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烟火
大年三十的下午,在乡下的湖边,路瑶静静地坐在那里。 看薛晗……装逼。 十几岁的少年,说起来也就是个孩子，但当着路俊的面又是另一番模样。 又傲气又臭屁，偏偏路俊就吃这一套，把他当男神看，追在屁股后头不肯走。 “晗哥你教教我呗，刚才那招你怎么弄的？” “这得练,我看你今天够呛,一天学不会。” “那你就多教我几天。晗哥你住哪儿啊？” 薛晗指指路瑶她奶奶家那个方向：“就那边。” “哪家啊？” 他报了个门牌号,路瑶一听得,就在她家隔壁。两家的篱笆还是共用的。站在她家的院子里,能依稀看到隔壁院里的光景。 这个薛晗,上辈子是搞间谍工作的吧。 路姗姗也对他感兴趣，她比路俊年长几岁,又是女生，不好意思直接追在帅哥屁股后头刷存在感，就在那里跟路瑶咬耳朵。 “姐,你觉不觉得他长得很帅？” “你不是喜欢你们班的那谁谁谁嘛。” “哎呀那又怎么了,这也不防碍我觉得他长得帅啊。” 路姗姗仰起头望着薛晗，少女的脸上写满了爱慕之情。初三的少女发育得已然不错,路瑶前两天甚至发现妹妹脱了外套身材曲线很好。 果然她也到了恋爱的年纪。 路瑶忍不住提醒她：“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学习，你马上中考了。” “我知道姐,我这不挺认真的嘛。” “认真是认真，就是不长记性。讲过的题永远记不住，你这样怎么行，考试的时候我也不能跟在你身边，随时辅导你啊。” 那边薛晗听到她们的聊天内容，笑着冲路瑶喊：“学姐，大过年的就别提这种事儿，听了让人心情不愉快。” 路姗姗一脸吃惊地看路瑶：“姐，你们认识啊？” “嗯，校友。” “他叫你学姐，那他多大啊？” “高一。” 路姗姗眉开眼笑，在那儿小声嘀咕：“天哪，想不到他长得帅人又聪明。同知很难考的，他是学霸吧。” 路瑶真想把薛晗摸底考试的成绩告诉堂妹，想想还是算了。 毕竟在她的悉心“调教”下，一个学期以来薛晗的进步还是有目共睹的。 给他留点面子吧。 “太好了，他就比我大一岁。” 路瑶一脸无奈地看着堂妹，这心变得也太快了。明明之前对她们学校的校草情有独钟来着。 这才几天功夫，校草就失宠了。 薛晗很好吗？ 路瑶顺着堂妹的视线看去，和路俊站在一起的薛晗比他高出一个头还多，穿着长款的黑色羽绒服，里面就一件深色卫衣。 下半身是牛仔裤，膝盖处还破了两个洞，光着脚踝穿球鞋，看上去特别清凉。 又酷又帅，还很有型。 他跟路俊说话时很有主导性，是那种天生就会让别人围着他转的人。 别说不谙世事的路俊，就是路瑶很多时候也会被他给带跑偏。 有些人自带领袖气场。 路瑶看薛晗的时候，他也在偷偷看她。 看她有没有生气。 路瑶的脸上没太多表情，看起来情绪平稳。一张不大的素净的脸被风吹得有点红，她就抬手捂着嘴，只露出一双大而清澈的眼睛。 这眼睛十分纯粹好看，有那种一眼能望到底的通透。 路瑶不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至少在他面前是这样。 眼见她没有生气，薛晗的一颗心总算搁回了原位。他分了一些注意力在路俊这个小屁孩身上。 哄孩子向来是他的拿手好戏，他从小就是孩子王，身边总是围一群朋友。大的小的都有。有些大的爱欺负人，被他一收拾也是老实服帖。 应付路俊，薛晗信手拈来。 才不过混了十来分钟，路俊已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差当着他姐的面认他做老大了。 薛晗在那里拿树枝做鱼叉，准备露一手他抓鱼的绝活。 路俊话特别多，围在他身边唧唧喳喳个没完。薛晗也不恼，顺着他的话头道：“这也没什么，很多男生都会。” “我就不会。” “那你们家还有没有别的男生，像是哥哥之类的，他们肯定会。” 路俊仔细想想：“我有个表哥，但我看他就是个书呆子，整天只知道学习。” “表哥？” “对，我二姨的儿子。” “那你爸这边，就是你姐她们，上头没有哥哥？” “没有，我爸这一边就我一个男孩儿。我大伯二伯都生女儿，就是那两个姐姐，我还有两个姑姑，大姑也生的女儿，还有个小姑刚结婚没几年，还没孩子呢。” “那她哪天给你生个弟弟，是不是挺好？” “好什么呀，才不要她生儿子。