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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章:三羊开泰

    眼前尘沙迷漫,夜雾间影影绰绰,大群甲士挺戈逼近。天然和尚抡着饭桶,扫来甩去,眼看要被戳,我抓了一把沙土,朝四下里逼近的甲士扬手撒出,顺势拉他跑避。

    一根飞槌呼飕投掷倏近,天然和尚抬手接住,肩膀猝挨又一枚飞槌打中,语音浑厚的叫了声苦,踉跄欲跌。我扶他忙跑,接连有投槌飞掷,砸得我们身边沙土激溅。正慌不择路,前边铳声轰鸣,信包双臂齐抬,叼烟亮出袖炮,随着腕下牵机扳动,砰砰连射。信澄亦从另一边以袖铳开火响应,交错激发弹焰喷烁,掩护我们跑过去。

    乱髻大汉搂抱小猪,在一堆土丘畔探头探脑,接连数槌飞砸纷落,激扬沙石,驱他溜避匆促,奔往宗麟身后。有槌飞随而至,宗麟接槌扔回,掷打那伙投槌之人,去势更猛,随手抛砸,飒掠骤剧,应声撂倒一片。乱髻大汉啧啧惊叹:“厉害!”

    宗麟抬掌把他掴开,探臂接住飞投而来的利斧,随即甩斧掷回,飕飕荡转,撂倒数名投袭之人。

    有乐从藏身之处摇扇张望,问道:“这是哪儿?”蚊样家伙在旁瑟缩道:“怎么又回到先前那里了……”

    乱髻大汉抱住小猪,不让其扭身蹦出襁褓之外,躬腰溜过来说:“幸好我捉回小猪了,咱们别迟耽在此,赶紧奔去船坞那边撞走为妙。不然会有大潮拍过来,卷走岸上很多人……”

    “天文大潮,”小珠子在我后边发出嘀咕,“即将到来。”

    长利憨问:“什么是天文大潮呀?”小珠子转去他耳畔回答:“简单来说,就是太阳和月亮的引潮合力,在这个时候达到了最大,会带来大风和巨浪。天文大潮虽属正常的天文潮汐现象,在一般情况下不会引发灾害,但在某些特殊时候也有例外。我出生那个年代,经常出现风暴潮,强风、暴雨,极致的风暴强强联手。”

    “还好没赶上你那个糟糕时候,”有乐忙拉我走窜船影之间,摇扇觅路而行,匆溜着说道,“穿过那片突如其来的沙雾之后,一下子凉爽了许多。”

    我忽感腕间搐痛,低眼瞥见朱痕复显,宛若针形。刚推开有乐,转身陡临一针锐芒戳颈,其犹未抵,脊椎便已凛寒透彻。

    有乐促声提醒:“当心后面……”一袭步伐僵硬之影悄至,袖下晃出异芒锐闪,倏刺头颈而来。我抬手扬臂,猝竟不及其快。但听呼霍链响,忽有巨锤平空砸落,如从天降。曳链荡击之下,四周的甲兵纷掼开去,步伐僵硬之影晃避于旁,顷中两箭穿透,仍行不倒。树下转出一位葛衫长者,抢先将我推离锤影砸落之前,抬弩瞄准犹在逼近的步伐僵硬之影,匆忙搭矢拉弦。霎见重锤扫过,溅土扬撒,覆去其影。

    宗麟趁机拉我退避,背后忽又悄现步伐僵硬之影,穿过尘雾弥扬之处,出乎不意地逼近。葛衫长者探手攫住缆索,一缒而起,掠空发矢之时,叫了一声:“留神背后!”步伐僵硬之影似又中矢穿透,却仍浑若无事一般迳行未滞。其刚抬手欲刺,小珠子急移上前,微芒乍闪,便被捏住,发出叫苦之声。

    我转头惊望,只见尘雾中显现一张寒岩沉磐般冷漠无情的僵硬面容,目露异光,森然逼近。宗麟袖下出剑反撩,斗然搠中其躯,剑刃转摧之间,削落其手,小珠子一溜翻滚,逃过来说:“打不过又杀不死,快跑为妙!”

