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此岸即彼岸

    李白站在岸边，一轮明月照在山头，大佛垂首并膝，从山下只能望见他的下颔不见容颜。

    小青挽住李白手臂，二人立在大佛趾边，夜空中晴朗无云，布鲁诺与大鸟早已不知所踪。河水潺潺淌过滩头，仿佛刚才那场恶斗根本就不曾发生过。

    李白与小青拾级而上，登上大佛膝盖、腰腹、肩头、头部，仔细端详。整尊佛是由一块山岩整体雕琢成，这大佛历经沧桑山石斑驳，光佛首一只耳朵就长两丈有余。大佛双目微睁，平视望向江岸，佛顶微微隆起，上面盘刻着一千个佛髻。

    “喂，有人来了。”

    李白和小青循声去寻，看见佛首后面有一块平整的山岩，上面坐着一红一蓝两个小人儿。

    两个小人儿晃荡双腿，小蓝人手里拿了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把瓜子壳朝大佛颈后吐去，小红人则一个侧身飘然来到李白与小青跟前。

    这小红人身高不过三尺，背转着双袖绕李白和小青走了半圈，李白借着月色看他，却是吓了一跳。这小红人浑身红衣红裤红袖，却无手无脚无头，那颈袖裤管里黑洞洞空无一物，怪不得长得这么矮小。

    “在下李白，这位是小青姑娘，请教前辈尊姓大名。”李白朝空空的衣袖鞠了一躬。

    小红人空空如也的衣领里发出笑声：“哈哈哈哈。”

    小蓝人拍拍手掌，打一个筋斗，翻到小红人跟前：“龙树，你笑些什么？”

    “哎呀呀，你干嘛把我的名字说出来。”小红人张开衣袖，吃夜风一吹，红衣鼓动飘然落到佛头的发髻上。

    “请教前辈尊姓大名。”李白朝小蓝人一辑，那小蓝人，蓝手蓝脚蓝脸上长着一头黄发。

    “这个家伙叫无著。”小红人远远在佛头上传来语音。

    “龙树无著两位前辈，李白来此有一事相问。”李白恭恭敬敬抱拢双拳。

    “过来吧。”小蓝人招呼一声，一个筋斗翻到佛头上小红人身边。

    李白与小青略一迟疑，纵身也跃上佛首。

    “看那边。”小蓝人朝对岸一指。

    李白放眼朝对岸望去，那正是他们方才来时路，只见对岸林木茂盛人头攒动，又有一大队人马来到滩涂边，在水岸边大大小小绑扎了十几只船龙骨，伐木砍树制作劳碌准备渡河。再看那大渡河水，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明月下哪有波涛汹涌急流险浪，分明是一片平坦的金色沙滩。

    “那条河……”李白问，“从这里看怎么看不见了？”

    “用心看。”小红人说。

    李白定睛再看对岸，刚才滩涂上停放的舟船竟也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群人手舞足蹈，在岸边对着空气敲敲打打。

    “这是……幻术？”小青问。

    “不，这是真相。”小蓝人回答。

    “刚才那些船呢？”小青问。

    “这里看到的，才是你心中所见。”小红人说。

    “心中所见？”李白问，“我心中已没有了船？”

    “大乘小乘，都只是为了渡河，你已渡河，船有何用？”小蓝人说。

    李白若有所悟：“既已登岸，河已无用，所以这里也看不到河。”

    “万物皆为面纱。”小红人说。

    “此岸即是彼岸。”小蓝人说。

    “这就是世界的真相？”李白问，“那众生都是表象，两位前辈，你们也只是虚幻的泡影吗？”

    “如露亦如电。”对岸树林人群消失，滩涂金沙消失，小青与龙树无著消失，月光下只剩下一件蓝色衣衫与一件红色衣衫，飘落在佛首的螺状发髻上。

    “先别走，”李白放声在月下叫道，“你们还没告诉我这世界的出口。”

    “出口就在这里，”小青说，“我们出去吧。”

    月亮消失不见，衣裳消失不见，一千个佛髻旋转起来，竟慢慢由实转虚，整个大佛消失在天地之间。李白足下顿失依凭，只觉目眩神迷，一头栽倒了下去。

    （第七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