现在家里我最受宠，再有弟弟就没人疼我了。” “那你姐呢，”薛晗冲路瑶坐着的方向一努嘴，“家里没人宠她，都宠你了？” “怎么会。我大姐这么聪明，喜欢她的人可多了。连徐凌哥哥都喜欢她，多厉害。” 薛晗就在那儿等他这话，一听到“徐凌”的名字，脑子里的弦立马嗡嗡作响。 语气依旧平淡：“你这不是还有哥哥嘛。” “那不是亲哥，那是我姐的青梅竹马。” 薛晗脑子里的声音更响了，这回是警铃大作。 “看不出来，你姐在学校里是学霸，回回考第一的优等生，也会早恋啊。” 路俊有点紧张，小声道：“没有没有，他俩不是早恋，徐凌哥哥人在美国，还没回来呢。你可千万别去学校说，我姐会杀了我的。” “放心，替你保密。” 路俊很好哄，给他做个鱼叉，随便叉两条小鱼上来，就能把他知道的事情全给哄出来。 短短一个多小时，薛晗就把徐凌这个人给摸了个透。 想不到这也是位牛人，在同知六年，就没考过第二名。最后高考前夕去了美国常青藤名校，现在算起来应该得读到研究生了吧。 那跟路瑶年纪差得有点远啊，算什么青梅竹马，明明就是两代人。 薛晗甚至从路俊的手机里看到了徐凌的照片。 几年前拍的，当时看上去还挺嫩，是那种很有书生气的斯文长相。平心而论长得不错，但自信心暴棚的薛晗还是忍不住问了路俊一句：“你这徐凌哥哥跟我比，谁长得帅？” 出乎他意料，路俊居然犹豫了。 “呃，我也不知道。徐凌哥哥我有点怕他。” “他凶吗？” “不是凶，就是不敢靠近。他这个人有种怎么说呢……气场，对了，他气场很强。帅不帅都不重要，他往那儿一站，就没人能超得过他。” 薛晗有些不服气，面上依旧没有表现出来，还装得高高兴兴教路俊叉鱼的技巧，心里却在盘算。 也是同知毕业的，看来回去得好好查一查这个叫徐凌的家伙。 路瑶以前说的喜欢的人，估计就是这个。 那是喜欢吗，少女对出色男人的崇拜吧。就像她现在这样，回回考第一，听说学校里也有不少男生喜欢她。 可他们真的爱她吗？ 想到爱这个事儿，薛晗自己心里也是犯嘀咕。他也没怎么搞明白，自己对路瑶的感情究竟是喜欢还是爱？ 太TM复杂了，反正他就是想天天见着她，所以千里迢迢从城里追到乡下。 挨冻不算，还得替她照顾弟弟。 湖边的风越来越大，一点点太阳也是日渐微弱。路瑶抬手看了看表，忍不住催路俊：“好了，我们回去吧，别感冒了。” 路俊有点意犹未尽。薛晗怕冻坏路瑶，拍拍路俊的肩膀：“我就在你家隔壁，你要喜欢就过来找我玩。” “可以吗？” “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 薛晗把路俊拉过来，悄悄咬耳朵：“别跟你家里大人说是跟我玩，让你姐带你过来，说是来给长辈拜年。” “为什么？” “你笨啊，”薛晗伸手想打他头，发现路瑶在瞪自己，又把手收了回去。 “你要说玩，你家大人肯定不高兴。说拜年他们就觉得你懂事，明白了吗？你就别让他们知道有我这号人。” 路俊十分好骗，点头如捣蒜。回去的路上还不忘叮嘱路姗姗，要她千万保密。 那两人在前头走，路瑶就跟薛晗走在后头。气氛有点尴尬，最后还是薛晗主动开口：“我听说你来了你奶奶家，所以过来看看。” “你怎么知道，你调查我了？” “有必要吗？问我奶奶就行了。你年年回乡下过年，这事儿整个弄堂的人都知道。” 路瑶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 “不好意思啊，误会你了。” “没什么，这不过是小事儿。你前两天才无情呢，居然要删我微信。” 路瑶扫他一眼：“能别这么恶心吗？” “这哪里恶心，我这是被你伤了心好吗？” “那你还跑来乡下吹风。你不是应该回到家里的大豪宅，怎么快活怎么来？” 薛晗老脸一红。 他记起来了，那天电话说到最后，他少爷脾气上来了，冲着路瑶就是一通火炮。 具体说什么来着？ “路瑶你有什么了不起，别以为我没了你就活不了，谁TM非要跟你好。我家里豪宅美妞一大堆，要什么有什么。” 路瑶一字不拉，把他那天说的气话给复述了一遍。还学他说话的语气，学得特别像。 薛晗满头黑线。 学姐真牛。 ------ 路俊经薛晗一指点，立马依相画葫芦回家去蒙大人。 