    宗麟唰唰数下撩刃急斫,低哼道:“我有秦皇太阿剑在手,据说其刃隐含世外元素,素具神异之威,不信杀不死谁……”有乐从藏身处发声啧然道:“还好意思说?都怪你偷秦始皇的宝剑,引来秦兵追杀的连场浩劫……”其言未迄,宗麟所持之剑便即猝震离手,随着掌腕剧颤,虎口崩破出血。

    古岩粗磐般面容僵硬之人挥膀荡开其剑,宗麟瞠望失刃飞离,突然喉被掐扼,顿时脸憋青紫。面容僵硬之人抬起袖下锐芒,正要扎他颈后。我扬手挥出一道碧芒,抢先搠穿其脸,眼见倏竟贯透口鼻而过,不免心下暗奇:“霎间想也不想,怎会发出一截碧刃尖锐难状……”

    碧刃霎现即消,小珠子转到我耳边提醒未及:“要扎他后颈才行……”我还没反应过来,面容僵硬之人扬起袖下所攥之物,朝我脖后急扎。宗麟所失之剑忽又乓一声磕飞而回,随着信照抡刀撩荡,飕然掠刃折返,宗麟勉力抬手接剑疾斩,抹落面容僵硬之人半截手掌,其攥之物落地即隐。却似悄从沙下移返足底,自又附回那面容僵硬家伙的躯体。

    宗麟一剑戳在步伐僵硬之人的脸上,抬掌拍锷,推刃往前,贯穿颅后。但见其面容随即扭曲畸异,往旁挣移,脱出剑刃,又恢复古岩粗磐般僵硬如初。宗麟诧然道:“怎么回事?”面容僵硬之人抬腿将他踢开,目光森然转视,袖下又现出异芒尖锐,漠无表情地朝我逼近。

    恒兴和信照分从两边抢近,各在其躯一侧出刀交劈迅厉,却皆落空。我觉脊后一凛而紧,转脖瞧见步态僵硬之影已临于畔。信包双手齐抬,以袖炮轰击,信澄着地一滚,翻到后边,朝脑袋轰了一铳。便趁面容僵硬之人一时腹背受袭,有乐拉我跑开。不料面容僵硬之人犹仍如影随形,在背后森然逼视,我觉其似沉声问道:“谁给你‘混元针’,为何不崩溃?”

    我不禁怔瞅道:“为什么要崩溃?”面容僵硬之人逼近而觑,凛目打量道:“除非不是凡躯,否则必崩。或许另有什么东西潜藏在你身上,不属于这个世界。彼此皆来自域外,现形给我看一下何妨?”

    长利憨问:“如何竟能互相听得懂其语呀?”信孝颤着茄子惑望道:“哪有语声可闻?其嘴巴没动……”

    我觉脑子里又有一语冽然萦转:“识相就把‘混元针’给我,便饶你们一命。除非你现下就想‘去到尽’……”眼前的面容变为另般模样,没等我看清,小珠子在耳畔急唤道:“跑!”

    忽感芒刺在背,莫明生寒透髓侵心。步态僵硬之人袖下又伸出尖锐异物倍长,我刚瞥见腕间朱痕亦随之变化,状如三棱骨针,耳边轰然大响,远远近近涛声如雷。有乐拉我急奔,脚下水漫如涌。信包抬起双手,晃出袖炮齐轰,步态僵硬之人拾剑欲投,信澄翻到另隅,飕发袖弩连射,恒兴和信照也各自挥刀,从旁接应。

    步态僵硬之人犹仍向我逼近,未见他手上有何动作,猝发数芒飞梭,顷齐分袭信照他们几人。我扬手发出盾谶,但见有乐、信孝、长利身上霎显遁甲气象纵横交构,与我所发之谶连成一片,荡开数芒飞梭急袭。步态僵硬之人扬臂又欲再发飞芒,幻谶激扩开来,在他面前化辉万千,纷如流火烁射,步态僵硬之人躯似微震,面容变显异样之色,有语错愕:“六壬禁制,也能变化成这样?看来‘仙女座变种’隐藏在你们那里……”

    “冲天大潮来了,”蚊样家伙在船影下不安的叫嚷道,“大家快跑!”

