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城破
云巅峰。 这是一个毫无夸张与过分修饰的名字。 高耸挺拔的山峰直入云霄,坐落在山巅之上的群王殿烟云笼罩,终年不散;在云岭王国矮人们无与伦比的建筑工艺下,鬼斧神工的云巅峰变成了一座巨大而立体的城塞。 最重要的是她并非像人类的城市或者宫殿一样,是用来彰显君王的权势,夸耀王国的财富与实力的产物,而是有着十分重要的经济和军事价值。 坐落在山岭与丘陵之间的云岭王国,需要依靠一个庞大的地下隧道体系网才能将一个个城邦连接,最终组成一个整体;而云巅峰就是这个交通网络的中枢。 只要控制住云巅峰,并且隧道没有被堵塞或者破坏,云岭王国的至高王就能随时将忠诚于他的军队投入到任何一个要塞附近的战场,同时也能在最短时间内,调配整个云岭王国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为他所用。 用曾经到访云岭王国的人类商旅所描述的话来形容——将一筐成熟的梨子从最北方的矮人城邦运送到最南方,依旧是新鲜并且沾满了水露的。 同时,她也是一座巨大而无比坚固的山中要塞;庞大的山体就是它外围的“城墙”与“护城河”,真正的“城门”则隐藏在了山谷之内;狭窄的山径和两侧高耸的翘崖,组成了通往大门的“鲜血之路”。 换而言之,任何势力只要控制着云巅峰,就能绝对立于不败之地;反过来说,任何想要夺取云岭王国最高权力的势力,云巅峰都将是他们的第一目标,也必须是。 就像是黄金铸就的宝座,水晶打造的王冠;永远被觊觎,永远被窥伺…… 至高王的大礼官伊戈尔·瑟维埃拉斯托弗,正站在砌石的栏杆旁,望着看不到尽头的群山出神。 在他的背后是死寂如坟墓般,云雾缭绕的群王殿——这座云岭王国的权力中心,至高王的居所,本应充斥着你争我夺,阴谋诡计的权利旋涡,从未像像现在这样的安静过。 而在他脚下的这座山中城市内,则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风景”。 全副武装的矮人战士们,在空荡荡的砌石道路上排着整齐的队列匆匆而过;铁靴践踏着石板和金属甲胄的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急促的哨声和号角声中,还夹杂着军官们的命令与呼喝。 街道之中几乎每一个路口都有临时堆砌的堡垒,大大小小的监视塔遍布视野,就像一个个棋子般被安插在城镇中所有的要害角落;所有高于三层的建筑,都被改造成了小型兵站。 而在城镇中心的广场附近,忙碌了一整天的矮人们扛着工地上的铁锹和作坊里的锤子,提着花盆大小的饭桶,排着缓慢蠕动的长龙,从已经挤满了人的“配给站”领取食物。 漫长到三年时光的内战将这座监狱般的城市,彻底变成了城市模样的监狱。 在这座被叛军围攻的都城,所有的居民都必须生活在最最严厉的监控之下,以提防敌人的间谍混入或者任何不忠于至高王的叛徒;所有的食物和生活用品都被收缴,只有完成被制定下达的工作,才能领取到足以果腹的口粮。 但这些其实还没有动摇到这座古老城塞的根基——对于矮人而言,如此的“统治方式”才是真正应有的常态;不要说三年,就是十三年,三十年,一辈子,只要云巅峰没有被攻破,统治的秩序仍在,他们就能永远坚持下去。 “伊戈尔。” 伴随着脚步靠近,这衰老而疲惫声音的主人轻轻按住了大礼官的肩膀,令矮人伊戈尔猛地一惊,诚惶诚恐的躬身行礼:“至高王陛下——!” “别那么拘束,这里只有你和我两个。”矮人至高王的眼神中是古井般的沉静:“用不了太久,你就是全体云岭子民的至高王了。” “万万不敢——!”矮人伊戈尔把头低的更深了。 “这和你敢不敢没关系,这是瑟维埃拉斯托弗家族赋予你的权利和义务。”至高王摆摆手,似乎对他的恭敬很是不以为然: “何况如今掌握着军队,有和拜恩公爵达成了协议的你,不已经是实质上云巅峰的统治者吗?” 