路瑶进屋后大衣都没来得及脱，就又被弟弟妹妹拉着去了隔壁周奶奶家拜年。 周奶奶据说是薛晗家的表亲，至于是什么亲戚就说不好了。 薛晗这人说话真真假假，很多时候路瑶都吃不准那些话的真实性。看他一口一个周奶奶的叫着，姑且就信了吧。 周奶奶家就老两口在家，唯一的儿子在部队当兵，过年过节也没时间回来。薛晗和路瑶他们的到来让两位老人十分高兴，不停地张罗他们吃东西。 还没到吃晚饭的时间，路瑶已是撑得有些吃不下了。 薛晗就坐她旁边，戴着手套在那儿削苹果，一边指导旁边的路俊打游戏。 苹果削完后他往路瑶手里一塞。 “吃吧。” “还吃，我都吃不下了。” “苹果消食，能让你饿得更快。你这离吃年夜饭还有一会儿，抓紧时间把这苹果给吃了。” 路瑶身边的路姗姗听了，探出头来笑道：“薛哥哥，我也要。” “你不用。” “为什么？” “你年轻新陈代谢快，一会儿就消化没了。” 路瑶都快把苹果塞嘴里了，听到这话表情一滞，悠悠地看了薛晗一眼。 薛晗一副没察觉的样子，在那儿装无事发生。 他这样子太欠揍，路瑶原本对他仅有的一点信任又土崩瓦解。 怎么看他都像是故意跑来找自己的，他跟周奶奶家人长得一点儿不像，绝不是亲戚关系。 路瑶想了想，把苹果塞堂妹手里：“你吃吧。” 路姗姗特别高兴，男神给削的苹果，比什么都值钱。她乖乖地把一整个全给吃了，刚吃完就听到薛晗在那里贴心地建议：“去洗个手吧，洗手间往那边走，拐个弯就到。” 路姗姗更高兴了，起身的时候脸颊微红，羞涩地扫了薛晗一眼。 路瑶无语，小声道：“你别勾搭我妹妹，她还小。” “学姐你这词用得真是粗俗，我怎么就勾搭她了，那苹果我可是削给你的。这下好，我还得再削一个。” 说着他又拿了个苹果。 路瑶赶紧拦他：“行了别削了，我不吃。” “那你给我削一个。” “你小声点，我弟会听到。” “他不会，他现在整个人沉浸在游戏里，打雷都惊不到他。” 路瑶看了眼路俊，果然杀得两眼通红，跟活在异次元似的。 叹了口气，她从薛晗手里接过那个苹果，又拿起了那把刀，有一搭没一搭地削起了苹果。 心里始终有点不安。 “你这要是被我爸妈撞见，他们肯定误会。” “那我不出门，大晚上的也没什么可出门的，我就在家待着。” “你什么时候回去，明天？” “你就这么想赶我走啊，怎么也得住两天吧。我这又不住你家，你爸妈还能拿大扫帚赶我出去不成。” “那倒不会，不过我日子会比较难过。” 她妈知道了肯定不消停，路瑶真是怕了她的唠叨。 “那我问你，你不想我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讨厌我这个人，还是因为怕你妈说你。”薛晗指着路瑶的脸，“马上回答，不能想。” 路瑶舔了下嘴唇，无奈道：“后者。” 薛晗激动得快要跳起来，但路瑶马上又补一句：“我是不讨厌你，但也不喜欢你，明白吗？” “大过年的，说这么伤感情的话，你就不能哄哄我啊。” “不好意思，我这人不太会哄人。” “那我哄你啊。” 路瑶看到拐角处上完厕所的路姗姗甩着手走出来，赶紧把削好的苹果塞薛晗手里，然后起身告辞。 弟弟妹妹都不想走，尤其是路俊，游戏打得难解难分，路瑶叫了几次都无动于衷。 最后还是薛晗伸手把手机拿了回来，叮嘱他：“赶紧回去吃饭，记住我跟你说的，别说漏嘴知道吗？” 路姗姗在旁边拆她弟的台：“薛哥哥，他记不住的，他可笨了。” “让他爸妈知道他过来打游戏，估计得揍他。” 薛晗瞎猫撞着死耗子，这话一下子戳中了路俊的软肋。 他爸妈在物质方面对他确实不错，但发起脾气来也是不容小视。路俊一想到他爸那皮鞋底，屁股不由一紧。 “我记住了，肯定不会说。二姐你还是注意你自己吧，别一高兴就什么都乱说。” “我什么时候乱说话了，我一向很乖。” “是吗，我记得你上次还说你喜欢你们学校那……” 话没说完，路俊就被人狠狠捂住了嘴巴。 薛晗笑着送他们出门，到门口的时候又道：“听说晚上村里有放烟花的活动，你们去吗？” “去去，就在离这不远的广场，我们都去，晗哥你也来啊。” 薛晗冲路瑶眨下眼，又大声回应路俊：“去，我一定去。” 路瑶只当没看见他那媚眼，带着弟妹回了家。 过年总是乱糟糟，大人们忙着做菜上菜，嘴里还要不停地交换这一年来听到的各种八卦，忙得没一点功夫管几个孩子。 