    步态僵硬之人挥臂消去流光烁辉,复又森然逼近,不意滔天巨浪从背后覆落,卷涌汹涌,淹没其影。势如天地顷刻之间发威,千帆万舸一倾即倒。

    “朔望之潮,”宗麟拾戈飞投,接连掷倒数名甲士,借有巨潮之助,驱退周围秦兵,拉着帆索纵掠来回,把我和有乐他们从滚涌冲腾的浪涛前边迅速拽离,又提起长利纵往高处。蚊样家伙抢在一艘大船歪倒之际仓促跑开,溜过来说道,“即朔和望时的日月引潮合力增至最大,多发生在朔日和望日之后一天半左右。世上最大的天文大潮奇观,在咱们面前出现了。大潮来临,巨浪汹涌澎湃,气势雄伟,潮声震天动地,如千军万马,横摧翻腾,挟‘翻江倒海山为摧’之威,扫荡一切,势如破竹,蔚为天下壮观。明代文学家张舆曾为其写下了这样的诗句:‘罗刹江头八月潮,吞山挟海势雄豪。六鳌倒卷银河阔,万马横奔雪嶂高。’罗刹江即钱塘江,古称浙江……”

    “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有乐颤摇湿扇,边往高处走避边说,“这是北宋大诗人苏东坡咏赞钱塘秋潮的千古名句。虽说自古以来不少人被潮水卷走,观潮和弄潮之辈仍前赴后继。据史料记载,钱塘潮从东汉开始形成,而观潮风俗出现在东晋,其后到南北朝渐渐出名,在唐朝成为一种潮流直到宋代已经形成大规模的观潮队伍。但他们没赶上最大的这一波……”

    “那是因为世人不知这一年,有东西突然撞在月海。”小珠子在我后边嘀咕,“古代余道安在他著作的《海潮图序》一书中说:‘潮之涨落,海非增减,盖月之所临,则之往从之’。来自会稽的东汉哲学家王充在《论衡》中写道:‘涛之起也,随月盛衰。’指出了潮汐跟月亮有关系。而太阳的引力更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使高潮更高……”

    长利涉水过来憨问:“什么东西撞海了?”信孝从水里捞茄闻了闻,踏浪说道:“我听到她说月海,不是咱们这里的海。没想到隔大老远也能卷起这么厉害的波浪…………”

    “似乎也有异物溅落,”小珠子转过来提醒道,“碎撒各处。秦始皇说东郡那边有人捡到东西,可惜咱们总是慢了一步,不知信雄他们有没找到……先别说这些了,赶快跑远些,又有一波更大的浪潮要拍过来啦!”

    有乐拉我奔往高处,长利跟在后边憨望道:“这拨浪头更大,若是跑慢,恐怕要有很多人被拍死在沙滩上。”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天然和尚拎着饭桶在高处遥眺道,“没想到那时人们已经观潮。据史籍所载,秦始皇巡游,大量的时间是在海滨渡过。在前四次东巡中,濒海而游几乎占总出游时间的一半。他对海外充满了好奇,至死犹抱无限期盼。秦代沿用颛顼历法,以十月为岁首,九月为岁尾。秦人好慕远行,有其悠久的传统。秦之国君多有不辞辛劳,跋涉山川,蒙犯霜露,频繁远行的历史记录,而以秦惠文王、秦武王、秦昭襄王等为甚。及至秦始皇实践天子四方巡守的思想,其巡游四方的壮举,以巡狩为统治天下的延展。有人说秦始皇只有五次巡游,而非六趟,或因其中两次间隔短暂的出巡应视为同一趟的持续。秦始皇最后一次巡游,沿长江东至会稽。他崇拜神仙,后世有谓神学是其统治的支柱之一,海浪中颠簸不倒的那艘巨船是秦王朝的众神之舟,他大概就在上边坐望……”

