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羞耻
薛晗打量了路瑶一眼,发现她正低头拆一包薯片。 他不动声色拿起遥控器,换了一个台。 这次是部民国剧，男女主搂在一起亲得难舍难分。女主那旗袍叉开得极高,能看到白而长的腿。 路瑶已经抬起头,扫了眼电视把薯片递他面前：“你吃吗？” “不用,谢谢。” 薛晗又换了一个。 小清新的青春剧,滤镜用得非常唯美，男女主大白天淋了场雨,躲进了学校的一栋教学楼里。也不知道是谁先撩的谁，最后就这么莫名其妙抱到了一起。 白衬衣,被雨水浸透后贴在身上,男主的手在女主的背部来回地乱摸。更羞耻的是，电视里还给配了呼吸的特效,营造出一种暧昧的氛围。 光听那声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呢。 连他都觉得尴尬，更何况路瑶。 薛晗赶紧又要换台,对方却道：“算了,接着看吧。” “你喜欢看这个？” “不是我喜欢看这个，是所有的电视剧里都有这个，防不胜防。这一部至少这段过了会走一波剧情，导演也没这么过分,让俩演员一吻吻一集。” 薛晗笑了,扔了摇控器抓了把薯片,在那儿边吃边笑：“看不出啊学姐,你想法还挺超前。” “这叫成熟，我毕竟长你两岁。” “能别老提咱俩这年龄差嘛。也就两岁而已，要搁五十年后，一个老头一个老太，谁脸上褶子多还不一定呢。” “可要是搁十几年前，你还包着尿布湿喝奶，而我已经能说会走满世界跑了。” 薛晗拉下一张脸来：“学姐，咱们一定要讨论这么……私密的问题吗？” “人人都会经历的事情，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还是会有点不好意思。” “那好吧。” 路瑶冲他笑笑，刚想让他再抓一把薯片，突然发现薛晗的表情僵硬，视线一直落在客厅的某个角落。 顺着那视线看去，路瑶看到了一只……蟑螂。 这只应该算是蟑螂辈的祖宗，个头大得惊人，从电视机柜旁边的角落里爬出来，慢慢地往他们跟前爬。 这居然是一只不怕光也不怕人的蟑螂。 路瑶一下子明白了。她问薛晗：“你怕啊？” “不怕，就是在想得怎么把它给干掉。” “你要不要去厨房拿把刀？” “不至于吧，一只蟑螂而已。” “是啊，就一只蟑螂，一拖鞋的事儿，你还在那儿思考来思考去的，是不是还要为它想道菜啊。” 薛晗直呲牙：“学姐，我发现你挺毒舌啊。” “是，不仅毒舌，胆子还大。你要不敢下手，那我来了。” 路瑶说完拿起自己的鞋，冲着那蟑螂就是一下。鞋从空中飞过，重重砸在那东西身上。 世界归于片刻的平静。 然后路瑶心疼道：“不该用的我鞋，该用你的才对。” 她过去捡起自己的鞋，冲薛晗一努嘴：“你给收拾下，死的总不怕吧。” 薛晗觉得有些丢脸，这会儿再怎么别扭，也得壮着胆子去找了扫把过来，把这玩意儿弄出了屋子。 回来一看路瑶人不在，听动静好像在后院。他过去一看发现路瑶在杂物间里刷鞋底，刷得非常认真。 “要不我帮你刷吧。” “不用，快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两个人刷完鞋又回到客厅，那段尴尬的吻戏早就演完了。这会儿正在演男主角他妈知道了他跟女主的恋情后，歇斯底里反对的剧情。 特别老土的设定。男主富二代，女主灰姑娘，富二代的妈嫌弃灰姑娘家里没钱，非要让儿子娶某大财团的富家千金。 男主誓死不从，直接从家里逃了出来，住进了女主的出租屋里，两人索性正大光明开始同居。 这剧情看得路瑶和薛晗都很牙疼。尤其薛晗，直接就开始吐槽：“这男的是想当小白脸，让这女主养他吗？” “富二代不都这样，只会花钱不会赚钱。女主看来会很辛苦。” “你这话我可不同意，富二代会赚钱的不少，哪跟他似的，这么废物。” 路瑶笑了，拿着那杯牛奶研究了一会儿：“是啊，也有富二代喜欢睡前一杯奶，不敢杀鸡，见着蟑螂满世界跑什么的。” “谁跑了，我可没跑。” 他那样子让路瑶觉得整个就像一只巨型犬，又萌又傲娇。 “我问你，你平时家里碰见蟑螂怎么办？” “我爷爷能搞定。再说上次你妈不是还给了我一瓶杀虫剂，对着喷呗。” 薛晗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怕不怕这些东西，但长大之后确实不怎么喜欢虫子。尤其是蟑螂这种生物，总让他觉得有点恶心。 大男生怕蟑螂，说出去太丢脸。 “学姐，你别跟人乱说哦。” “不会，我会给你留面子的。