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项链
和周湳浦他们分别之后,梁深晚赶紧找到吕品的支教大本营。 她运气比较好,一去就找到了吕品。 吕品看到梁深晚好像并不惊讶,反而像是猜到她会回来一样:“梁小姐,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我那个支教证明在去克什村的路上搞丢了,回来是想让你重新帮我开一份。” 这个吕品倒是没有想到,他眉头一皱问:“怎么丢的?” “一言难尽。” “我还以为你回来是为了拿行李的。” “行李?”梁深晚以为自己的行李早就被火烧了,“我的行李又回来了?” 吕品大笑:“对啊。说来我跟你这行李真是有缘,第一次你人不见了,我给你拿了过来;第二次,你下车又不拿,人司机要不是认识我,绝对不会好心地给你送回来。” 梁深晚狐疑,但不好明说,就问:“那个房东的孩子还在吗?” 吕品说:“这会儿不晓得去哪儿野了。” 梁深晚若有所思地说:“那我还是可以上楼去休息一下的对吧?” “可以啊,你的行李也在楼上。” 仿佛还是进入了那个死循环,梁深晚苦笑一声上楼。找到行李,拿出衣服洗了个澡。她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房东的那个孩子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吕品让他送上来的支教证明。 梁深晚看到他安安静静睁大眼睛的样子心里有些发虚,那男孩听到声音立马起身准备跑。 “别跑。”她一把将他拉住并把房门关上,“你怕我?” 男孩摇了摇头。 “真的?” 男孩咬了咬牙又点点头。 “怎么,两天不见就不热情,发生了什么事?” “我阿姨说,让我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我算是陌生人吗?” 那孩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梁深晚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些糖果塞到他手里:“那你跟我说说,是个什么样的阿姨,她经常来看你吗?” 男孩点了点头。 “她最近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那孩子没说话。 “那她来的时候,是不是提着这个箱子?”梁深晚指了指自己的行李箱。 那孩子抬起眼盯着箱子看了一会儿才回:“是。” 梁深晚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果然是这样。”她就觉得那个一路上都在跟着自己的姑娘一定有问题。 “她是好人。” “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那孩子眨了眨眼睛,稚声稚气地说:“她说,以后会带我离开这里。” 梁深晚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又问:“她为什么要带你离开这里?” “阿姨说,我是属于外面的世界。” “嗯。”梁深晚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要是想离开,我也能带你走啊。” “真的吗?” 梁深晚笑了笑:“当然是真的。我们家也有两个小团子,比你略小两岁,你肯定会喜欢他们的。对了,”她问,“你有名字吗?” 那孩子摇了摇头:“我阿姨说,我很快就会有名字了。” 梁深晚心里一沉,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这孩子看样子至少得有五岁,要是在华城早就读书了,而他到了现在连个名字都没有。想必他在这里生活得一定不好,不然也不会这么小就想着要去外面的世界。 梁深晚又悄声跟他说了两句什么,那孩子一溜烟跑到了楼下,不一会儿又跑了上来,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的时候眼睛里有些闪烁。 “怎么了?”梁深晚问 那男孩开口:“我阿姨跟我说,要是看到你让你直接回家。” “这样啊。” “嗯。” “那我俩的秘密你告诉她了吗?”梁深晚摇了摇手机问他。 他摇了摇头便跑开了。 上次离开县城的时候,其实手机并不是丢了,她担心自己会有不测,所以提前编辑好了短信,并教了那个孩子使用,说如果她在一个月内没有来这里找他拿手机,就让他帮忙发送出去。 现在好了,才不过两天,就又见面了。 拿到手机后,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给梁浅初打了过去。 嘟声过去很久,那边才接起。 还没等她开口,电话里就传来了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接着是女人的哭骂声。 梁浅初不耐烦地冲那边的女人吼道:“要过就过,不过就滚。” 