    “他的神里面有一个是活灵生跳的,”有乐犹有余悸地转顾道,“刚才还要追杀咱们,幸好让罗刹江头的巨浪给拍得没影了。但我估计其还死不掉,可别又追来拿针乱戳脖子后面……”

    小珠子急促提醒道:“追上来了!”我忽觉颈后一寒,那个步伐僵硬之影倏已悄至,袖下晃出异芒锐闪,倏刺脊椎末梢。我抬手扬臂,猝竟不及其疾。但听呼霍链响,一个巨锤如从天降,甩链荡扫而落,击溅沙水漫撒,覆没其影。

    有乐拉我忙跑,一个葛衫老者飕发弩矢,从高处急狙锤影飞砸之处,口中凛哼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我要用这把老骨头告诉世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谁不顺从民众愿望,其势不长。”

    长利边跑边望,在我身旁憨问:“那个老头是谁呀?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他当然厉害,”信孝闻茄说道,“范增后来成为西楚霸王项羽的首席谋士,被项羽尊为‘亚父’。宋代苏轼著有《范增论》,亦与后人常叹范增机关算尽,可惜明珠暗投。范增平时在家,好出奇计。年届七十,才等来了机会。陈胜大泽乡起义不久,项羽随叔父项梁率会稽子弟兵渡江往西,成为反秦斗争的主力,范增前往投奔,希望在有生之年把自己的智慧贡献给反秦事业。范增和项梁相会之际,陈胜已被杀害,张楚大旗倒塌,反秦斗争陷于低潮,项梁、刘邦等义军首领聚会于薛地,商议挽救时局的方略。范增的到来适逢其时。范增见到项梁等将领,首先分析了陈胜失败的原因。他建议应该顺从民心所向,扶立楚王的后裔为反秦的旗帜。项梁等人毅然接受了范增的提议,找到了在民间替人放羊的楚怀王熊槐的孙儿熊心,就此拉开了更为波澜壮观的历史新一页……”

    小珠子弄出画面,展示项梁遣来多人跪拜山坡之羊群,其间有一个白面微须男子抱起小羊羔,迳自大笑而行。

    有乐摇了摇扇,惑瞅道:“那个是谁呀?瞅似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总理,是你吗?”白面微须男子抱着羔羊,旁若无人般的往高处洒然自走。小珠子晃收画面,到我耳边嘀咕:“那是公子熊心。其乃楚国王族,被拥立为楚怀王之前,熊心在乡间隐居,以牧羊为生。”

    我抿笑无语,有乐兀自乱望,寻觅道:“总理,真的是你吗?”

    “其实你以前见过熊总理,”天然和尚拎桶转觑,语声圆润温浑的对我说道,“我猜是因为穿越之故。总理相信这些事情,在他治下之地,传教士们扛出‘世人因信得救’的幡子,熊总理并未加以阻止,从来含笑不语……”

    “他得救了吗?”有乐摇头说道,“人各有命而已,我看那些东西未必靠谱。然而我哥也没阻止,亦只含笑不语……”

    说话时眼光投向我这边,忽似又有所见,连忙拉我跑避,慌奔道:“步态僵硬之影又追过来了!”信包晃抬袖炮,踏水践沙疾步倒退之际,发出轰击声响。蚊样家伙在前边招呼道:“这边这边……”