年夜饭胡吃海塞一通后，他们还继续喝酒闲聊，从世界格局扯到商场打折，连三个孩子什么时候出的门都没留意到。 还是路奶奶心细，在他们出去的时候叮嘱了路瑶几句。 路瑶就想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让奶奶把弟弟妹妹留下。结果路姗姗力气大，过来就拉她，直接把她拉出了门。 路姗姗现在迫切地想要见薛晗。 不过一个下午，她就觉得学校里的校草也就不过如此。薛晗哪哪儿都比他好，光身高就秒杀人一大截。 路瑶看她一脸花痴的样子，忍不住劝她：“你别对人太上心，他不适合你。” “姐，为什么这么说，他哪里不好吗？” “你知道他多少，就敢说他哪里都好？” “那你给我说说呗。你们一个学校，他又是风云人物，你肯定听说过他不少事儿吧。他有没有女朋友？” 路瑶想了想，咬牙道：“有。” “真的有？是你们学校的吗？” “是。” “长什么样啊？” “很漂亮。” “能不能具体点？” “具体我也不知道，我跟人又不熟。” “那你见过他在学校里跟那个女生有亲热的举动吗？” 旁边路俊听不下去了，在那儿打击她：“二姐，你就算了吧，人薛晗哥肯定看不上你。你连同知都考不上，还想做人女朋友啊。” “谁说我考不上，这还没考呢。” “那你考一个我看看。” “考就考，我今年中考还就填同知，别的什么也不填。” 吓得路瑶赶紧安抚她：“别冲动，填志愿不是闹着玩的事儿，中考也没有复读这一说，要是没上同知，你还打算立马去工作啊。给自己留条后路，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 路姗姗这才冲她弟翻了个白眼，高兴地挽着路瑶的手大步往前走。 到了广场一看，村里的年轻人几乎都来了。 广场上只有两盏路灯，光线不亮，路瑶借着微光扫了一圈，没在人群里发现薛晗的身影。 她不爱凑热闹，过来只是为了看着弟弟妹妹，这会儿那两人已经兴奋地开始点烟花，路瑶就在旁边找了棵大树靠着，看别人忙活。 不知什么时候，薛晗从树后面钻出来，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话。 即便路瑶不信鬼神，也被他这举动吓一跳。 正想骂他两句，闻到一阵淡淡的酒味儿。 “你喝酒了？” “嗯，陪周爷爷喝了两杯。” “就说你跟他们没亲戚关系。” “对，我就是随便找一户人家上门陪人过年，就为了多看你两眼。” 路瑶忍不住哆嗦两下。 “我这刚吃饱，你别害我成不。” “行行，那你过来一点，陪我说说话。” 路瑶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薛晗用力一扯，人就给拽到了树后面。 百年老树树杆粗壮，遮挡他们两个人绰绰有余。 一树之隔的广场上热闹非凡，说笑声烟花声隐隐传来。树后又是另一个世界，有种与世隔绝的宁静。 路灯照不到这里，月光也只能透过树枝的空隙艰难地洒进来一小片。路瑶整个人几乎站在黑暗里，也看不清薛晗脸上的表情。 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能感觉到对方的意图。 这让路瑶很紧张，不由自主后退两步，后背就抵到了树上。 薛晗跟着上前一步，伸出手抱住她：“学姐，大过年的，你也给个红包吧。” “我没钱，你也不缺我这点钱吧。” “是，我不要钱，就要你抱我一下，就算抵个红包。” 他说话的时候，酒气更浓一些。路瑶被熏得有点难受，轻轻推了他两下。 “你喝了多少？” “没多少。周爷爷想儿子，硬拉着我喝酒。我就喝了点啤酒，不像他直接上白酒。周奶奶给拦着，我俩都没多喝。” “你小小年纪又是抽烟又是喝酒的，对身体不好。” 薛晗就笑了起来，笑声透了几分得意的味道。 “学姐，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我怕你英年早逝。” “好吧，”薛晗又把她抱紧了一些，“为了你我会戒的，如果你这会儿愿意吻我一下的话。” “不愿意。” “那让我吻一下也行。” 他说着话就把唇凑了过来，酒意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