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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掌 神掌真意

    听了王宗超的话,六大护法圣僧不约而同地双掌合十,一言不发,掩盖在金刚明王怒目狰狞相面具之下的面容不知喜怒。不过与此同时,王宗超已能感受到有六股感应正在尝试解读他的思维,其中有三股感应更是精微,隐约正在向他过去未来,所执所求,缘起缘灭诸般更深广的维度扩展。

    单凭他宛若佛门“神足通”的来去绝迹,六圣僧自然不会当他只是一名口出狂言的妄人,不过更不会轻信他所说,如今正以“六识通”甚至“七识通”的心念修为,对他的来历根底作出判断。

    然而王宗超这一躯体只是刚刚造就,根底比初生婴儿还清白。而所谓与“如来说好”这一说法却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王宗超现象”,借玄不可测的混沌感应彼此联系,仿佛自意识中的混沌无念中凭空萌发,毫无来由,莫名其妙的一个粗略想法。别说六识、七识,就算六人拥有八识甚至九识都无从透过意识混沌追根溯源。当然,就他们如今的境界,无论如何施为,所能感知到的都是一派混沌苍茫,仿佛对方为善为恶,无论是救世圣佛或者灭世魔头,一切的演化都有可能出现。

    “口说无凭,诸位不信也是自然,不如就直接手下见真章!诸位请了!”

    王宗超也不与他们云山雾里地绕,当即一掌向天,一掌朝地,顿时周身光明大作,所立天摇地动!

    从他周身绽放的光辉虽不强烈,仿佛只是自然之光,但却洞天彻地,所到之处,日月无光,乾坤皆暗,万物化虚,仿佛化身婆娑世界,亿万众生仰望的唯一光源,普照一切,洞彻一切!

    他的身躯并未变大,也未曾爆发出什么震山撼岳惊天动地的伟力,但仅仅看着他身形稳稳屹立,就仿佛看到整个浮华尘世的绝对中心,乃永世不移,不变恒常之唯一象征。舍此之外,万般皆动,诸行无常,哪怕天地乾坤,也皆如朝露浮萍,梦幻泡影般飘摇不定,脆弱不堪!

    唯我光明,万般皆虚;唯我不动,诸行无常!王宗超一上来就将如来神掌第一式“佛光初现”与第三式“佛动河山”一齐施展,不拘泥于任何具体招式,甚至也谈不上运用力量,但单凭气势,就将一种“唯我独尊”的霸道淋漓尽致地展示出来。

    不仅如此,王宗超还让六圣僧无比深刻地感受到——如来神掌第二、第四式“金顶佛灯”与“佛问珈蓝”正蓄势而动,随时都会有炼化一切梦幻虚妄之焚世火劫,震碎一切无常瞬变之灭世雷霆一举爆发!

    举手投足间,一共四式如来神掌齐展,尽显其中蕴含的一切无上智慧心,无量威德力,无形中已压制得六圣僧根本无从发出同样的前四式神掌,但却偏偏了无半点佛韵,毫无半分慈悲!

    “此人若非降世佛子,便是天魔佛敌!”

    一瞬间,六圣僧心神已通过“他心通”完全联成一体,达成共识,虽然对方根底用意皆不明,但此时若是不厉行反击,等若将生死cao于人手!

    下一刻,六圣僧斗篷下各自隐藏的法器全出。其中一名圣僧率先将一柄金锥之形的法器以双手合于双掌之间,随即双掌向王宗超平平推出。与此同时,一道华光也随他的掌势从金锥锥尖激射而出。

    王宗超身形站定,不逼不让,也不出手招架,只任对方掌力临身。一瞬间,王宗超只感对方掌力似分两重,一重推拒,一重接引,似要将自己同时向两个方向拉扯开来。

    与此同时华光射来,却似从另一个虚幻维度,毫无妨碍地透过王宗超身体。无声无息间,只见一连串光暗交错、五色斑斓的人形顺着这道华光,直从王宗超身后流水行云般翻滚透出。仿佛一幅人物画被强行打落任何光彩颜色,只剩下一个无光无色的人形轮廓,甚至进而连轮廓都抽象淡化,向圣僧双掌间投去……

    “噫……”

    王宗超以身试招,便觉察这一式神掌以及法器并无什么实质的杀伤力与贯穿力,但偏偏其中一股透析投射之能,在一推一引一照之下,竟无形中将自己一切真气、力量乃至实质形态全部逼出体外,全身先是弥漫着一种脱力空荡而又轻松自在之感,进而所看所听所感的一切都在远去,仿佛被剥夺了各种感官,而后心中一切七情六欲、苦乐幻想也全部离体远去,清净离欲,超拔离尘,只剩下纯粹的理性与清明……

    再进一步连理性与清明都继续淡去,没了具体的观念与想法,却又并非完全没有思维,而是进入一种非想而又非非想的禅定。正所谓:空色既亡,识心都灭,十方寂然,迥无攸往!