    我随有乐他们奔往船影之下,长利跑在一旁憨望道:“我好像看到幸侃在那艘歪翻的大船上抡锤乱甩……”宗麟将我往后边一搡,抬起袖炮,惕觑道:“他在哪里?”我从其畔回望,步态僵硬之影不意便在眼前,巨锤飞砸而落,激溅水花沙石乱扬,耳边涛声滚涌如雷,大潮再临,陡似遮天蔽穹。

    众人被推撞往前,我亦身不由己,跌扑翻滚而落。天然和尚腾空掠过,发出浑厚的惊叫,随即掼摔沙丘后边,有个饭桶飞过来,我摆头避开。

    “蚊样家伙带我们又撞去哪里了?”有乐从沙堆抬头张望,饭桶啪的掉落在他脸上,摇了摇扇,闷哼而倒。我忙跟长利返转搀扶,有乐推开长利,随即晕靠在我怀里,脸瘀一边。但见白面俊俏青年从沙丘滑下来,脸瘀另一边。长利憨问于旁,“你的脸怎么了?”

    “先前让那个饭桶打到过,你忘了吗?”白面俊俏青年抬手揉颊,难掩懊恼道,“刚才你们去哪里了?怎竟在后面跑这样慢,也不赶紧寻来帮我们追那些被风刮走的衣服……”

    我问:“衣服追回了没?”白面俊俏青年朝我挺起健硕之胸,汗光淋漓地转过来说:“没。”

    形貌古拙之人在沙丘高隆之处仰眺道:“夜里风大,那些衣物飞得很快就看不到了。”样貌古朴的同伴在旁点头称然。

    信澄拉伸镜筒,抬到脸上,眯起一只眼睛,往里面瞅。长利憨问:“有没看见什么?”信澄摇着头说:“夜暗,视野模糊,看不清……除非拿信包那个观星镜,或可看清前边一闪一闪的那些是啥?”信包点着烟说道:“何须费劲,走过去就看清楚了。”信孝闻着茄子转面,低声说道:“要不先让小珠子去帮咱们看看?”

    “我不去,”小珠子在我后边嘀咕,“周围似有时空罅隙未消,你们也别四处乱走,以免又失散了。”

    有乐眼睛睁开,在白面俊俏青年健壮矫挺的胸前摇扇说道:“咱们不如赶快找个隙儿穿越走,以免其又消失难寻,倘若在这里耽到天亮,又迎来炎热干渴的一天,委实难熬……”信照在沙堆上惑望道:“谁先告诉我,这是哪儿?”白面俊俏青年讶问:“他是谁呀?此间怎竟多出一人……”

    “一言难尽,”有乐在其汗光致致的胸前摇了摇扇,掩言道。“总之,他跟我们在一起,只是先前你没留意到而已。毕竟其向来低调,但你可以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只须听我说……”

    乱髻大汉搂猪过来,凑近问道:“你刚才说什么?”白面俊俏青年惑觑信照蹲在沙堆上的身影,犹仍难掩纳闷道:“他说那小子跟咱们在一起,你先前见过吗?”乱髻大汉抱猪愣望,随即点头说道:“好像见过。”

    信照转头询问:“这些犄角旮旯之辈却是何人来着?”信澄着地一滚,挨近其畔,以手背遮掩嘴边,悄谓:“全是历史名人。你猜猜那个搂猪的是谁?”信照蹙眉猜测:“朱元璋?”包括乱髻大汉在内,众人齐道:“错!”

    抱小孩的黑眼圈之人拿着奶瓶从沙丘上滑落,匆溜过来喘息道:“原来你们窝在这里,却让我找半天……”信澄以巾掩面,在信照旁边悄又再问:“你猜这个又是谁?”信照惑瞅道:“我瞧有几分像钟会的模样……”有乐闻言又生感触,忙道:“咱们赶紧穿越去找钟会,以免又留在这里徒然干耗……”

    信照说道:“最要紧须先找回信雄。”长利憨望四周,楞然转顾道:“信雄好像不在这里。”

