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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界篇宋九鼎

    自那日之后,宋姓的鱼精老师就没再过来,阎王殿中的鬼仆去看望过,听说是生病了。

    恭律忙于十殿的事物,暂时将这事儿搁置脑后。

    也可以说是迫于她的关系,他才直接选择了无视,将这件事全权交给她处理。

    简一言来到传说中宋老师的住处,与普普通通的鬼界单人住宅几乎毫无二致。

    住宅二楼的窗子开着,窗柩上好像挂着一片撕裂的布帛。

    距离太远看不太清楚。

    住宅似乎被布下法阵,简一言没有办法利用自己尚且陌生的神识窥觉里面什么情况。

    她没有按门铃,推开了微敞的木质大门,走了进去。

    院中石径通幽,院墙边种满了红色的花,妖艳鲜红,和忘川河畔旁的一模一样。

    ——彼岸花。

    但凡脑子是个正常的,都不会种这个玩意儿。

    简一言抿唇,面色凝重地皱了皱眉,往正屋走。

    一进玄关,迎面扑来浓郁的怪味儿刺激着嗅觉,就像第一次踏进乱葬岗时的气味儿。

    简一言遮了一下口鼻。

    餐厅有一张漆木圆桌,共一把椅子,看得出来平日里都是一个人生活。墙壁上挂着幅浮雕画作,浮雕模样像鱼,四只脚和鲵相像,边框还有一些怪异的符文。

    客厅吊灯旁的天花板上,镶嵌着一个上了锈的挂钩,茶几旁的地面上摆着个圆盆。

    盆里有烧纸的灰烬。

    仰头看钩,钩上散发着冤魂的气息。

    “喵呜——”

    忽然,二楼的楼梯处突然出现一只黑猫,眉心一簇红色毛发,像彼岸花的颜色。

    黑猫警惕地望着她。

    简一言冲着猫笑:“宋老师在不在?”

    黑猫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不太善良地盯了她片刻,喉间低哑地喵呜一声,扭着屁股往楼上走。

    她再次看了眼钩子,跟着去了二楼。

    不过,明明外头这会儿正是阳光明媚,但二楼走廊却阴暗潮湿地仿佛阳间的下水道。

    “咳——”

    有间房传来咳嗽声,女的,嗓音粗犷嘶哑。

    黑猫提醒似的“喵呜”一声消失在门前,门上画着圆形符文,中间的图案似恶鬼。

    她想要进去,但门打不开。

    里面女声说:“神力。”

    简一言没使用过神力,具体操作还不太会,抓住门把手晃了两下符阵就破了。

    她一下子跌进去,没摔倒,被迎面扑来的难闻气味儿刺激地退回门外,余光一瞥,看见那门板上血画的符文正在慢慢融化。

    流下了一条条蜿蜒的血迹。

    简一言击出一掌,手上力道没控制好,直接将室内对门的窗户震地四分五裂。然后,她看见了床上奄奄一息鲵鱼精。

    鱼精露出半个真身,唯有上半身是“人类”的模样,面容惨白熟悉,和阳间的宋九鼎一模一样。

    简一言心想果然如此,朝床边走去,垂在身侧的掌下却警惕地蓄满神力:“宋老师?”

    鱼精蹙着眉头:“那花妖拿着我的身份,又干了什么好事?”

    简一言一愣。

    她悄悄撤掉了掌上神力:“你不是宋老师?”

    鱼精眼神黯淡生机不强,望着她虚弱道:“我姓宋,是忘川河的鲵鱼精,不是什么老师。你说的老师,恐怕是那个一万多年前霸占了我身份的彼岸花妖吧。”

    当年,阎王爷去奈何桥寻找砸伤了自己的女鬼。

    他不与任何鬼差说话,也不问孟婆是否见过那女鬼,似乎只是站在桥上感受女鬼的踪迹。

    然后,花妖与他相认。

    编织谎言。

    说自己是忘川河的鲵,一个劲地道歉说不该砸伤阎王爷。

    阎王爷没有责怪花妖,将花妖带回了阎王殿。

    他们的谈话都被真正的鲵鱼精看了听了个正着。

    在鲵鱼精眼里,当时的阎王爷单纯地像张白纸,原来鬼界传言说阎王爷伤得不轻竟是真的。

    他可能是脑子坏掉了。

    鲵鱼精和彼岸花妖算邻居,但没说过话。

    花妖化形的模样其实是一个从望乡台不小心掉落忘川河的女鬼。

    那女鬼掉下去不过眨眼间,就化成了一片虚无。

    女鬼容貌非常好看。

    鲵鱼精在年少时期修炼成精后幻化的第一个人形,就是那女鬼的样子。而花妖copy了鲵。

    简一言听得云里雾里,不过稍微琢磨勉强能懂:“你又是怎么被囚禁在这里的?”