那边的女人哭着说让梁浅初别后悔,再接着就是“咯噔”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梁浅初和韩影又在吵架。 “哥,”梁深晚见那边没有吵架声了才开口,“你还好吧?” 梁浅初气呼呼地回:“别提了。” “嫂子不管怎么说都是女人,你哄哄就好了。” “哄?”梁浅初语气不善,“你第一天认识韩影吗?” “自己娶回去的,问谁呢?” “要不是因为她的那双眼睛……” “不是长得和凌安知有几分相似,你是万不可能娶她的,我知道。”梁深晚及时打断。 戳到痛处,梁浅初才回过神:“你这两天怎么又联系不上了?上次提到的事情怎么样了?” “爸爸呢?”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妈说他去度假了。” 梁深晚心一慌抓着手机的手加大了力道:“那妈现在呢?和以前有不一样的地方吗?” 梁浅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每天都会去公司,按时回家,陪亦真、亦幻,教训我……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你怎么了,怎么总感觉你话里有话?” 她不知道这件事胡丹花和梁浅初知不知道,如果梁家呈骗了他俩,说是要去度假,而其实是去参与走私了,那他不告诉他们很有可能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现在事情还没有完全下定论,她也不能贸然把事情告诉他。 “对了,”梁浅初见她不回,问,“洛长白说要去找你,你们碰面了吗?” 听到那个名字,她眉头一皱,心里不知道怎么就窝起火,问:“你告诉他我在什么地方了?” “没有啊,他说他知道。” 虽然不知道洛长白这个时候来找她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她一点都不想见到他是真的。放了他的鸽子逃婚是她的不对,可他们不合适,即便订了婚,也一定不会结婚,到了那个时候,洛长白说不定受到的伤害会更大。 尽管心里对洛长白有一定的愧疚,可是他这个时候来不管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好事,名义上准未婚夫和实际上的男朋友要是碰面,这算怎么回事。 再说,她现在一心想要知道梁家呈到底有没有参与那起走私案,还有那个交易到底是怎么回事,根本就没有一丁点心思去应对洛长白。 “我知道了。你那边要是有爸爸的消息,或者感觉妈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记得马上告诉我。” 挂了电话,她看了看其他信息。 之前发给梁家呈的短信里提到了房东的孩子,说他很可爱,又有点可怜,除此之外总觉得他长得和自己小时候很像,于是调侃他是不是在外面给自己生了个弟弟。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梁家呈居然回了,他反问她,如果是的话,她会怎么做。 虽然是几天前的短信,但根据回复的时间来看,是秒回的。 不是梁家呈一贯的风格,语言和行为都不是。 难道,梁家呈真的有私生子? 她一个头两个大。 周湳浦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交易有没有被阻止,交易双方是不是已经抓捕了。 一团乱麻一样的东西堵在她心里,让她烦躁又混乱不已。 来自梁家呈的消息还在她眼前闪烁,她用手指覆在那些字上面,良久之后点开编辑框,输了字进去,点击发送后,她躺到床上,不一会儿困意来袭。蒙眬中,仿佛有一个女人来到了她的身边,那女人的长相模糊不清。那女人坐在她对面,止不住地哭泣,她想跟那女人说话,想问她怎么了,可那女人好像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一样。 忽然间,那女人扑了上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她拼命挣扎,指甲抠进砖墙当中,两只脚拼命地踢想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一切都是徒劳的,那女人边掐她边哭,最后又笑了起来,她抬起头,看到了一张面目狰狞可怕的脸。 那张脸一半被烧毁,头骨都露在外面,而没有烧毁的另一半脸上有一只非常美丽的眼睛。 她哭笑着对她说“去死吧”,眼泪顺着她的脸滴到她脸上。 她渐渐地挣扎不动了,所有的感官都变得迟钝,除了疼痛,来自心灵深处的疼痛,让她越来越清晰。 那疼痛让她费了很大的劲将肺部的浊气吐出,换上了新鲜空气的一刹那,她腾地惊坐起来。 原来是一场梦—— 可是那梦中的景象竟然那么清晰和真实,甚至那女人流在她脸上的眼泪都还在。 她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可能是刚刚挣扎的声音过大,那孩子听到响声跑上楼,她还在缓气的时候,他就已经跑到了她的面前。 他伸出软软的一张小手帮她把脸上的眼泪擦掉,还小大人似的拍了拍她的背。 