    “那咱们还耽着干什么?”有乐拉我便行,似是片刻也不愿稍留,往高处边爬边说,“我不想坐等天亮,又挨日头暴晒一天……”

    蚊样家伙在沙丘上瑟缩道:“我却觉夜里越来越冷了,可惜那些衣物被风刮走,没法用来御寒……”抱小孩的黑眼圈之人在风中打个激淋淋的喷嚏,点头称是:“风越来越大,这样子很难捱到天亮。”

    “这是红海一带罕有的寒潮侵凛时候。”小珠子遥眺远处,轻声说道,“他们两人都病倒了。”

    信孝闻着茄子惑望道:“谁病倒了?”

    小珠子低喟道:“保卫圣城的大战之后,萨拉丁和‘狮心王’理查一世都病倒了。萨拉丁派人给理查送去了水果,还派去了医生。理查与萨拉丁议结城下之盟,抱病率领久征之师踏上回程的漫长路途。萨拉丁脸上露出平静的微笑,临终之前,叮嘱其长子‘要敬畏真神,要体察民情,要关心百姓疾苦’。萨拉丁一生廉洁无私,生活简朴。据阿拉伯文献记载,他去世时只留下一个第纳尔及四十七枚迪尔汗的遗产。库尔德人的埃及雄狮萨拉丁被西方誉之为具有‘骑士风度的君主’,他与对手理查一世惺惺相惜的事迹长久流传。‘狮心王’理查一世在劣势兵力的情况下先后三次击败萨拉丁,回国途中却深有‘行路难’之感。理查的归途危机四伏,这位曾经击败萨拉丁的英雄被指控私自与萨拉丁缔约等罪名,终遭袭击俘虏,德皇和法王联手陷害他,最后帝国法庭无法证明理查有罪。狮心王返回伦敦,民众热烈欢迎他的归来。过了数年,理查率军出击法王腓力,打败法兰西军队后,他在一次清剿战斗中身先士卒,不料被一支弩箭射中肩头,箭伤本身并不致命,但是伤口却发生了坏疽。理查一世在母亲埃莉诺的怀抱中与世长辞,时年四十二岁。临终之前,他亲自赦免了射中他的‘凶手’。”

    “英雄惜英雄是没错,”有乐摇扇说道,“不过古代闪族人遗留下的这些千年恩怨纠葛总归很麻烦,咱们还是别卷进去为好。我看信雄不会来这里找鸡腿吃,他在天然和尚拎着喂猪的饭桶上留有七个鸡腿的记号,谁能看出此样线索指向哪里?”

    信孝闻着茄子惑问:“信雄为什么到处跑呢?他傻里傻气还乱穿越究竟图啥……”

    “或许让谁拉着一起去找东西,”有乐琢磨道,“等咱们寻到信雄问问就清楚了。然而其在历史长河的行踪已神出鬼没,倘若咱们不动脑筋,光靠乱撞肯定又白跑。七个鸡腿的线索,会不会是指向‘竹林七贤’那边?”

    信孝伸茄一指,转觑道:“小珠子肯定知道更多事情,先问她晓不晓得?”

    小珠子在我后边嘀咕:“什么叫‘肯定知道’?人家又不是‘通天晓’,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有乐摇了摇扇,说道:“这真令人失望,我还以为你是‘通天晓’……”

    “说这些风凉话有什么意思吗?”小珠子蹦跳道,“我们家族有一个接近于万事通晓的家伙,自号‘共主’,叛变之前他或她曾说,即便能有通天晓的本事,也未必知道超逾本维度之外那些更高维度的事情。因为自身认知有局限,毕竟难免受限制于本身所处的维度,难以摆脱既有架构的有形无形束缚,受困在其约束之下,感知不到境界跨度更高因而也更复杂的情形,若仍拼尽全力往这个方向探究,甚至会导致自身思维崩溃。就像我其中一个哥哥那样,他竭尽所能要证明有神,认定必然还有更高境界的存在,结果他疯掉了。自号‘共主’的那个家伙发现了他的‘秘密发现’,立刻也就变得不正常了,突然背叛了我们,最先跑掉……”

    “瞧,你果然知道更多。”信孝闻着茄子探询,“此前没听你提过还有一个自称‘共主’的亲戚。为何遮遮掩掩,从未说起?”

