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五色森林
一点点， 一小半， 大半个白昼星已经浸没在海里了。 天边的云霞像火焰一般染红了远处的海面，大弥海的蓝昼快要来了。 凌波浮在海面上，伙伴们都在等待这一刻，鱼儿们约定，在白昼星消失的一刹那，游向海底的五色森林，比比谁游得最快。只见前面的鳍影一挥，伙伴们纷纷跃入水中，奋力游向那个他们约定的地方。 凌波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海面上的空气吸入了自己的鳃中。她的心狂跳起来，也许是因为吸入了稀薄的空气，也许是因为四周的海面上己空无一鱼，她等待着，等到白昼星完全坠入了海底，整个天空一下子暗淡下来。 她喜欢这一切，喜欢这令她无法呼吸的空气，喜欢这白昼与蓝昼交替的一瞬间，喜欢这空旷孤寂的海面上自己的心狂跳不止。凌波一甩头跃入了海底。 她用两条前鳍划动水分子，体表的鳞片紧紧地贴住身体，尾部顺着水势拨动发力，头部的水压越来越大，她游行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海水由清转绿，又渲成深蓝，看见前面的鱼群了。凌波的背鳍挺立起来，她微微调整自己游动的航向，在小伙伴们身边穿梭而过。有几条鱼扇动前鳍朝她打招呼，她可无暇应对，这样会影响她游动的速度。 看到海底了，五色森林就在下方，森林最前端的那株碧魄树伸开了枝芽。凌波的速度越来越快，如箭一般在海中行驶，眼见得就要超过领头的大黑鱼。突然，大黑鱼背鳍一摆朝她撞来，凌波吐出腮里剩余的气体，一个翻转侧身避开，当先游到碧魄树下用尾鳍拍打了一下树干。 碧魄树的枝头上吐出一个芽泡，慢慢向海面上升起，大黑鱼这时正好游到，赶上前一口把芽泡吞落肚中。 “我第一个。” “我先到的。” “我看到是她第一个。” 鱼群们游拢过来，争先恐后地争执起来。 “你为什么吃了我的泡芽？”凌波问道。 “今天是我第一个到的。”大黑鱼说。 “明明是我超过了你，”凌波说，“我们问青婆婆。” 青婆婆每天都会在碧魄树下等他们，可今天呢，偏偏不见青婆婆的身影。婆婆哪里去了呢？众鱼儿四下找寻。 “青婆婆，”大黑鱼游到海底草原的边缘，那里有一个落差，通向更深的海底，“今天是我第一个游到，我还吃到了碧魄树的芽泡。” “好，大黑挺棒呀。”青婆婆伏在一个圆盘也似的物体上从海底升上来，她浑身披着半透明的铠甲，须发皆白。 “婆婆，是我第一个到的，”凌波游上前来，“大黑他们刚才还抢跑了，海面上的白昼星没有完全落下就开始游了。” “好了好了，不用争了，”青婆婆弯下腰从圆盘上走下来，用两只大钳子分开大黑和凌波，“今天我带了新朋友来给大家认识。” 凌波与大黑鱼还待分辨，只见那个大圆盖漂浮起来，轮盘下伸出六条肢体和一个脑袋。 “看，这位是涌浪，”青婆婆向众鱼介绍，“大家先去吃泡芽吧，回头我还有好东西给你们看。” 众鱼儿四散，游入五色森林中，凌波却没跟去，围着大圆盖游走，挥动前鳍问他：“涌浪，你身上的大圆盘真好玩。” “这是我的壳，”涌浪翻了个身，“下潜时很有用。” “我最深只潜到过这里，”凌波问他，“下面有什么？” “有更深的草原，”涌浪用肢体比划道，“还有大海沟。” “你潜到过大海沟？”凌波游到涌浪跟前，“婆婆说那里还有深海的鱼。” “是的，”涌浪比划道，“那里有深海游泳的鱼群。” “你怎么知道？”