不过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可别怪我不给面子啊。” “我跟你这会儿孤男寡女，也没半丁点占你便宜的意思，你大可放心。” 路瑶故意在那儿摇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薛晗被她弄得没脾气。 “不过学姐，你怎么不怕这些东西？” 女生不该都怕嘛，就算李茜那样的“泼妇”，见了虫子也要矫情两句。 路瑶刚才真的太神勇了。 “我从小见得多了，小时候我还抓呢。” “哎哟我去，女侠啊。” 薛晗告诉自己，以后对路瑶还是得小心点。学霸不愧是学霸，跟普通人就是不一样。 第二天早上天终于放晴，坍塌的桥也抢修建好，通往村外的路重新畅通起来，薛晗一行人告别娟姨，开始启程。 陈见宇打了一晚上的呼噜，早上起来精神抖擞，还在那里跟娟姨依依不舍：“真想再住一天啊。” “那你就住吧，留在我们家过日子也行。我那儿有几亩地没人种，小伙子你帮我种了呗。” 吓得陈见宇赶紧开溜。 出村的路上还碰到了本地电视台的采访车，在路边架了摄影机，采访昨天的抢修人员。 林璇本来因为宿醉的原因懒洋洋地瘫在座位上，见此情景又兴奋起来，开了车窗往外瞧。还拉着路瑶说话。 可怜路瑶就着满房间酒气听了她一晚上的呼噜，这会儿困得直打盹。她一路睡了过去，一直到车停在自家弄堂口才醒。 醒来一看林璇已经不见了，车里就剩她跟薛晗两个。 薛晗把车停在路边，从前排挪到了后排，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见她醒了，这才露出一点笑容。 路瑶有点尴尬，挣扎着起身。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没有，也才刚到。不过你要是困的话，可以继续睡。” “不用了，到家了吧？” 路瑶看了看窗外，是熟悉的街景。隔壁邻居张阿姨买菜路过车窗前，好奇地往里看了看，吓得路瑶赶紧低头，把脸埋进双手里。 她真怕让人认出来。 薛晗就在那里笑：“学姐，你怎么跟昨天电视里那两人这么像。” “一点儿也不像。” “挺像的。不同的是现实生活里是你父母反对我们在一起。” “你爸妈要是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 “管他们同不同意，反正我乐意就行。” 路瑶紧张地看着窗外，发现这会儿没什么人，赶紧去开车门。临走的时候她不忘再来一句：“你乐意没用，我不乐意，一切都白搭。” 说完拿起包跳下车，快速消失在了弄堂口。 那天回家碰到姚菲，她的脸色不大好。对于女儿夜不归宿这件事情，她有些看法。 路瑶从小就不是个爱顶嘴的孩子，她妈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只乖乖埋头扒饭。姚菲说了两句家里电话响了，路正民去接了电话，嗯嗯啊啊了几句后挂断走回来，冲老婆尴尬地笑笑。 “谁来的电话？” “我妈。” “干什么？” “问瑶瑶今年寒假过不过去？” 姚菲一下子更火大：“又要拉瑶瑶去做免费劳动力，天天给你那些侄子侄女补习。不是我说啊老路，你劝你妈算了吧，那几个孩子真的笨的可以，我看以后花钱考个普高都困难，就不要肖想考什么同知了。瑶瑶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把他们培养成天才。” “那补一下总比不补好。” “女儿都要高考了，还要成天给那些拖后腿的浪费时间，你到底还想不想她考清华北大了。” 姚菲心里有气，声音不自觉地就提高了。路正民父女两个深知她的脾气，不敢再惹她，只能由着她发泄。 姚菲噼里啪啦把路家几个不成器的小辈数落了一遍，心里总算舒服了一点。女儿昨晚的事情也被抛到了脑后，还体贴地往她碗里夹肉。 “你多吃点儿，回头还得给人补习，脑力劳动很伤神的。” 路瑶冲她爸笑笑。她妈就是这样的人，刀子嘴豆腐心，再怎么抱怨，也不会真的扔下她的堂弟堂妹们不管。 大人的世界真复杂。 元旦只放两天假，三号那天路瑶照例去上学。 晚上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气氛有点不大对，她爸坐在那里假装看报纸，一直冲她使眼色。 另一边姚菲正在摆饭桌，一张脸铁青着，有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 有事发生。 ------ 路正民觉得有点压抑，合上报纸借口上洗手间。 姚菲就把路瑶叫到跟前。 “妈有事儿问你。” “好。” 路瑶一身校服，头发就扎了个马尾。