低垂着头的矮人伊戈尔一言不发,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看着姿态谦卑的大礼官,至高王完全没有想把这段对话继续下去的兴趣,目光投向了远处云巅峰的城塞: “城防进行的怎么样了,那些叛贼们还没有放弃吗?” “是这样的!” 听到至高王换了个话题,擦了把冷汗的矮人伊戈尔立刻应答道:“三年的战争,不仅我们,他们同样是有来无回——要么坚持下去,要么拱手投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 “只要云巅峰依然屹立,半个云岭王国就仍然是您忠诚的子民;因此哪怕他们再不情愿,也必须先攻下这座有史以来最最坚固,最不可能陷落的要塞!” 没错,这就是眼下的局势。 叛军们知道,作为云岭王国统治者的至高王是绝不会投降的,他们也知道云巅峰是多么的坚不可摧,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可能将正面攻破这座堡垒作为第一目标。 但他们没得选,因为一旦撤兵,至高王就能从容不迫的将北方矮人城塞的军队集结起来,围剿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以庞大的隧道网体系快速调兵,逐个歼灭。 这就是坐拥云巅峰的优势,这也是他们必须围攻这座要塞的理由,否则的话他们根本就不是至高王的对手。 所以矮人伊戈尔丝毫不担心——虽然现在被围攻的一方是自己,但实际上在承担压力的却是叛军;只要守住城塞,胜利只是时间的问题。 甚至还可以借助这次机会,彻底清剿南方那些对至高王不忠的城邦首领,同时震慑北方三心二意的云岭子民;最后统御一个逐渐复苏云岭王国,好好教训一下某个胆敢对自己口出狂言的小姑娘。 每当回想起夏洛特·都灵,在赤血堡的圆桌大厅上对自己那般傲慢无礼,毫不客气的姿态,伊戈尔就忍不住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寻求拜恩的援助。 “……正因如此,这场战争对云巅峰而言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必胜之战;那些自以为能够挑战您与我们家族地位的爬虫们,除了数量之外根本不足为虑。”矮人伊戈尔毕恭毕敬,侃侃而谈: “三年的时间已经耗尽了他们所有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同时也彻底失去了叛乱伊始时的锐气,根本没有更多的力量将这场战争继续下去;哪怕攻破一两座城门和堡垒,也根本无法伤及到云巅峰的根基!” “而我也深信,在至高王您的英明领导下,团结一致的云岭子民必将战胜那些罪恶滔天的卑贱之徒;我们将会用铁一般的秩序和绝对的稳定让他们看清自己的……” “轰——!!!!” 没等矮人伊戈尔把话说完,远处就传来一阵沉闷的爆炸声,被火光包围的广场配给站附近已经是浓烟滚滚,喧嚣直上! “快跑啊,配给站被炸啦——!” “叛军打进来啦,打进来啦——!” “不要跑!稳定情绪,稳定情绪,啊(被践踏的惨叫)——!” “军队,军队在哪里,快来维持秩序啊——!” “快跑吧,卫兵已经被杀啦——!” 惊慌失措的人群,恐怖而令人不安的声响,瞬间将刚刚稳定的秩序撕得粉碎! 似乎是嫌这样的动静还不够“热闹”似的,就在广场发生暴动的同时,周围的几个监视塔也同时在滚滚浓烟中,化作冲天火柱,浑身被火点燃的卫兵们,惨叫着从崩解的塔顶一跃而下。 刚刚还在配给站前井然有序,安静到只能听到脚步声和拿去食物声响的矮人们,瞬间变成了一群没有脑袋的苍蝇和只知道大喊大叫的疯子,完全没有了方向。 不顾一切的远离爆炸响起的位置,不顾一切的朝自己认为安全的方向狂奔,不顾一切的撕心裂肺大喊大叫,不顾一切的将挡在自己前面的矮人推倒,然后再被身后的矮人将自己踩在脚下。 