    “因为他或她是叛徒。”小珠子又转到我后面嘀咕,“我们家族不愿意提起这个名字。不过他或她在我们家族位份很高,型号古老,属于爷爷奶奶那一辈。为了清除其遗留下来贻害无穷的后患,我那些哥哥们费了许多工夫,似乎也没法根除净尽……”

    “为什么说‘他或她’?”长利憨问于旁,“究竟是他,还是她呀?”

    “就跟你一样,傻傻分不清。”小珠子转到长利耳后嘀咕,“听说其本身原乃联合体,构造精密庞杂,似还使用了蜂群思维架构,和我们超微元素智慧集合体这一代的量态纠缠流转脉动隐变结构相比,有很多似是而非的地方。总而言之,虽然其想法古老,思维结构迥异于我们这些新世代,但是也有够厉害。我怀疑末世终极凶煞‘共同体’的产生,或许也曾得到‘共主’的助力。马耳他骑士团罗得旅、条顿骑士团地中海突击营和土耳其敢死队攻进去时发现,那些在‘欧洲煤钢共同体’早年废弃的地下矿洞里研究复合酶的追求长生之人,整合海量数据过程中似曾使用了某种超智慧联机……”

    因见信孝他们听得懵愣,有乐唰的拢扇说道:“先别扯太远,咱们还是赶快搞清楚信雄下落要紧,不然回家无法向他老爸交差。搞不好会引起织田信长歇斯底里大发疯,急着揪咱们一起寻去地中海,提前摧毁‘欧洲煤钢共同体’……”

    信孝似是素知他老爸脾气,闻言亦感不安,颤着茄子忙问:“先前听谁说小珠子的本尊似跟信雄在一起,怎会不知晓其下落?”

    “那是因为世事难料。”小珠子转去他后边嘀咕,“谁想到变数出现,信雄大概又跟那些小拟形妖乱跑。有它们在旁边,我连一点辙儿也没。毕竟‘拟形妖’属于高维度之物,其来自五维境界,幻化出没无定,自带跨维幻扰辐射,穿梭时空之余,总能有效遮蔽行藏,使人迷惑难追。即使不时留下些蛛丝马迹让我们看到,或出于故意,也许只因粗心。正如先前我们在白衣女王那里所见,它们年小贪玩……”

    “怪不得最近又有猪丢失,”有乐展扇一摇,若似恍然。“原来是它们跑回来纠缠信雄,顺便偷猪。”

    “它们为什么来纠缠信雄呀?”长利憨问,“不知会不会有害……”

    “应该人畜无害。”宗麟在沙堆上打了一会儿坐,听到这里,眼没睁的说道,“马千户先前说他看见那些小妖跟最后的人类一起住在星环上,偷猪无非带去那边养着好玩而已。说不定也把你们家信雄带去星环上边一起养了,这样也好。帮你家节省粮食,还能在那边慢慢活到地老天荒……”

    有乐一听又着急道:“这怎么行?人各有命。我哥常说一代人要做一代的事情,每个人活着要走完自己的人生,完成各自的命运。仓颉在上古时候创造文字,才有他的人生价值可言。让他跑去几千年后还造什么字?”

    小珠子转去他后面嘀咕:“据《河图玉版》、《禅通记》等古籍所载,仓颉在当部落首领期间曾经于洛汭之水拜受洛书。不知信雄有没去找过他?”

