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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温柔

    气氛安静得惹人心慌,有黯淡的光点从窗外洒进来,照在鲛人少年脸颊。

    蔓延的潮红衬得肤色愈发白皙,由于被囚禁在房间里很久,周身都泛着层病态的、犹如已死之人的苍白。颤抖的上半身紧紧绷直,像极了拉满的弓弦,脆弱却又蓄势待发,充满危险的攻击性。

    姜池难受得厉害,不再理会一旁的江月年,伸手狠狠抓在自己尾巴的鳞片上。沾了水的鱼鳞软绵脆弱,在他的用力抓挠下渗出大片鲜血,然后血淋淋地掉落下来。

    刺骨疼痛无比尖锐地划破神经,让那股莫名的冲动暂时消退一些。痛苦对他来说早就习以为常,姜池正打算继续剥下几片鱼鳞,却看见眼前有道影子一闪而过。

    江月年不由分说地靠近,把右手按压在他尾巴尚且完好的地方。

    她力道很轻,少女温暖的手掌与冰凉水花相互交映,在被她触碰到的地方,兀地涌起一股热潮。

    “你……”

    剧痛与渴求轮番折磨,姜池连说话都没了力气,只能一边细细喘息,一边发出微弱气音:“松手……呜!”

    ——江月年非但没有放手,反而加大一些力气,手掌贴在他尾巴上慢慢拂动。

    求偶期的鲛人异常敏感,尾巴更是全身上下的薄弱地带,哪怕只是被轻轻一碰,都会牵引附近的大片神经感官,带来微微战栗。

    姜池没有了反抗的力气,只能轻轻摇摆尾鳍表示抗拒,整个身体热得难受。

    被抚摸的地方传来酥酥的痒,还有如潮水一样的、从未体验过的舒适。

    然而江月年的动作蹑手蹑脚,对于他空空荡荡的身体而言,无异于饮鸩止渴。

    几乎是要脱口而出地,姜池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想要……让她用力一些。

    这个想法刚出现,就在他脸上染出浓墨重彩的绯红,少年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

    他不能像发狂的动物,要是说出那样的话,自己会羞得再也没脸见人。

    强烈的羞耻与自尊心终究把这句话堵回喉咙里,仰躺在浴缸里的鲛人咬紧牙关,瞪着通红双眼看着她,好像随时会扑上前咬住对方喉咙。

    江月年被他盯得心里发麻,硬着头皮继续。

    鱼鳞是冰冰凉凉的、光滑又柔软的触感,在炎热盛夏触碰时,仿佛摸到了一块块寒光四溢的美玉。

    姜池的尾巴在抖,她的手指也轻轻发颤。鳞片滑嫩得不可思议,加上鲛人尾巴呈现出天然的流线形状,摸起来极尽丝滑流畅,稍一用力,就能沿着漂亮的曲线笔直向下,滑到最为艷丽的尾鳍。

    手掌与尾鳍相撞时,鳍上的褶皱一片片展开,如同在水里绽放的深蓝花朵。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映照在水面与尾巴,为花瓣增添令人目眩神迷的璀璨光华,美丽得宛若梦境。

    姜池的喘息慢慢平缓,偶尔从喉咙里溢出难以抑制的小小呜咽,修长手指紧紧按在浴缸上,露出条条青筋。

    应该是在她的抚摸之下得到了取悦。

    ……只是兔子一样粉红色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沁了泪珠,湿答答沾在睫毛上,看上去无辜又委屈。

    衬托得江月年,嗯,总有种在欺负人的罪恶感。

    就连阿统木也忍不住啧啧惊叹:【我的天,小变态这样,也太让人顶不住了吧。】

    尾鳍缥缈如云烟,在水里不断地漂浮晃动,在触碰到她的手掌时倏地上涌,还没等江月年反应过来,整个右手便陷入了半透明的薄纱之中。

    像是置身于冬天的雾气里,涌动的水波一阵阵荡漾在手背,手心则被尾鳍极尽轻柔地戳弄,带来有点奇怪的痒。那种感觉摸不着又捉不住,江月年下意识轻轻一抓,尾鳍仿佛受了刺激,再度倏地张开,激起一片水花。

    她听见姜池的吸气声。面色绯红的少年低下脑袋,犹如下一秒就会哭出声来,却强忍着咬紧嘴唇。

    勾人又纯情,像轻飘飘的柳絮划过心口。

    吸气声之后,便是笼罩整个房间的寂静。

    “那个,”为了缓解尴尬,江月年尝试着抢先打破沉默,“你好些了吗?”