就是在那一瞬间,那孩子脖子里的项链坠子落了出来。上次见的时候只是觉得漂亮,这次再见,竟让她错愕。 她突然脸色惨白,细密的汗珠从额头冒出。她疯了一般跳下床拿起手机下面的吊坠放到那孩子的项链跟前比对。 那孩子的项链是一个眼睛的形状,中间是空的,如果把她的那个放进去的,刚刚好能嵌进去,就是一个完整的眼睛,丝毫不差。 从十八岁就一直戴在她脖子上的那个蓝宝石项链,原来只是一只眼睛的瞳孔,梁家呈声称全世界仅此一枚的宝石原来还有另一半。 她浑身抖动,无力地瘫坐在床边。 一个事实她不得不接受——梁家呈他,真的有私生子。 那孩子淡定又冷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她开口。 可她根本开不了口。 “你,”梁深晚红着眼眶问,“是在这里等我的,是专门在这里等我的,是不是?” 她希望那孩子能和正常五岁儿童一样,表现出根本不懂这个奇怪的大人在说什么的样子。 可是他没有,他从容又平静地点了点头。 梁深晚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坍塌了,如此这样的话,那么梁家呈参与走私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可为什么要把她掺和进来,难道真的是要扩充中东市场,为此不择手段? 可明明,他还说要让她回去参加订婚宴的啊。 对啊,他说要派人来接她,然后她就莫名上了那帮劫匪的车,难道真的都是梁家呈安排的? 她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办法相信梁家呈会成为这样的人。在她心中大地一般稳重、像山一样可靠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她想不明白。 那孩子走近梁深晚,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纯真的光,他轻轻地喊了她一声“姐姐”。 心中遭遇了巨大的冲击,她顿时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如果这孩子是在这里等她,她想,那她这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事情很有可能都不是巧合,甚至包括了和周湳浦的相遇。 她不是被恰巧安排到了克什村去支教,让她来的人一定是有非要她去不可的理由,说不定就是事先安排好了什么事情在那里等着她。 想到这里,她再也待不住了,连忙收拾了行李想连夜赶到克什村。 “姐姐,”那孩子从她身后抓住了她,“带我一起去。” 梁深晚这个时候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他可能是她的弟弟,在此之前,她非常喜欢他。现在她说不上来对他抱有怎样的感情,可是他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语气里没有孩子式的撒娇,反倒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才说出来的。 “我不能带着你。” 那孩子将手伸进口袋摸出了一个东西递给她:“我有吕品哥哥的车钥匙,你带我一起去,我给你。” 梁深晚望着那张稚嫩的脸,突然感觉到了惶恐。这孩子眼睛里装着的根本就不是纯真,是一种认真起来比恶魔还要吓人的东西。 “你真的只有五岁吗?”梁深晚在心里嘀咕。 这孩子说要跟着她去,一定不只是想去玩的,他也一定有很想去克什村的理由。迫于当下的情形,她不便过多询问,她现在需要车,尽管觉得带着一个孩子不方便,可她没有选择。 夜色浓重,去往克什村的路上偶有低矮的树丛在眼前一闪而过,借着月亮清辉的光,她看了一眼那孩子,他眼睛垂着,一双手攥得紧紧的。 “方安呈,”那孩子小声说,“阿姨说在我没有正式名字之前,我叫方安呈。” “吱——” 梁深晚猛地踩了刹车,车子腾起了一阵细小的灰尘,在夜色的掩盖下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是阿姨,是妈妈,是妈妈对不对?”梁深晚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方安呈问道。 方安呈抿着嘴巴,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梁深晚。 “天啊,”梁深晚后背沁凉,虚汗直流,“这么看来,所有的事情都能解释了。” 梁家呈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时候背着胡丹花在外面搞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还给他生了一个孩子。把名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梁家呈没有承认那个孩子的存在,于是那个女人潜心多年策划了这么一个计划。 