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偃师之逝
冰雨落在地面，有些已经结成了冰晶，有些则和泥沼混合在一起。 山坡前二十几排的石阶，宛若梯田，到了山谷间，就像是一个下沉式的斗兽场。 现在，石阶上黑压压站了一排又一排的异星人，而在最底层，斗兽场的舞台中央，立着爱丽诗，她青白色的膜衣卸落下来，露出里面一截竖立的白颈，竖颈周围轮生着八瓣白玉般的锥状鳞茎。 第一排的异星人，向舞台中间走了过去。爱丽诗膜衣挥动，几名走上前来的异星人，身体瞬间斩为两截，跌落在舞台边缘。 异星人群不为所动，第二排的走到第一排，然后跨过前者的尸身又朝层舞台上走去。 爱丽诗的膜衣又一挥，第二排的异星人被斩为两截，其中一人往后一退，居然躲避开了爱丽诗的攻击，小明认出来了，那是桑之星的首领黑山，他退回到斗兽场边，团起手中的巨拳，对准爱丽诗蓄势待发。 一颗黑色的小丸显现在爱丽诗的面前，“苏”的一声，小丸射入了黑山的胸膛，接着，在他身后的石阶上，纵向一列，数名异星人和黑山一样，胸前多了一个小洞，体液从里面汩汩流出，几人一齐都倒在了地上。 “不要再往前了，”小明叫道，“他手下可不会留情。” 无人理会小明的叫声，第三排的人群继续朝下走去，里面有一人身材魁梧脖子细长，这是来妙乐寻找快乐的杞人国公主。 “他们一个一个地跟你打，”人群中有一个声音传来，“看你能杀得了多少。” 爱丽诗突然不见了。 只见所有的异星人都停下了脚步，黑压压的人群sao动起来，每个人不再木讷呆板地做整齐划一的行动，或蹲或坐，或面面相觑或交头接耳，异星人大军一个个像似从梦中苏醒了过来。 而在石阶的最后一排，爱丽诗站在一名老者面前。 老者满头长长的金发一直拖到地面，立在石阶上。 “老师！”从地底出来的朱茱儿大叫一声，纵身跃到老者身边。 “很好，很好。”老者狮鼻一皱，伸手捋了捋腮边的银须，他的胸膛上有一个小小的黑洞，就跟黑山胸前的那个一样，“米利都来的修士，果然非同凡响。” “米那公主在哪里，”爱丽诗说道，“你说还是不愿说？” “灵山妙觉把她带去了金沙城。”老者说道， “灵山妙觉就是妙乐的领主？”爱丽诗问道。 “是的。”老者胸前的黑洞中汩汩流出鲜血来，他捂住胸口，缓缓地在石阶上坐了下来，“去快乐一号，在放马力马鹿的箱子底下还有一台传真机，你们如果现在赶去，也许还来得及。” “箱子？”爱丽诗问道。 “茱儿，你带他俩去吧，”偃师说道，“也到了你离开这里的时候了。” “老师，我不去，”朱茱儿蹲下身来，蹲在偃师身边，“茱儿要留下来陪你。” “茱儿，”偃师伸出手，抚了抚朱茱儿的紫色短发，“我的本事，你也快学全了吧。” “没有，我没有学全，我只学了一点点，”朱茱儿的眼眶红了，眼泪流了下来，“老师，我还要再学，我要一直跟你学下去。” “这可不行，好不容易灵山妙觉离开了，我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偃师说道，“灵山带走了快乐3号里的大部分生灵，剩下山坡下面的这些个异星人，是他专门留给修炼士的礼物。” “给修炼士的礼物？”朱茱儿不解地问道。 “我了解他们每一个，每一个个体的喜怒哀乐，”偃师说道，“你帮为师一个忙，这些可怜的生灵们留在这里也够久了，你把他们都遣散回去吧。” 说着，偃师满头的金发尽数脱落，只留下一个光光的头颅，坐在石阶上，冰雨打在他的头上肩上身上，就宛如打在了一块坚硬的岩石上，朱茱儿伏在他身上失声痛哭。 “快乐一号在哪里？”爱丽诗问道。 “在平台那边，”小明说，“我带你先过去。” “不，我来！”朱茱儿突然抬起头来，“我带你们去！” 这是一条盘桓在冷漠太空中的鲜艳飘带，这是妙乐星团有史以来普罗大众最喜爱的雕塑。 现在，灯光依然璀璨，轨道面被灯火照得通明，爱丽诗、小明和朱茱儿站在栏杆后。 “这就是快乐1号？”