    “这就是神掌第五式——‘迎佛西天’了?相比前四式,第五式神掌起果然全面蜕变进入一个新境界!”

    以身试招,王宗超已全盘试出这一式如来神掌的奥秘与厉害——传说中佛祖圆寂之际,漫天诸神前往恭迎佛祖前往西天极乐。但佛祖之影却道“众生未度,岂可自行解脱”,缠住佛祖,阻其前往。诸神之首的大梵天见此情形,便抛下一法锥,将佛影钉在地上,佛祖才得以顺利解脱飞升西天。此佛经故事之中,所谓“迎佛”,迎的也只是佛祖,而代表佛祖的执念以及与尘世因果宿缘的佛影,却是必须割舍留下的!

    此处又不得不提到佛教的世界观:由下而上,从有着具体物质形态以及情感欲望、因果业力的欲界,到清净离欲,但仍有具体的身躯、景色的色界,进而上升到没了固定的形体物质,除灭一切与物质外境相关的感受与思维,作无色定的无色界,一步步到达极静极妙极空之境界,方有可能超脱三界,得证正果。这个过程,可以视为佛教世界观独有的,由有到空的一大修行晋升维度。

    而“迎佛西天”这一招打在对手身上,爆发的力量却是等同于炸开这个虚拟维度,在一瞬间将对手的色、受、想、行、识诸般如同重影般依序过滤分化,如同外魔般排斥打出体外,让对手在瞬间得以体验成就无色界天人,无限接近佛陀的大解脱、大极乐感受。

    不过大解脱、大极乐之感毕竟只在瞬间,下一瞬,王宗超就感到因“迎佛西天”暂时分离摆脱的色、受、想、行、识诸般业障若雪崩反噬,仿佛刚刚被高高捧上天而又一下重重摔落地,又像刚刚超脱污浊尘世得享清净,而又突然间身陷泥淖粪坑灌了个满口满腹不可自拔,一时五蕴炽盛,百念纷呈,本心昏昧,诸业缠身,真气鼓沸,气血逆行……

    “迎佛西天”造成的假象毕竟并非通过正法修行而获得的稳固境界,积累深厚的佛修或许有可能借此顿悟精进,但佛法根基越是浅薄者,执念越深,业力越重者,越是会被瞬间压垮!无论是武者贪求功力与名利,枭雄贪求权势,智者贪求知识与名望,乃至凡夫俗人贪财贪色,越贪越执越会自食其果,换句话说,这是一式借对手所贪所有,所执所欲的一切来反噬摧垮自己的神技。

    发出“迎佛西天”的圣僧已修成“七识通”,相比刚刚灌顶成就“六识通”的李世民高出何止一筹,又借对应法器打出“迎佛西天”,普天之下,又有屈指几人能够接下?

    “难怪这个时代只有前四式神掌现世,第五式哪怕是巅峰状态朝阳也难免一触即溃。话说,朝阳的血苍穹气机消散了,虽然逼得李世民动用一式‘金顶佛灯’,但终究难逃天命注定的败亡下场……”彼此境界毕竟大有差距,王宗超中掌之后还若无其事地分神关注李世民与朝阳的战局,而中掌的身形则在一连串光影重叠之中,渐渐显化出一盏飘摇而不灭的灯火。火中似见业障重重红尘纷扰,但却始终无法遮蔽光明覆灭火光,而是只能成为灯火的燃料。只要火光不灭,就能不断焚炼邪崇污浊化为祥和明净,越来越透出圆满、无碍、长存不灭之意。

    “佛光初现”,只是明心见性之始,而到了“金顶佛灯”,于心中点燃心火,才能长明不灭,时时照亮自性,炼化杂念黯垢,直至内外身心净如琉璃;而传法之时,又能成为心心相传的传心薪火;对敌之时,则成为引燃对手恶业的红莲业火。灯火不灭,自心不坠,诸邪莫侵,正法永存。虽理论上只是神掌第二式,但若境界足够高深,以此应对第五式“迎佛西天”的激浊扬清,也并非不可能!