看似毫不经意,其实每一步都事先做好了准备,甚至知道她不愿意嫁给洛长白…… “凌安知?”梁深晚如梦初醒,“她曾消失了六年!” 她把车停在路边,趁着离县城还不远手机还有信号,她把微信打开,找到了凌安知前几天发给她的那张她和梁家呈对话的截图。 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现在一看果然不对劲。 那个时候她说她已经在非洲了,可她发给她的那张对话截图上的时间却是东八区的北京时间。 凌安知她当时根本就不在非洲! 梁家呈答应给凌安知捐药,压根就不是看在她是她同学的份上,而是因为他们是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并且那药也不是拿去捐了,而是去做走私了,用的还是她梁深晚的名义。 目的呢?报复梁家呈的始乱终弃?还是其他? 她苦笑两声,胸中涌现出了一股难以释怀的浊气。她喘着粗气开始拼命拨打凌安知的电话,可是对方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愤怒和着郁结的情绪让她失去了理智,她使劲拍打了一下方向盘,懊恼地倒在座椅靠背上。 她开始自嘲地笑了起来,八点档的狗血家庭剧吗?最好的闺蜜和自己的爸爸搞在了一起,还有了孩子?这让她如何面对,如何接受? 亏她还在短信中回复梁家呈说,要真是她弟弟,她会接受他,会对他好。 她回头看了一眼方安呈,心里五味杂陈。如果不是方安呈还只有五岁,这会儿她一定会把他丢出去。他的存在,简直就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是个大傻瓜。 我拿你当闺蜜,你却觊觎我爸爸——这是梁深晚唯一能对凌安知说的话了,如果凌安知真的是这小鬼的妈妈的话。 方安呈虽说跟一般五岁儿童相比是早熟了点,但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在跟梁深晚对峙了一会儿后,耐不住困意,终于还是倒在后排睡着了。 梁深晚自顾自地懊恼半天之后还是启动车子开向克什村。 在路过一片碎石山的时候,突然又想起来。 那个一直跟着自己的女孩,早就觉得不对劲了,现在想想,她绝无可能是别人,一定是凌安知无疑了。 她一敲脑袋,懊恼自己是有多迟钝,现在才想起来。她再次将车停在路边,下去将后备厢里的行李打开,拿出单反相机,翻找到了那天在火车站外面拍的照片。 当时迎面开来的车腾起的尘雾遮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那女孩露出了半张脸,尽管模糊不清,可那半边脸上的那只眼睛,她再熟悉不过了。 当年她就十分羡慕凌安知有双绝美的眼睛,梁浅初更是为了那双眼睛娶了才认识没几天的韩影。 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就算是化成灰,只要有个形状,她也能一眼看出,它属于凌安知。 梁深晚瘫坐在马路上。 四月底,这地方早晚温差依旧大。 寒凉的空气从她脖子里蹿进去,让她止不住地哆嗦。 而此时,潜伏在西南边境线边的行星四人组,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已经在此守候了一夜,追踪器上显示的信息一直都是目标正在靠近,但方圆之处始终没有半点动静。 “再确认一遍。”周湳浦说。 宋西西再次确认,信息上来讲的话,找不出错误之处。 “要不直接先去抓获境外的那部分?”左引说。 “我们的任务是终止此次交易,只抓捕一边的话没有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至少交易也没有成功不是?只要没成功,国内犯罪的部分就不归我们管了。”左引略有些不耐烦。 “坚决执行任务。”周湳浦再次强调。 左引有些恼火:“我看你是想坚决给梁深晚洗清嫌疑吧!” 周湳浦一个眼神望过去,左引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立刻闭嘴。就在这个时候,宋西西收到了指令:“目标正在完成中。” 周湳浦将面罩戴上,指挥:“两边进攻,双向抓捕,终止交易。” 四人分两路冲上石崖,宋西西的追踪器里信号越来越强烈,两边交易就在石崖背后,他们只要一上去,就会面临一场明火的交战。对方选择这个地方作为交易地点也就是看中了它易守难攻好逃逸的地势。 左引率先一步登上了石崖,然而呈现在他面前的却只是一个空箱子和一条毁坏的项链。 “妈的!”左引一脚将箱子踢了二丈远,“被骗了。” 余下三人冲上去,宋西西再看追踪器,果然,信号中断。 “我早就说了梁深晚不可信,你还笃定说她爱你,讽不讽刺啊周队长?”左引将面罩从脸上扒下来,气冲冲地对周湳浦说。 戴着面罩的周湳浦,双眉紧皱,再也看不到别的表情。 正在此时,他们的身后响起了枪声,根本都来不及躲避,一颗子弹便朝周湳浦飞来,他一转身依稀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