天太冷的缘故，她整张脸冻得有点红，嘴唇又显苍白。 看起来就是个单纯又乖巧的女学生。 姚菲本来一肚子的火，看到她这个样子火又灭了一半，最后重重的叹息一声。 “瑶瑶啊，你还有一个学期就高考了，有什么事儿等考上大学再做好吗？” “好。”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吧。” “知道。” 姚菲瞪大眼睛：“你真的知道？那你跟隔壁那个姓薛的小子……” “他在追我，不过我没有答应。” 果然就是跟薛晗有关。路瑶自己也清楚，上次确实不该跟他出门。如果不出门，后面一系列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她现在不是任性谈感情的时候。 姚菲松了口气，可又有些担忧：“你不同意他没说什么？” “你希望他说什么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没有死缠烂打，非要你做他女朋友？” “那倒没有，他也犯不着。他要真想谈恋爱，大把的女生愿意。” “那他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路正民从洗手间出来，正好听见这句，不由笑了：“瞧你这话说的，自己女儿这么优秀，还不许人家年轻小伙子喜欢啊。” “你一边儿去，别掺和这事儿。瑶瑶现在是谈恋爱的时候嘛。再说了，既然不谈恋爱，你干嘛跟人出去玩，还在外面过夜。” 路瑶想解释前因后果，又觉得太麻烦没这个必要。斟酌片刻后把头一低，乖乖认错。 “对不起妈妈，以后不会了。” “天哪，你真的跟人过夜了？” “没有，我跟林璇住的一屋。” “那他呢？” “他跟另外一个男生住一间，我们没干什么。” 姚菲急得满屋子乱走，路正民趁机坐到路瑶身边，小声和她分享“情报”：“你妈说看新闻的时候，看到你跟薛晗坐在一辆车里。你说她那眼睛到底什么做的，鱼吃多了吧。” 路瑶想起那天回家的时候遇见的采访车。 看来老天爷就是要让她安分地好好学习，别动歪心思。 连这也能被拍到。 “还不止，弄口张阿姨看到你坐人车回来，跟你妈嘀咕了半天。我知道她们那些人的心思，一个两个巴不得你早恋影响学习，那样她们才高兴呢。” 路瑶正要安慰她爸，姚菲突然冲过来瞪她：“你跟我保证，以后再不跟他有什么关系。” “嗯我保证，高考结束前不会跟他有进一步的发展。” “什么，听你的意思高考结束之后，你还要和他谈恋爱啊。” “不一定，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我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以这么说。” “那你喜欢他吗？” “凑和。” 姚菲真快被自己这个学霸女儿给搞懵了。这孩子从小说话就高深，她总是说不过她。好在路瑶听话懂事，没怎么让她操过心。 可现在眼瞅着，这事儿的性质就要变了。 “瑶瑶你可不能这样。”姚菲一屁股坐沙发里，硬把丈夫挤到了旁边，“你现在还小。” “等上大学就不小了。您难道想让我大学毕业再恋爱？” “不好吗？学生就该好好学习，恋爱是以后的事儿。” “那你觉得我几岁结婚比较合适？” 姚菲还真认真想了想：“二十五吧。你看你表姐，就是你大姨的女儿，这都二十七了，也没个正经对象，真叫人发愁。” “妈，我大学毕业就得二十三。你想让我二十五就结婚，那大学的时候就得挑起来了。要不然来不及。” “这不还有两年嘛。” “得工作，还得恋爱。谁也不知道谈的那个是不是就是合适的人。万一不合适还得换。再说，找个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的，也不容易。妈，两年时间一眨眼的事儿。我记得表姐两年前开始相亲的时候，你还很有信心替她介绍了几个。现在两年过去了，有进展吗？” 姚菲无语，两年真的很快。 “现在这社会什么都讲究一个快字，尤其是条件不错的男人。妈，你想让我找个什么样的？” 这事儿姚菲真没想过。 “怎么着也不能是个穷光蛋吧。长相人品家境都要突出，对了，工作也要好。” “这样的男人可不多见，妈我可能现在就要开始找了。” “那怎么行，你现在高考……” 路瑶拍拍她妈的手：“开玩笑呢。不过说实话，您的要求实在有点高，我眼下身边除了薛晗，好像也没什么符合要求的人了。” “他哪里符合。” “至少长相家境都符合，人品嘛我接触下来也还可以。至于工作，妈你觉得像他那样的家境，以后会干个糟糕的工作吗？” 姚菲再次语塞。 