    宋九鼎:“我去过一次阎王殿拆穿她,没有成功,在折回忘川河途中被她袭击了,她法力高强,比我成精晚,却厉害得很,幻形能力很高,想变谁就变谁。我也是被她困在这里之后,才知道那个接待我的殿中鬼差是她变的。”

    说着,她因呼吸不畅,剧烈地咳了起来。

    简一言试着用自己的神力帮她缓和了些,问:“花妖为什么要接近阎王爷,有什么目的?”

    宋九鼎摇摇头。

    她现在有了神力的帮助,没了符阵的压制,这会儿已经能坐起来靠在床头说话了:“彼岸花修炼成精很难,它们吸食路过的鬼魂精气作为养料茁壮成长。”

    简一言语气凝重:“怎么样的鬼魂?”

    宋九鼎:“恶鬼。她隔段时间就会带鬼回来,我每次都能听见恶鬼悲鸣。她比鬼还可怕。”

    说到这里,之前不见了的黑猫出现了。

    黑猫“喵呜”一声,不见它的嘴巴动:“你看见的钩子,就是她给恶鬼们准备的刑具。”

    简一言:“你又是干嘛的?”

    “契约猫妖,它曾是其中一只恶鬼的宠物。”宋九鼎说:“那恶鬼被花妖吃掉了。”

    简一言看了眼宋九鼎:“你被困在这里,它总没被困吧,会说话怎么不出去求救?”

    黑猫冷哼道:“那个花妖曾骗我吃下一条鲵鱼,那样就会放了我的主人。但她骗了我,她抽出我的一魂一魄封印在鲵鱼的雕刻里,生生世世当她的看门狗。”

    简一言纠正:“你是猫。”

    黑猫高傲地踩着步子:“无所谓了。总而言之,我们出不去,除非你用神力破了她的阵。”

    简一言:“你说的雕刻是餐厅的浮雕画?”

    黑猫:“是。”

    简一言沉默了几秒:“那她去哪里了?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我也好做一下准备?”

    宋九鼎:“暂时不会回,她昨晚精神失常,一直在说什么明天要吃掉恶魔,疯了一样。”

    简一言:“恶魔……”

    黑猫扭着屁股走到门口,回头冲她们说:“与其浪费时间,不如早点出去找到花妖。”

    花妖设下的法阵并不难破。

    不过破了阵的简一言觉得,叫这种法阵为“妖术”更为贴切。

    在黑猫指导下,她释放了浮雕画里的一魂一魄,看向客厅。

    那个钩子……

    宋九鼎恢复人类身形,现在已经能下地走路了,解释:“她会把抓来的恶鬼挂在钩子上,再用钩子刺穿鬼魂的下颚。”

    简一言脑中瞬间有了画面,嫌恶地皱了眉:“走。”

    出了住宅,她又抬头看了眼二楼那间敞开窗子的房间。

    布帛仍在,颜色是枣红,上面还有黑色的条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布料,她一时想不起来了,给阎王爷拨了个电话。

    收到来电,恭律很意外:“事情办完了?”

    简一言“嗯”了一声:“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我这边有件挺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一下。”

    旁边的判官崔府君呈上一本古老卷宗。

    恭律接过来,说:“我在崔府君这里,你可以过来说。”

    早上出门时还说去的十殿,这会儿怎么又在判官那儿?

    不管了,这样正好。

    省得再跑一趟。

    -

    恭律看见了面色苍白的宋九鼎时一度以为是她教训了鲵鱼精。

    简一言好整以暇地:“地狱最牛逼的人啊,怎么就看不出来那老师是花妖呢?”

    恭律眯了一下眼睛。

    呆愣的崔府君终于回神,立马调出了万象簿查看。

    阎王爷的气场不是普通的妖魔鬼怪能受得住的,宋九鼎不敢直视阎王爷,只能去拽她的衣摆:“鬼界的妖不在神的控制范围内,神是看不穿的。就像我,阎王爷看不出我的真身是鲵,当然也看不出冒牌货的真身是彼岸花。”

    简一言挑了一下眉。

    恭律余光后扫:“如何了?”

    崔府君短时间内满头大汗,震惊道:“万象簿里并没有彼岸花成精的记载!但……”

    恭律:“怎么?”