    而在“迎佛西天”无功的同时,另一名圣僧已毫不犹豫将手中一件质若琉璃的九瓣莲台高高托起,一推一震之间,便有无量光芒呈莲状从中迸发,无有不至,无远弗近,包罗无垠,向王宗超当头罩下。

    王宗超举目看去,四下全是茫茫无际的一派光明澄澈,琉璃明净,天无片云,地无寸土,处处皆是毫无障碍的一派透亮空明,而原本近在咫尺的六圣僧早已在光明之中不见了踪迹,无辨其踪。

    与此同时,又有无穷金光如洗似炼,如刀似剑无所不在地袭上身,照透心,身心俱受,似要将自己千刀万剐,又似替自己除垢冥,灭黯钝,斩苦厄,破心魔,断业障,照见五蕴皆空,自性空明!

    “佛光普照,照见性空!佛光之下,似光明相,又非光明相,照见非见,不见众生,不见彼此,也不见我,幻躯非我,诸法无我!”

    眼看着自己的身心在佛光中越来越见空荡透亮,仿佛被佛光渐渐同化,随佛光一并向太虚真空漫无边际地无限发散,王宗超付诸一笑。这“佛光普照”一式佛韵佛理固然更高深一层,但是单以威力而论,却是可以教人无从分辨敌我,甚至泯灭了彼此概念,不知存身所在,在无从还手而又毫无痛苦的情况下身心化光化虚,一切的执念罪业连同四大假合之躯一并化为乌有。

    如果说第一式“佛光初现”是基于自性的通明始觉而大放“光明”,第六式“佛光普照”则是照见五蕴皆空,诸法无我的“空明”。唯有无我才能无分彼此,照见众生尽皆平等;唯有无在才能无所不在,遍虚空普照一切法界。一切有为无为的诸法中,所谓自我意识,彼此之别只是相对的生理和心理幻象,我的身躯只不过是四大假合之幻躯,在佛光堪虚破幻,消泯我执的同时,就此彻底化光化虚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此时此刻,只见笼罩住王宗超的莲状佛光凝聚不散,渐渐的竟连同王宗超一并结成一方占据方圆丈许,莲瓣团团合拢的琉璃莲台,莲台内外尽是一派无光无影无色无相的空无澄澈,不仅不见王宗超身形,连他存在过的一切行迹都无影无踪。

    以佛光将对手身心彻底化作空无,未免太过残忍,大违慈悲。在还未确定王宗超是否罪无可赦之前,六圣僧仅仅将“佛光普照”凝作一方琉璃法界,法界之中虽见空无,但只是相对的空无,解了法界还有望恢复原状。正如玻璃置于水中,玻璃看似消失不见,但取出水还是原样。

    此时此刻,六圣僧围绕琉璃莲台一齐盘膝而坐,双手合十,齐声念佛,一时梵音真言大作,似正要尝试度化封于琉璃莲台内的对手。

    就这么过了一刻多钟,蓦地,一直深入禅定六圣僧不约而同的各有动作,一齐抬头望向某处。不必rou眼确认,他们早已第一时间确认数十里外的某处,一场惨绝人寰的血腥大屠杀正在如火如荼进行,时不时有佛光耀眼,梵音如雷。但那佛光已没了半点慈悲,有的只是直烙人心的凶叵凄厉;而梵音也不再平和,而是充满了无穷的怨愤杀意,搜魂破脑般直震身心,逼人胆裂、摧人疯狂!

    “是神掌入魔?而且还是依正法所成的神掌入魔!”

    “是降魔尊者?何故须臾间逆佛成魔?”

    正当六圣僧震惊意外之际,忽然六人围住的琉璃莲台突然生出形变,由里而外徐徐开放,与此同时一个滚滚宏音跨越诸识,直接传入心灵深处。

    “花——开——见——我!”

    四字四音,就如四道开天辟地的神雷在六圣僧识海掀起经久不息的惊涛骇浪,再难保持心灵禅定,诸般念头沸水般翻滚奔涌,心神恍惚之间,一种莫名而来而又仿佛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信念开始在六圣僧心中不可遏制地萌生——若眼前莲座开放,从中走出的存在,就必是一尊所有佛子都需奉为世尊,顶礼膜拜的降世真佛!