爱丽诗问道。 “是的，这就是。”小明看着眼前这个弹子球轨道，上面不再有翻滚滑动你追我赶的小红人，起点的黑匣子前已空无一物，完全已不复往日喧哗热闹的场景。 “据说光看着这个装置就能感觉到快乐，”爱丽诗飞到快乐1号的轨道顶部仔细观察，“好像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 “你来晚了。”有一个声音说道。 在轨道的阴影底下，走出一个身影，披着一件漆黑的披风，身体是苍白色。 “玖武贰漆。”小明认出他来。 玖武贰漆朝小明点点头，脱下披风，手中持着光尘枪。 “你就是来自米利都的修炼者，”玖武贰漆望着爱丽诗，“最强的修士爱丽诗？” “我就是。”爱丽诗也望着对方。 “你要是能早点来，马力们在上面奔波忙碌，”玖武贰漆踢了踢脚下，那里有两只大箱子，“你就能从马力的快乐里感受到快乐。” “箱子里装的就是马力和马鹿？”爱丽诗问道。 “是的，箱子里还有一台传真机，是这个地方仅剩的最后一台，”玖武贰漆把箱盖子打开，里面排列着红色与蓝色的圆球，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箱子里，“如果我把这台传真机毁了，你们就会永远无法离开这里。” “你并没毁了它，”爱丽诗说，“是因为你在等我？” “是的，我在等你，”玖武贰漆把光尘枪横在身前，他的身体慢慢消失，融入了枪中，“只要你能战胜我，传真机就……” 光尘枪慢慢地由暗转亮，玖武贰漆完全地融入枪中，然后就没有动静了。 “小明，这台传真机只剩下单向通道，”爱丽诗的声音传来，“我先过去，你随后跟来吧。” 一眨眼间，爱丽诗已经到了玖武贰漆身边，她把马力们全都搬了出来，红色的圆球们滚落在地面上，箱底果然有一台传真机。 小明和朱茱儿愣住了，爱丽诗的动作太快，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她是怎么移动的。而奇怪的是玖武贰漆，呆在光尘枪里竟然也一动不动，任由爱丽诗把传真机翻找出来。 爱丽诗的身影慢慢收束瘪落，最后在传真机前只剩下一张半透明的膜衣。 小明和朱茱儿来到传真机前，走近玖武贰漆的光尘枪，晶莹剔透的枪身上，已经有了一条细细的裂缝。 “我败了。”光尘枪说，“不愧是米利都的爱丽诗，我都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败了。” 枪身上的细缝渐渐延伸到整杆枪。 “小明，我死之后，你取出枪里的晶石，就把它交给饼饼吧，”光尘枪说道，“我已经把守诚之术全部传授给她了。” “饼饼？”小明握住光尘枪，“她在哪里？” “她在汾水，”光尘枪的裂缝越来越大，“你们要找的米那公主也在那里。” 光尘枪渐渐由亮转暗，枪身的颜色也由白色转成苍灰。 “守诚之术的诀窍是舍弃，只要放弃欲念，就能笃守心神，”光尘枪说道，“修炼到至境，据说可与宇宙合一，不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侵害。” 光尘枪裂成两截，从里面掉出一枚白玉瓜子，落在小明的手掌中。 朱茱儿蹲在地上，收拾一只只朱红色的小圆球，每一只都油光锃亮，像是被谁擦拭过了，还上了一层润滑油。 “明知道不是修炼士的对手，”朱茱儿问道，“灵山为什么要留下这成千上万的生命，去献祭给爱丽诗？” “牧星盟崇尚丛林法则，米利都信守和平与理性，”小明说，“我猜灵山妙谷这样做，是想让修炼士的双手沾满血腥，沦为一名杀戮者，那他就和牧星盟的能者们没区别了。” 朱茱儿低下头，默默把朱红色的小圆球们收拢，在箱子里一只只重新码放整齐，但任凭她怎么摆弄，这些马力们却只剩下了一层光亮的皮囊，再也没有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