    崔府君展示万象簿:“但介绍彼岸花的这里少了一页。属下觉得十有八九是花妖成精的记载。”

    书缝中间,的确有一张撕掉的痕迹。

    简一言笃定:“一定是她混进来撕了书!她擅长变幻形态,伪装成谁都有可能。”

    说罢,看向阎王爷。

    恭律察觉到她的视线,太阳穴青筋跳了跳。

    “所有妖都幻不了神,这点可以放心。”宋九鼎提议:“我们现在得尽快找到那彼岸花妖,在她捅出更大的篓子之前。”

    “哪里的鬼最恶?”没出声的黑猫开口了。

    “十八炼狱。”简一言说。

    “不,是十殿。”

    恭律说着,抬手在面前毫不起眼地一挥,半空中就出现了类似阳间监控的画面。

    每个方格画面就代表一个殿。

    大家盯着看了一阵,并没有发现异样。

    崔府君说:“既然不是十殿,肯定就是十八炼狱了!殿下,属下这就过去处理。”

    “慢着!”简一言叫停,盯住门口的鬼差:“衣服……”

    崔府君不知什么衣服。

    但恭律知道。

    早上那位禀告“老师生病”的鬼差,应该就是花妖所变。

    他面色已然冷了下来,神色阴沉,气息不稳,瞳仁眨眼之间竟变得黑不见底:“子晔!”

    他薄唇里吐出孩子的名字,但却听不见孩子的回应。

    是了。

    试问在地狱里还有什么比恶魔眼更加凶恶、可怕?

    想必花妖接近他的目的和恶魔眼脱不了干系。

    但他如今有了孩子,他的孩子同样拥有恶魔眼。

    一个孩子,不比一个成年的神好对付?

    -

    一群猫、鬼、妖、神须臾之间就赶回了阎王殿。

    子晔已经不见了。

    书房和卧室都没有踪影。

    一众鬼仆跪趴在地,为首的女鬼仆人站着瑟瑟发抖。

    她抱着子晗回禀:“少爷只说他出去有事。”

    “去了哪里?”恭律沉声道。

    他根本无法找到子晔行踪,想必是那花妖设下妖术。

    女鬼仆人:“乱葬岗。”

    简一言得到确切地址忙不迭飞出殿外,直奔乱葬岗。

    身后追来的阎王爷大人伸手揽住她的腰:“从法阵走。”

    说着,带她降到地面,松开她着手画传送阵。

    简一言急躁地很:“能不能快点?能不能直接传送到乱葬岗?”

    恭律:“能。”

    简一言张嘴还要说些什么,心尖却猛然刺痛。

    她难受地捂住心口,一下子慌得厉害:“不对……”

    恭律已经画好了传送阵,回头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拽进了传送阵内:“哪里不对?”

    未免传送生效,简一言脚下忽地神力一出,阵眼裂了一条缝。

    她仰头看天。

    恭律也仰头看天。

    很奇怪,刚刚在殿里时,他发了那么大的火,子晗在女仆的怀里都没有半点反应。

    这还是因为年纪小而会受父母情绪影响的子晗么?

    更别说变天了。

    乌压压的天空,没有风,但鬼界的天际却黑云滚动,仿佛掌控四象的神正在发怒一样。

    简一言:“有没有可能……”

    恭律面色阴沉,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攥了一下,发出咯吱咯吱的骨节声:“调虎离山。”

    是计。

    花妖根本没离开阎王殿。

    花妖变成了女仆的样子!

    俩人很快赶回阎王殿,但几分钟前还满是仆人地方,这会儿竟连鬼影都不见一个。

    四周散发着阴森的气息。

    倒像真的乱葬岗了。

    简一言:“分头找。”

    恭律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离去,低沉凝重的调子闷在嗓子里:“我知道在哪。”

    阎王殿有一处密室,是他闭关的地方。

    他高估了花妖。

    花妖隔绝不了他和子晔的父子相连,但密室却可以。

    假山附近的彼岸花,已经长到后院入口处,整个院内零零散散开着红色的花。

    他们刚踏进入口,彼岸花就颤抖起来。

    像入口的守卫,提醒着有外来者一样。

    恭律眉头一皱,也不见有什么动作,所过之处的彼岸花纷纷开始凋谢。

    “小心幻象。”他说。

    简一言“嗯”了声,比他粗暴,在进入密室前,毁掉了院中全部的彼岸花。

    廊道幽深,尽头隐隐传来悲鸣。

    恭律不知察觉到了什么,在她看不清的昏暗中,漆黑的瞳仁占据整个眼眶。

    他忽而拦住简一言:“交给我!”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掌推开,那掌风表面强劲实则绵软,一直将她送出密室,刚稳住身形,密室门关了。

    她接二连三地攻击密室的石门,但都毫无反应,气得七窍生烟,狠踢了一下地上的石子:“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