    这却是一式“佛问珈蓝”,若是针对心灵发挥威力,既可以喝破迷障,也完全可以从根本上颠覆篡改一个人信念与认知。

    六圣僧齐声叹息,心神彻底结成一体,宛若一人,其中一人凌空浮起,将手中一卷混金色的贝页佛帖徐徐展开,置于掌上,结成一个玄妙法印,缓缓下按。

    他凌空而起的高度明明不算太高,但这一按,却似从无穷高处向下按。天地渐渐陷入沉寂,似乎被一再压缩成一张薄纸,时光也仿佛被按压得陷入了凝滞。神掌推动佛帖一寸寸的降落,但却始终教人无法触及,恍如直到永恒时光的尽头才会完全落下……

    不过这等异象并非发生在现实,若身在局外看去,只是见到圣僧凌空一掌按下,就将琉璃莲台越按越扁,越压越薄,最终竟拓印成贝页佛帖之上的一方莲台之图,又被圣僧一卷收起。

    长出一口气之后,六圣僧再度起身之际,身形却都有些摇晃不稳。他们此行先替李世民开启六识通,而后有被逼着连出三式如来神掌,虽然只是其中三人出掌,却都是诸识相通聚众之力,此时心神法力都已近乎油枯灯尽。

    “如此一来,我等又如何还有余力阻止降魔尊者入魔滥开杀戒?”

    “此地红尘业力如山,杀劫已起,我等还道助降魔尊者开六识通,足解此劫,却未曾想反致杀劫更烈。”

    “唉,也是功利之心作祟,若非觉察降魔尊者命格尊贵,当为未来震旦大国国主,若能借此弘法震旦,功莫大矣,我等又岂会破例为他灌顶开识,却不料反教他根基不实,为外魔所乘!”

    “难以力阻,也要劝阻!”

    六圣僧理论上不应介入红尘杀劫,但既已知悉李世民正以神掌滥开杀戒,却是断无不管之理。虽然连出三式神掌后已是一个比一个神疲力乏,但仍强打精神,合颂真言法咒,再次凭着神掌修炼者彼此间的神识感应,沟通李世民的心灵,尝试将他心中的杀性化解。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毕竟寂灭诸烦恼焰,而能为一切众生起灭贪瞋痴烦恼焰,虽知诸法如幻、如梦、如影、如响、如焰、如化、如水中月、如镜中像,自性无二,而随心作业,无量差别……”

    稍一沟通,就只觉李世民的识海之中充斥了无穷无尽,如沸如焚的悔恨、悲痛、狂怒、以及如火如荼六亲不认的杀戮欲望,在六人的经文合颂之下,刚刚有所缓和,但随即只听一声狂魔般的惊天震地怒吼:“住口!妨碍我杀尽这群畜生的,都得死!”

    若在全盛之时,任何两僧合力,都可以稳稳压制对方,但此时六僧却被吼得脑海剧痛欲裂,只看到一名衣不蔽体,四肢骨折扭曲,遍体满是齿痕血污秽液,原本绝美面容已被揉捏得惨不忍睹一派凄厉的女子在烈火中渐渐化为焦炭骨灰的一幕,携着山崩海啸般的狂暴负面情感洪流冲击而来,顿时如中雷殛,口中佛经中断。其中三名修为较浅的圣僧脸上的忿怒金刚面具当即破碎脱落,露出三张面带疾苦的枯瘦老脸。

    “冤孽……何以至此!”

    六圣僧面面相觑,心中真是个有苦难言——凭着他心通,他们好歹知悉了李世民为什么发疯的缘由:也就在不久前,当他还在尽力阻拦朝阳继续绞杀四夷君主与兵马之时。被朝阳一举打爆大半得力手下以及盟友,正满腔无名之火无处发泄的四夷君主,在草原上遇到了落单的天骄。

    照理说,当时中原一方的高手不少,虽然虬髯客已受重伤,但只要有摩诃叶、李淳风等任何一人在,四夷君主都没那么容易肆意行事,但偏偏天骄就是落单遭遇了这群凶人。

    一个娇艳绝伦的绝世中原美女,遇上一群劫掠成性而又刚刚吃了一个空前大亏,对中原人满腔怨恨的草原强盗,究竟会是何等下场,不言而喻。虽然天骄肯定会尝试向他们解释她是刚刚救了他们一群人的李世民的女人,但是在奉行强者为尊的他们来说,被中原人所救,原本也是奇耻大辱,他们对李世民心怀的可没有半分感激,有的只是耻辱与痛恨!

