不……甘小甘小甘是不是真的吃了我这种大事,我还没完全记得清楚。”

    “但是在看到殷先生和柳老板你们之前,我一个人在这黑暗里晃得有些累,恍恍惚惚地发了懵,好像是偶尔睡过去了几次……那时候,总觉得我不是我。”

    “我迷迷糊糊地,似乎是看到了老爹……只是比起小时候记得的他,好像要年轻许多。”

    “也不知怎么回事,我看到老爹,都不晓得该怎么喊他,只心心念念地想着要把他扔下桥去……可这石室里,压根也没有什么桥啊……”

    渊牢里当然没有什么桥。

    殷孤光无声地笑了笑——秦钩这辈子还未“有幸”去过冥界,当然也没能认出来架在弱水上的奈何桥。

    但不过区区半年,他就能把昔年和秦秋丰在奈何桥上的往事记起了些许,倒也出乎了赌坊诸位怪物当初的意料。

    “要不是柳老板身上那株参王的味道飘了过来,我可能到现在还没醒……也是看到殷先生你的时候,我才有点明白过来,方才看到的老爹……和自己,大概就是小房东告诉过我的上辈子。”

    “我被符偃师叔带着进了山门后,诸位师门尊长都听说了小房东之所以把我托付给他们的缘由,于是前前后后各自忙了许久,全都想要把我身上那什么鬼灵封印给解开。”

    “这半年来,他们给我灌下了各种味道古怪的汤药,还逼着我去泡在什么灵泉里头半天不准起来,甚至还去找来了一看就是怪物的‘老前辈’们,把我全身上下都拍了个遍,差点没把我一身的骨头都给敲碎掉……到了最近这两个月,才终于显出点用处来。”

    “我开始毫无征兆、且不分白天黑夜地打盹,几乎是走到哪睡到哪,可梦到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景象,又个个闪得飞快,根本看不清、听不到是些什么,等一觉醒来,也还是糊里糊涂,没觉得自己比睡过去之前灵光多少。”

    “倒是这个‘心火’术法,把那些个碎片都连在了一处。”

    “等看清楚了梦中那些光景后,我才大概有些明白,为什么老爹不想让我记起来那时候的事,不想让我去找甘小甘小甘报仇。”

    “那时候的我是不是恨她……我还不知道,可想把老爹团成团扔下桥去的那个我,看起来像是厉害得很,却摆明了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

    “就因为看谁都怕得要死,才会先下手为强,恨不得把所有可能近身、可能伤到自己的活物都先一步扔开老远……怪不得小房东会说那时候的我是个祸害,倒还真是个风声鹤唳的炉包子。”

    “就算那时候真让我找到了甘小甘小甘,恐怕也没这个胆子去和她算什么旧账,更别说了断什么孽缘了……”

    “老爹看透了我,才会越俎代庖地做了这个定夺,让我傻乐傻乐地过了这二十几年。”

    “殷先生,这大概就是你们说起过的……机缘?”

    “掌教师叔留给祁师兄的这本手札,偏偏让我捡到;里头唯一一个勉强能用的术法,又偏偏是东方前辈这个术法;这渊牢的石室之间,更要死不死地用了九茔山上的梓椐木……如果不是这些巧合撞在了一处,我也没办法护住诸位师兄的性命,更记不起所谓的‘上辈子’,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秦钩说着说着,已快成了梦呓之语,眼看就要和柳谦君一样,也被这渊牢禁锢阵法哄得入了障,耳边却突然响起了声字字清冷的问话,让他乍然惊醒。

    “等等……你说这些石室间,用了什么木头?”

    他这才一个激灵,回过了神。

    十步开外,原本安坐在冰冷石面上的殷孤光已长身站了起来,幻术师的左掌正按住了石墙,那双泛着惑然之色的眸子却是望准了秦钩的。

    秦钩赶紧在石室里呼啦啦狂转了几圈,算是让自己清醒了几分,这才能接上殷先生的问话。

    “那本手札上有一张针刻,是锹锹xue的桑耳长老手作,那页记载上没有什么神神叨叨的术法记载,反而事无巨细地写着这渊牢里的四面造势,啰嗦得不得了,倒像是个凿木雕楼的老木匠。”

    “那上头提到最多的,就是九茔山上的梓椐木……说是困住咱们的这些个石室看似牢固,却承受不住这渊牢禁锢大阵的力量,不得不动用在九茔山上的梓椐木。这出自土龙一族埋骨之地的木族,比起湖石来都要耐得住外力冲击,又天生能禁锢凡间众生魂魄中的灵力,把它们铺陈在石室之间,在整个渊牢里结成了个困阵,用来隔开各石室间关着的囚徒,避免让他们联手……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这梓椐木本就是护庇死者葬身之地的阴木,虽对生者有百害而无一利,却能让鬼灵安然游荡其中……我如今还没被‘心火’术法烧个精光,大概也是托了这阴森森木头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