她才发现女儿年纪不大，看得却非常透彻，甚至比她更会分析。 薛晗这孩子真的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如果他年长十岁，姚菲简直恨不得要将他介绍给自己的侄女。 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金龟婿。 “所以我才说高考结束前不会和他有什么。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妈我先上楼，吃饭了叫我。” 路瑶拿起书包蹬蹬蹬往楼上跑，进房后心还跳得厉害。 她刚刚也是外强中干，幸亏她妈好糊弄，被她给应付了过去。换个精明点的，可没那么容易脱身。 楼下姚菲还在纠结这个事儿：“老路你说女儿这是什么意思，她不要徐凌啦。” “徐凌不是在美国嘛。” “他就没有回来的一天？再说瑶瑶也能去美国啊，家里帮她存着钱呢。” “保不齐她就是觉得姓薛那小子比较顺眼呢。你就别管了，随她去吧，她拿定主意的事儿，你也劝不动。” “可薛晗太有钱了，不合适啊。” “有钱还不好？” “有钱人多花心你不知道，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整出一堆女朋友来。” “那就以后再说，吃饭吃饭，我都饿死了。” 姚菲恨铁不成钢：“整天就知道吃，别的事一概不上心。” “这不也把女儿培养得很好嘛。” “那都是我的功劳。” “行行，功劳全是你的。”路正名跟着老婆进厨房盛饭，小声道，“所以我说寒假还是让她去我妈家住，离姓薛的小子远点儿，平时咱们就看紧点。” 姚菲觉得这话有道理，接下来的日子把路瑶看得死死的。 期末考试一结束她就亲自买了车票，和丈夫一起把女儿送到了乡下婆家，准备到开学才把她接回来。 路瑶没什么意见，她本来也是要去的。临走那天想给薛晗发条短信，后来还是作罢。 他最近这段时间也是乖得很，一心扑在学习上，说是要努力再前进个两三百名。 路瑶没有戳穿他的美梦，由着他努力奋进去了。 薛晗考完试那天，在学校门口就被他姐薛晨给拦下了。对方没跟他多话，开了车门让他坐进去。 “回家吃顿饭，你这都多少天不露面了，妈想你了。” 薛晗挺不乐意，却还是听了他姐的话。 回家一看他妈果然在，他爸却不知所踪。家里的佣人厨师忙前忙后，显然在准备大餐。 薛晗还当他妈想他，让人做点他爱吃的，一时有些感动。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薛母余秀兰却道：“一会儿阿姨们过来，你热情着点。” 薛晗立马放开她：“那我先回去了，奶奶还等我吃饭。” “你奶奶那我打过电话了，你今晚就在家吃，哪儿也别去。” “妈你要干什么？” “让你陪我吃顿饭，有什么问题吗？” “那就别找不相干的人来家里，就咱们三个人吃不行吗？” “那样太冷清，你妈我喜欢热闹。你在外头躲了一个学期，今天还想再躲吗？” 薛晗没办法，心里烦燥到了极点，却还得强迫自己留下来。 毕竟在离婚这件事儿，他妈责任不大，主要责任在他爸。 可他还是讨厌她妈那群狐朋狗友。天天上门来吃吃喝喝，说别人的八卦，顺便痛骂自己的男人。 薛晗有次接嘴问她们为什么不离婚，又被一通深刻的教育。 打那以后，他便不敢再惹她们。可她们却不愿意放过他，每次来身边总要跟一两个女生，美其名曰让他们交朋友。 说白了就是变相的相亲会。 薛晗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年轻充满朝气的脸，觉得怎么着也跟相亲两个字不沾边儿。 他真的烦透了那些人。 偏偏他妈乐此不疲，这种聚会一个月都得来几次。 这也是薛晗逃去奶奶家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这么多女生，他着实有些应付不过来。 还是路瑶最好。 他突然有些想她，想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又想起前一阵儿路瑶说的话：“最近别联系，我妈会生气。” 很少为别人考虑的薛晗，因为路瑶的这句话，生生忍了很长时间。 他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 电话拿出来解锁，正要拨号外头他姐在那儿敲门：“赶紧出来，妈叫你呢。” 薛晗气得差点把手机给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