    天骄性烈,在父亲虬髯客自小教导下武功也算不俗,不过四夷君主虽然万万比不上李世民、朝阳等人,但也绝对称得上一方霸主豪强,外加随行亲卫也有不少高手。落单的天骄纵然拼死反抗,最多也就让他们火上浇油而已……

    于是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当好容易解决了朝阳的李世民怀着四海皆兄弟,民族大团结的美梦寻到暴尸草原,饱受摧残的毕生挚爱的尸体时,眼前整个世界连同他的天真信念都全盘崩溃了……

    如今的李世民,在用“菩萨灭”之火将受辱惨死的挚爱火葬之后,又追上仇人,用尽所能想象的残酷手段虐杀四夷君主以及他们的一批近卫之后,兀自怨愤滔天难解难消,又将杀戮的目标放在驰援救主,以及所有在这一带的外族兵马乃至普通牧民身上!其间,原本被他轻轻放过的中二汉jian军师袁天罡被他打成残废,尝试劝阻他的李淳风被他以佛光弄瞎双眼,就算曾与他志同道合,一起多次出生入死的忠心属下要阻他滥杀,都被他杀鸡屠狗般随手杀了!

    唯一有能力阻止李世民的摩诃叶,却飘然离去,丝毫不理。事实上,这次四夷入侵,极乐正宗弟子乃是赴前线抗击的主要群体,五部众就有三大护法阵亡,堪称伤亡惨重。朝阳虽口口声声隐忍为国,但其实也存了借四夷兵力打击异教对头的心思。所以无论是李世民打朝阳、还是杀戮四夷,摩诃叶都压根不想阻止。而另一方面,他也似因外道而成而又不逊佛门正宗的灵识感应心知李世民已是杀劫加身,鬼神辟易,仙佛莫阻!

    此时此刻,只听人吼马嘶金刀破风以及骨骼爆碎鲜血泼洒惨叫怒吼混成一道混乱惊悚的洪流,随草原刮面风沙由远而近滚滚而来。六圣僧举目看时,只见一群人数近千的突厥骑兵正丢盔弃甲狼奔豕突仓皇飞奔,而在他们身后的,则是一个全身从头发到衣物都已被血污浸了个透,许多地方还挂着残缺的人体器官内脏之类,随着纵横如电的身法将鲜血在草原上肆意泼洒涂抹的修罗杀神!

    “雷神疾”到处,只见一道身影快若流光在将要逃散的每一个骑兵头上掠过,紧接着才是噼里啪啦一连几十声头颅爆碎之声,却是被他一脚踩过后,人飞出老远后头颅才承受不了骤然变形的巨大内压而爆碎。“罗汉卸”施展,到处都是像破毛巾一样严重扭曲变形揉成一团的人体。“金刚解”一击之下,人体全部血rou炸飞,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完整骷髅架子保持原来的姿态留在原地。“菩萨灭”火劲到处,到处都是过火烤rou的焦臭味……佛门一流绝学被用于肆意杀戮造成修罗炼狱一般情形,就这么在六圣僧面前隆重上演。

    “救,救我……”

    最后一名骑兵落马坠地,双腿骨折,人却还在求生欲驱使下拼命向前爬,颤抖着向已近在咫尺的六圣僧伸出手……随后,就是一连串骨骼爆碎内脏破裂与高亢而又迅速衰弱的濒死惨叫声。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踏步向前,一脚将这名骑兵双腿踩个粉碎,第二脚将他踩了个脊椎寸断破腹流肠,第三脚才将他头颅踩爆,横飞的血rou脑浆直溅了六圣僧满身。

    “交出全部神掌法器,尽传所悟神掌决要!本王……不,朕可以答应留尔等一个全尸!”亲眼确认了六圣僧已是处于一个无比虚弱状态后,李世民森然下了通牒,如今的他全身浸透血污,也布满了累累创伤,牙缝都挂着不明的血红碎rou,双眼糊满了浓厚血痂,而又被从眼眸中盛燃的忿怒赤炎烧成焦黑,完全看不到半点眼白,望之心寒!