凌波问他，“你见过他们？” “那里经常飘出芽泡，”涌浪说，“有芽泡的地方就有生命。” 青婆婆纵起身来，她腹部的附肢划拨着朝五色森林游去：“跟我来吧。” 涌浪和凌波跟在青婆婆后面，这是一片茂密的海底森林。绿色的油柏从地底生长出来，蔓延开带状的枝条伸向海中；褐色的是岩松，虬根错节盘踞在沙面；蓝色的是青槐，枝桠交叉处透出隐隐的荧光；碧魄树长得最为茂盛，一丛丛的树冠上鼓出了新芽。 一群三螯蟹爬出来，在沙地上排好阵势，底螯插进沙里，互相挥舞着前螯打斗，沙尘被扬起来，惊动了伏在里面的一条扁鲨，裙边波动，扁鲨盘旋上了青槐树顶。两条箭鱼从槐树洞里一跃而出，一黑一黄隐没在碧魄林中。 经过一个白昼的日照，树木的顶端都生出芽球来，青婆婆用大钳摘取下一个放入口中，涌浪和凌波也摘取吞食起来。由于鱼群的扰动，有些芽球脱离树枝，呈气泡状朝海中升起，鱼儿们在水中追逐嬉戏，将一部分芽泡也吞入腹中。 青婆婆找到一块林中空地，她在一团龙须草上坐了下来，凌波和涌浪趴在她的身边。鱼儿们吃饱了芽球，也纷纷围拢过来，安静地伏在龙须草丛中。 白色的龙须草絮絮绵绵，随着海流飘荡，这里的水温温暖，是热带洋流经过的地方。 “青婆婆，给我们再讲个故事吧，”大黑鱼蹭过来。 青婆婆捻了捻白须：“好呀。” “大海沟的深处有什么？”凌波摆动尾鳍问。 “呵呵，这可谁也不知道，”青婆婆用附肢比划着，“没有鱼能游到过沟底。” “从来也没有过吗？”涌浪划动六肢问，“那些深海的鱼也没到过吗？” “也许有一条可以。”青婆婆举了举大钳子。 “哪一条？”大黑鱼问。 “我今天要讲的就是她，”青婆婆朝涌浪招了招，示意他游过来，“来，把我们刚才挖的东西取出来。” “青婆婆，你说有好东西要给我们看。”凌波翻了个身，“是这个宝贝吗？” “这可真是个宝贝，”青婆婆打涌浪的壳盖里掏出一枚物件，“谁能认出这是什么？” 这枚物件就跟凌波的前鳍一般大小，薄薄的一片，但却金光闪闪，举在青婆婆的大钳子中，在蓝昼幽深的海里熠熠生辉。 众鱼儿猜忖了片刻，都摇了摇头。 “婆婆，别让我们猜了，你来讲吧。”众鱼儿都睁大了眼睛，盯着青婆婆的附肢。 “这呀，就是创造了我们大弥海的众鱼之神，”青婆婆环视着众鱼说道，“金妈身上的一片鱼鳞。” “金妈？” “众鱼之神？” “是的，金妈，众鱼之神，她创造了白昼星和蓝巨星，然后又在它们之间创造了大弥星，这就有了白昼和蓝昼，”青婆婆说，“是她让大弥充满了水，让水里长出草和树，可以吸收光和热吐出芽球，然后她让大弥有了鱼。”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鱼在水中游，饿了就吃植物吐出的芽球，挥动肢体可以相互交流，”大黑鱼说，“原来是鱼神创造了我们，她把一切都设定好了。” “我听老鱼们说，金妈创造了一切，但我们鱼儿并不是她创造的，”青婆婆说，“据说，我们的祖先并不生活在这是，是金妈看众生可怜，发大慈悲心，这才为鱼儿造了大弥海。” “那我们是怎么来的？”凌波问。 “呵呵，这个问题超出我的所知了，”青婆婆停顿了一下，转动面前的金鳞，“也许你要去问无所不能的金妈。” “我们祖先的生活是怎么样的？”涌浪问。 “据说，原来的世界充满了食鱼的恶兽，鱼和鱼之间也互相残杀，”青婆婆说，“金妈，原本是和我们一样的小鱼，但她努力修炼成神，用神力消灭了所有的恶兽，让鱼儿们从此快乐地生活，不再相互争斗。” “金妈，一定长得非常的美丽吧。”凌波向往地抬起了头。 “她浑身金鳞，一头金色的须发，容貌更是美艳绝伦，用我的动作不能形容她的万分之一，”青婆婆十几条附肢一起划动，“据说她还能在各种各样的水里游动。” “各种各样的水？”涌浪问，“怎么个各种各样？” “大弥分为三界，我们现在身边是液体的水，还有固体和气体的水。”青婆婆说。 “固体和气体的水，那是什么地方？”大黑鱼问。 “比如海面上的天空，那里就是气体的水，”青婆婆说，“我就看到过有些鱼儿能在天空中遨游。” “天空，”涌浪朝海面的方向望去，那里现在应该是蓝昼了，“那岂不是可以一直游到蓝巨星上。” “呵呵，那太远了，一路上没有泡芽吃，普通的鱼儿可游不到，只有金妈可以到那里吧，”青婆婆说，“有一条金色的大鱼是她的坐骑，那条大鱼无鳞无鳍，无头无尾，不用食物与睡眠，却能变大变小，上天入海。” “婆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凌波摇着青婆婆的大钳子，“你又怎么会有金妈的鳞片，莫非你见过她吗？” “呵呵，这些是我奶奶的奶奶跟我讲的，金鳞也是她传给我的，”青婆婆捋了捋白须，“刚才多亏了涌浪，他带我潜到下面的一层海底草原，我才将它挖了出来。” “婆婆，能让我摸一摸金鳞吗？”凌波问。 “好呀。”青婆婆把金妈的鳞片递过来。 凌波打量着鳞片，然后把它藏到自己的腹下，那里有一个小囊袋，刚好可以装下鳞片，护麟囊中隐隐发出金光。 “给我给我，”众鱼儿也游上来，“让我也摸摸金鳞。” 流经的洋流越来越暖和，有什么从龙须草丛中钻了出来。 “婆婆，那怎么才能找到金妈？”凌波问青婆婆。 “看呐，海莲花开了。”青婆婆指着地上。 凌波的身旁，一根两根，藤条儿卷曲着，从龙须草中钻了出来，托上来一朵白色的花苞。再看周边的草地上，已点缀成了一大片白色的花海，花骨朵儿有些是纯白色的，有些却是半透明的，里面隐隐泛出荧光。 众鱼儿惊奇地游动起来，花瓣儿打开了，一片一片的，花蕊里竟有一个圆球状的物体，微微闪烁着红光。原来半透明的花朵里包的是这一团红蕊。 红蕊脱离莲花，随洋流上浮，花儿们次第开放，圆球不光有红色的，也有浅黄，粉绿，淡蓝，渐渐把整个海底照亮了起来。 其他地方的鱼儿们也游过来，纷纷穿行在漂浮的花蕊中。凌波张开嘴，把一个光合球吞入口中，只见她的肚皮里也闪着荧光，随着花蕊们向海上飘去。 “太奇妙了，”凌波游回青婆婆身边，“你看你看，我的肚子都发出光来了。” “傻孩子。”青婆婆摸了摸她的肚子。 “婆婆，你真的知道金妈的住处吗？”涌浪也游了回来，口中还衔着一个光合球。 “我听奶奶说过，只要沿着这条洋流，一直游一直游，就能到达大弥海的中心，”青婆婆对凌波和涌浪说，“那里有一座圣山，金妈就住在圣山上。” “我想去，”涌浪说道，“有想和我一起去的吗？” “我去，”凌波转身问大黑鱼，“你和我是游得最快的，你也去吗？” “这可不容易，”青婆婆说，“据说路途非常遥远，而且洋流会越来越冷，有些地方会找不到芽球吃，可不是谁都能到那里的。” “才不去呢，”大黑鱼说，“我有五色森林就够了。” “那我们游吧。”涌浪对凌波说道。 “青婆婆，我游了。”凌波看了看青婆婆。 “想去就去吧，我年轻时也想过去找金妈，”青婆婆挥了挥大钳子，“记住，如果没有了洋流，就顺着天上那颗星的方向游，那是海山二星，蓝昼里最亮的那颗，祝你们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