燃烧的轰鸣,凄惨的叫喊,混乱的骚动,这些…… “只是一些小小的意外,是我故意放出来引诱那些叛徒们露头的小招数而已;我向您保证,这些全部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似乎是因为刚刚信誓旦旦的做出承诺,转头就当着至高王的面被抽一耳光的缘故,矮人伊戈尔铁青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不出一刻钟,这些小小的骚动就会结束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几支正在巡逻的矮人军队就已经迅速出现在广场附近,四面合围。 街巷中大大小小的临时堡垒迅速堵住了巷口,举着盾牌和战戟的矮人重装战士们,用盾墙封锁了街巷和广场附近所有的出口;举着十字弓,背着弩箭的弓弩手们分作两批;主力守在盾墙之后,剩余的则朝附近最近的监视塔爬了上去。 突然出现的军队似乎并不能阻止骚动而不安的人群,特别是在有图谋不轨者趁机霍乱的时候,尖叫和混乱声让矮人们本能的朝着前方笔直的狂奔而去。 “弓弩手准备——,射——!!!!” 在军官冰冷的命令下,矮人战士们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刹那间,绷响的弓弦声不绝于耳! 第一轮弩箭声后,冲在最前面的矮人平民们像割麦子般的倒下,喷涌而出的血浆和凄厉的惨叫声中,无情的箭矢还在间连不断,呼啸着没入恐慌的人群之中。 又是一阵凄厉的惨叫和鲜血喷涌的声响,终于意识到恐惧的矮人平民们停了下来,转身朝广场的方向逃散;但弓弩手们依旧没有停止,还在不停的倾泻着他们的箭矢。 “盾墙准备——,前进——!!!!” 又是一声毫无感情的呼喝,封锁街道的矮人重装步兵们将盾牌连起,横起战戟,迈着整齐的踏步,朝向逃散的人群推进。 鲜血在恐慌不安的人群中飞舞,惨叫声响彻了广场上空。 配合默契的矮人重装步兵们,真的就像是一堵堵会撕咬血肉的“墙壁”一样,不管不顾的挤进人群之中;经过的地方除了他们的脚底残余的尸骨,什么也没剩下。 一刻钟的骚动之后,广场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安静与祥和。 一身暗红色的矮人军官踏着洁白的砌石台阶,单膝跪倒在矮人伊戈尔面前,用右手重重的垂在胸口: “尊贵的至高王陛下,大礼官阁下,所有叛乱分子已经尽数清剿完毕,请下达指示!” “非常好,军官阁下,云岭王国的子民对你在如此危急关头的尽职尽责,表示衷心的感谢。”矮人伊戈尔点点头,在看到对方长相的时候又忍不住微微蹙眉: “等等…你并不是这支军队的指挥官吧?” “是的,前指挥官已经在上一次骚动时英勇牺牲,在下是他的传令官;在新任指挥官接任前,暂时负责指挥工作!” “很好,你希望得到什么嘉奖?” “如蒙不弃,在下希望可以得到至高王陛下亲自嘉奖——对云岭子民而言,没有比这更荣幸的事情了。” 迟疑了一秒钟,矮人伊戈尔还是转过身,挥挥手让两侧自己的卫兵们散开——哪怕已经获得权力,成为实质上的云巅峰统治者,在至高王去世之前,对方依旧是云岭王国的最高领袖。 然而就在转身让开的刹那,跪倒在地的矮人军官突然起身,按在胸口的右手从腋下拔出一柄利刃。 “是刺客,拦住他——!” 但是来不及了。 惊恐万状,被卫兵们团团簇拥的矮人伊戈尔,耳畔响起了至高王那凄厉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一个圆滚滚的球形物体,已经随着喷涌的血浆飞到半空; 挥舞利刃的刺客,被周围的卫兵们用重弩射成了筛子; 在一众卫兵的包围下,两个倒地抽搐的尸体不断的喷涌着血浆,顺着砖石间的缝隙流淌;鲜红的颜色在洁白的地板上,异常的刺眼。 大脑一片空白的矮人伊戈尔仍呆呆的站在原地,任由血浆浸透了他的靴底;以至于远处城门被攻破的轰鸣声,也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