    他的伤除了在厮杀中受创之外,还有极度愧疚自责之下的自残。这个世界的天地元气比绝大多数世界来得充沛活跃,所以普通军士普遍有内功根底在身,以凶悍著称的草原骑兵更基本有着不惜透支潜能寿元的爆发技,人数一多对于绝顶高手来说也是个威胁,当他们四散奔逃,分兵劫掠,绝世高手更是顾都顾不过来,所以朝阳也需设法将他们的首领精锐都聚在一起再杀。李世民是凭着“雷神疾”超强机动,加上入魔后的“佛问珈蓝”的超广域音波攻击,摧人疯狂自相残杀才能以一人杀戮过万,不过也付出了不小代价。毕竟,能够越杀越强而又完全无视杂兵伤害的,也就唯有依仗了“天魔四蚀”与“天魔金身”的天魔功修炼者。否则哪怕强如西楚霸王项羽,由于“紫雷七击”攻强守弱,适合单挑不利群殴,外加过于霸道对身体负荷过大,也照样被千军万马外加张良的奇门阵法与心理攻势给围杀了。

    不过无论如何,李世民现在的状态仍比六圣僧好得太多了,尤其天命杀劫加持,踏步上前,全身缠绕着的无穷汹汹血孽怨气已如修罗炼狱洞开,冲击得六圣僧心旌摇晃。

    “唉,首恶既诛,恶业已偿。施主何苦再铸滔天杀业?冤冤相报何时了……”

    若在寻常,在天竺千万苦行僧中脱颖而出,开启六识、七识通,继承神掌法器,且又心心互通宛若一人的神掌六圣僧,就是不履世则已,入世则为当世无敌,镇压一切的绝对力量。但如今他们识海念力已将近枯竭,只能尝试以言语相劝了。

    “住口!”李世民一声怒喝,已震得六圣僧一阵东歪西倒,有口难言,只听他声声如雷怒吼不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四夷外族一个个全是狼子野心的人面畜生!我李世民有生之年,发誓登基后就尽启大军,尽灭高丽、突厥、西域诸国,屠尽其族,鸡犬不留,方消我恨!

    还有尔等,先前施惠于朕,未曾不是想借朕将佛家邪说传诸中土,蛊惑人心,灭我族斗志血性,将来只能如猪羊任人鱼rou。用心更是可恶可恨!我李世民若非先前信了你们的邪,又岂会鬼迷心窍放过那群畜生,害我挚爱受辱惨死!”

    李世民越说越是悔愤填膺撕心裂肺,如今的他深恨自己曾经的心慈手软酿成大错,自也对任何劝他为善的存在都深恶痛绝,哪怕佛祖真的降临在他面前,他都要扑上去打!下一刻,他手中法印已结起,“佛光初现”就要朝六圣僧全力轰出!

    “六位大师刚刚耗损心力展示三式神掌,现在都已累了,你又何苦难为人家。想学神掌的话,我也可以教你啊!至少前七式是没问题的……”

    忽然,一个声音轻轻松松传入耳中,李世民目光一冷,侧目看去,只见王宗超背着手,轻松写意地站在不远处的一处小山坡上,正似笑非笑打量着自己。那目光形容起来,简直就像正在打量一个正遍地打滚撒泼的熊孩子差不多。

    就这么一个眼光的嘲讽比任何尖酸羞辱都要来得有力许多,李世民心中无名火骤起,充满杀意的目光立即转移到王宗超身上。

    而另一边,六圣僧闻言一齐发怔,再展开贝页佛帖一看,却见佛帖之上哪里还有什么琉璃莲台之图。

    默然片刻之后,六僧齐颂佛号,向王宗超合十一礼,又长叹一声,再不回头,动身直往西方飘然离去。

    迎着对方只要将自己碎尸万段的实质目光,王宗超若无其事,似是教导似是自言自语:“‘迎佛西天’的真谛在于‘解脱’,‘佛光普照’的真谛在于‘无我’。而‘天佛降世’的要旨则在于‘涅槃寂灭’,真能完全发挥其中真意,一掌之下,对手本性灵光沉寂,境界飞速下降,所在时光寂灭,空间维度寂灭,相当于遭受降维打击。如果有足够大的法力,甚至可以暂时降低一个世界的层次。若是佛陀或大菩萨出手,将某条先天大道暂时压制寂灭也不足为奇……年轻人,以你现在这状态,这三式哪怕最粗浅的入门都没法沾边,不如先……”