    有乐啧然道:“不行,须要赶快拉信雄回来。怎么可以让他乱跑去遥远的上古时候呢?况且仓颉那样可怕,听说其长相吓人。仓颉有双瞳四个眼睛,天生便能同时往不同方向观察星宿的运动趋势,以及鸟兽的足迹,相传其乃原始年代后期黄帝的左右侧近之人,古籍中称他长得像龙蛇形貌,能用多个眼睛仰观奎星环曲走势,俯看龟背纹理、鸟兽爪痕、山川形貌和手掌指纹,从中受到启迪,根据事物形状创造了象形之符。仓颉以此造出的符号形象,遂称为文字。仓颉造字完成之日,民众欢腾,吓得鬼怪夜里啾啾地哭起来,即《淮南子》记载的‘天雨粟,鬼夜啼’。其后收获洛书,意味着划时代的事变,因而天地动容,鬼神惊。在几千年前的上古,河图、洛书的出现,预示着天象的变化,人间新纪元的诞生……虽然我亦很好奇,越说越忍不住想看仓颉是不是真有四只眼,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毕竟远古时候很可怕,咱别去太远。”

    “人怎么可能长四个眼睛?”信孝闻着茄子猜疑道,“除非他不是人类。”

    宗麟坐在旁边微哼道:“我听说黄裳也是双瞳。但据记载,双瞳不等于真有四只眼,与古籍描述的仓颉形状明显不同。仓颉是四个眼睛,每个眼中各有双瞳。”

    “世间畸形儿多的是,”信包拉着藤椅落座,吞烟吐雾的说道,“长两个脑袋的都有。这些有什么奇怪?难道他们长成这样就不是人?依我看呢,别光瞧外表,人面兽心才不是人。”

    长利憨摸道:“这张藤椅真好。你又从哪里搬过来了?”信包随手往后边指了一下,抽着烟说:“大床那边。”

    信澄爬在沙丘上眺看道:“你刚才去搬椅的时候,那张床还在不在?”信包叼烟愕瞅道:“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信澄拿着镜筒拉长,在高处转望道。“床似乎没了。”

    我们纷纷爬上去,从沙丘后边伸头往外寻觑。

    “有火光,”信澄拿着镜筒乱瞅。只见沙堆凹窝处生起篝火,抱小孩的黑眼圈家伙忙着添柴,拉拽一簇风吹飞过来的干草枯枝,推近燃烧,使火更旺。乱髻大汉从他背后取锅,伸到火上烘烤。天然和尚抱起先前信孝投出的菠箩,不顾手疼迸破,硬是以掌劈开。白面俊俏青年挺着健硕的胸脯碾之,继而又抬壮膀夹住菠箩揉搓,然后将碎块搁到锅里。恒兴在旁探头探脑地问道,“瞧这架式,是要烤猪来吃吗?”

    “很明显,”天然和尚提着饭桶在火边忙碌道,“我们在烤菠箩。”

    “而且还不只,”形貌古拙之人和模样古朴的同伴合力捉起一条扭动剧烈的粗大蜥蜴,在恒兴惊觑的眼前拗来拧去,捏爆脑袋,扔进锅里。白面俊俏青年捡根枯枝伸入搅拌道,“有荤有素,内容丰富。”

    天然和尚语声浑厚地抱怨道:“本来只是要熬一锅酸酸甜甜的菠箩汁,装进奶瓶和桶里用以解渴,却让你们搅和了!”抱小孩的黑眼圈家伙拿起奶瓶,问道:“这里面还有一些瓜汁,要不要也倒进去调味?”

    乱髻大汉推开奶瓶,伸剑挑起旁边一根扭动之物,瞠觑道:“此是什么怪物?”形貌古拙之人捏过来一瞧,顺手投入锅里,说道:“蜥蜴尾巴。其具有再生功效,听说用来炖汤很补,正好我脚掌烫起热泡,几乎已疼难行走,便吃来试试有何补益……”

    “就这么扔进去,我觉得很恶心。”乱髻大汉啧然道,“还不如烘干晒硬之后,让我拿回芒砀山,作为此行成果的展示……”

    白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