    话音未落,眼前人影电闪,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雷神疾”的神速早把声音远远抛到身后,比绝大多数高手的思维反应还要快得多,而且其中蕴含“金刚解”、“观音乱”等一系列变招连招。六圣僧虽佛法境界修为远在李世民身上,但远不如他精于实战,单对单的话,来不及出神掌就被击倒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蓦地人影纷乱,李世民连王宗超都没有碰到就一下仓促变招,身形隔着丈许擦着王宗超飞掠出百丈之外才落地。紧接着一圈圈四下荡开的白色空气涟漪伴随着连连如雷气爆才在他掠过的轨迹接连爆开。

    “……将所会的前四式重修一番,夯实基础才好更上一层楼。”

    王宗超整个过程不闪不避不招不架,兀自把话完整说完。他整个过程只不过向某处随意看上一眼,但却让李世民骤然感到自己招式有绝大的破绽被捕捉到,本能地仓促变招,但过后回味对方究竟是否当真捕捉到自己的破绽,却是莫名其妙至极。

    虽然莫名其妙,但李世民却已意识到眼前这个莫名而来,不见经传的家伙很可能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不容有丝毫怠慢,当即再度摧动“佛光初现”。整个人在已被血色侵染,凶煞不详的异化佛光中悬浮而起,转眼间宛若实质的佛光越扩越大,化为铺天盖地的汹涌光流向王宗超席卷而至。

    “若非天命加持,以这种崩到一塌糊涂的心态,强用神掌早就走火入魔自爆了,正如理论上朝阳本不可能接连速成两重浑天宝鉴……不过天命之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能够简单粗暴做到逆佛成魔!”

    王宗超对于临头的猛招丝毫不加理会,只抬头看向天际与李世民彼此呼应,血芒凶光空前炽盛的帝星。在帝星已完全是白昼可见的光芒辉映下,四下似有若隐若现的某个隐星正要被映照显形。

    “天命的作用机制,越是偏离原本轨道,引发的熵乱越是规模浩大。先前我只不过为观摩神掌的同时就近观察李世民魔化过程,导致天竺六僧没有像原本剧情一样及时离去,就致使他们也卷入这股天命乱流。若是再置之不理,让李世民杀了六僧再获得全部神掌法器,以他为主导的这股天命杀劫规模就会再数倍增幅,将中土、大漠、西域乃至天竺都一并卷入,因此而死伤的人命何止多出百万?

    不过我若制止,天命就会拉我代六僧应劫,现在天穹上正要借李世民的帝星映出对应我的本命星。不过,哪有那么容易……”

    此时此刻,原本代表祥和光明的“卍”字光印已彻底化作充斥血腥凶煞的“*”字光印,摧枯拉朽正中王宗超。

    王宗超自顾自地仰头看天,若有所思,身形却在被光印轰中的瞬间化为毫无色泽可言而又可以映照一切的琉璃明镜般的质地观感。

    “身若琉璃,心如明镜?”

    还未走远的六圣僧目睹这一幕,不由恍神出声,不过仍强行忍住驻足旁观的念头,加速离去。他们心知肚明,这次李世民入魔,与他们没能忍住弘法东方震旦的功利心,强行提升李世民使得他根基不稳有莫大关系。而王宗超虽然根底不明,但他们心底已默认对方多半为前来修正天命,理清因果的神佛天人一流。此时他们怎还敢再沾红尘因果,一心回天竺之后就此闭门思过苦修,守住神掌法器不至所托非人便是功德圆满。

    此时只听李世民惨叫出声,他全力以赴的一掌“佛光初现”明明近在咫尺却始终不见落到实处,对方身若虚空万般不沾,而又宛若琉璃明镜,将他佛光杂质悉数过滤,化为纯粹的“卍”字光印返照他身上。恍惚间映出血孽满身的他仿佛修罗恶鬼在佛光下扭曲挣扎的丑陋面貌,当真身心俱创!

    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如今的李世民,哪怕王宗超真是如来降世他也要冲上去杀个痛啊!如今的他,活着的每一时每一刻都是无比的痛苦煎熬,还不如在疯狂杀戮发泄中自寻了断!

    所以他压根不管不顾早已濒临崩溃、乱七八糟的心境与经脉,强行摧聚功力,双掌间无边炽烈业火宛若无间炼狱开启,“金顶佛灯”呼之欲出!

    王宗超仍在仰头看天,注意到光焰空前的帝星已是一派烈火亨油回光返照之相,但在它附近的隐星始终若有若无,无法被明明白白映出。

    在如今的天命涡流中,李世民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所有发生牵连的人都无情吞噬裹胁进去。但王宗超却像一位凭绝世轻功萍水踏波如履平地的高手,哪怕把其他人从漩涡中拉出,自己都不会陷进去。

    此时李世民强摧“金顶佛灯”,火势越摧越强,越摧越凶,却始终无法递出,蓦地,业火从他双掌、心坎间燃起,由内而外,当即将他烧成个内外通透的火人——“金顶佛灯”还未发出,已彻底失控反噬!

    王宗超也看得大出意外,“帝星眼看将崩,身为主角的李世民不会就此挂掉吧?若他真死了,天命杀劫是就此散去还是彻底失控?不过就这个世界天命的特性,多半还是往更崩坏恶劣的局面发展吧!”

    “朕……只要一息尚存……便誓要杀尽一切……蛮夷戎狄……神挡杀神……佛阻……杀……佛!”

    业火焚身,造成甚于无间炼狱的无穷痛苦,但李世民杀意怨恨却是如沸如腾如火如荼摧上一个空前绝后的巅峰,已被烧得开始残缺寸断的十指兀自结了一个无比丑陋扭曲的法印,紧接着“佛问珈蓝”化作孽龙绝唱,魔音贯脑,带着无比炽热恶劣的焦臭,从他已严重碳化的胸膛、咽喉中喷薄爆发!

    这一式怨念深沉,笼罩范围空前广阔的“佛问珈蓝”却不仅仅冲着王宗超,而是传遍方圆百里,无差别冲击这个范围内一切众生的心灵,肆意散布疯狂与杀意。而且还凭着李世民自身的皇者龙气为引,隐约震动中原龙脉,要将对异族的恨意与仇视种子种在无数中原人的心中,只待有朝一日开花结果,大开杀戒!

    “佛既为全知全觉,何必他问。所谓‘问’,不过启人自省。”王宗超微微摇头,平静地看着在无边业火中狂啸如魔的李世民说道:“当你宽恕时,就要让中土百姓都放弃冤仇一起原谅强盗;当你愤恨时,就要中土百姓豁出身家性命陪你一起去恨去杀,要天下百姓命运皆由你一人喜怒而定,你自己又有多大的功德回馈众生?你要佛问众生,那么我且替天下众生反问你一句:你,可配为皇?”

    李世民濒死之际,一式“佛问珈蓝”再次有所突破,已无形中入侵天下众生群体意识,波及范围之深之广超乎常理,但力的作用都是相互的,王宗超稍加干涉,就已引动众生意念洪流轰然回馈!

    天寒地冻,北风呼啸之时,将最后一只冻死羔羊的血rou分给食不果腹的妻儿后的牧民,拿起因缺少铁器而仅仅在木棒上钉上几十铁钉的粗糙狼牙棒,咬牙跨上瘦骨嶙峋的牧马,加入了南下劫掠的行列……

    在部落纷争中,被掠走了所有财产与妻子,失去一切的绝望牧民,被部落头领驱使着冲锋在前,期望能凭一条命搏得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被迫屯垦戍边,发配边疆的中土百姓们,在军士押解下背井离乡,在苦寒北地挥汗洒泪开垦出一亩亩农田,好容易有所收获,又要承当军役与军粮摊派,面对南下劫掠的强盗的屠刀与狼牙棒……

    被弓箭马鞭驱逐着,一路逃亡期望能回到自己家园的边民,面对的却是已大门紧闭的边塞,以及自己人的乱箭射杀……

    天地如炉,众生卑微,众生皆苦,众生苦苦挣扎只求一活,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仅仅为求活下去已耗尽他们的所有精力与血泪了。很多时候,为了争夺微薄的生存资源,他们只能选择要么自己死,要么别人死。什么是仇、什么是恨,什么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什么是夏夷之别家国大义,对于很多普通牧民边民而言,都太过遥远,太过奢侈了……

    摧枯拉朽反涌入识海的众生意念洪流让如魔嘶吼的李世民沉默了,相比芸芸众生的无穷悲与苦,他区区一人的的怨恨与疯狂又算得了什么?他又可曾真正为他们做过什么?又岂有资格因一己喜怒去要求他们去付出去奉献他们原本已无比微薄的所有?

    一直在注意李世民的状态,同时仔细观察帝星的王宗超,忽然只见帝星爆发出一股空前炽亮而又无比散乱的光流,紧接着从中生出一道惊心动魄的裂痕。

    “不是吧,帝星还真的崩裂了……这家伙的心理承受力当真有够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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