    她本来想问的是“舒服吗”,但这句话总带了那么点说不清的色气感,像是从某po和某棠的小说里穿越过来的。

    和想象中一样,姜池并没有回答她。

    他脸上红晕未退,表情虽然依旧冰冷,却无端显出几分示弱般的慌乱,连直勾勾恶狠狠的目光也被削弱大半。

    像是小动物炸了毛,却又下意识地撒娇。

    姜池努力平缓剧烈的心跳,佯装出面无表情的模样。

    他看似平静,实则心里早就乱成一团。不仅被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看见求偶期时狼狈的样子,居然还……

    还在她的抚摸下感到了舒适,忍不住想要去迎合,甚至发出了无比羞耻的轻哼。

    难以言喻的耻辱。

    更让他暗自气恼的是,自己本应该抗拒人类的接触,却出乎意料地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明明他最为厌恶人类,被他们折磨得半只脚踏入了地狱,却还是在江月年的抚摸下感到了欢愉。

    他真是糟糕透了。

    “你、你不用害羞。”

    同样红着脸的女孩子一本正经告诉他:“这属于正常现象,不是什么羞耻的感觉,那个,所以,没事的。”

    她支支吾吾半天,声音越来越小。

    废话。

    江月年想,现在这样的情况,她怎么能不害羞。

    浴室狭窄,窗外雨声朦胧,昏暗的光线模模糊糊,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姜池之前喘气的声音。

    她真的真的只是个没怎么和异性接触过的孩子啊!这种场景一个人怎么承受得来。

    更何况阿统木还一直在脑海里痴汉笑。

    “……总之,以后请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她眨眨眼睛,不太敢看姜池视线:“你看,除了像那样做之外,还有其他办法让你不那么难受——无论如何,暴力都不会是好的解决方法。”

    这是姜池从没听过的说法。

    他从小生活在压抑与暴力之中,从未被其他人温柔对待过,因此不会懂得何为善意,更不会用柔和的方式对待别人。

    他曾无数次感到茫然失措,被生活的芒刺折磨得遍体鳞伤,为了保护自己,懵懂的男孩只能选择以同样的方式进行反击,用粗暴的、满怀恶意的举动面对整个世界。

    可此时此刻,在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抚摸之下,姜池头一回觉得——

    好像温柔也并不那么糟糕。

    长睫上的眼泪凝结成鲛珠,体内奇妙的暖流将他浑然包裹,少年耳根不知为何暗暗发热。

    他不明白这份热气的缘由,只能迷迷糊糊地想,或许是因为生气。

    没错,被她直白地抚摸尾巴,他理应觉得愤怒。他才不会……喜欢这样。

    “时间快到了,你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啦。”

    继续待在这里只会徒增尴尬,江月年试探性地望向他眼睛:“以后有时间,我再来看你。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哦。”

    姜池才不想再见到她。

    鲛人抬起泛着粉红的碧蓝瞳孔,恍如落霞照耀下的汪洋大海。他用了狠戾阴沉的语气,声音却是软绵绵,尾音不自觉轻颤:“滚。”

    阿统木笑嘻嘻:【小变态这是害羞了,你看,他脸都红透了。】

    它顿了顿,又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喊:【我告诉你是想让你嘲笑他,为什么你也跟着脸红了啊笨蛋江月年!】

    江月年:……

    内心毫无波澜面对他什么的,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

    接下来的日常风平浪静,时间一转,就到了周末。

    和秦宴同学约好参加演出的时候。

    江月年早早起了床,等出门以后,下意识察觉周围的气氛不太对劲。

    清晨的街道本应该行人寥寥,此刻却零星分布了几个神情严肃的成年男女,四下张望着寻找什么东西。偶尔窃窃私语,也都是满脸的戒备与警惕。

    那气氛严肃又怪异,她心下好奇,但由于急着赶去进行最后一次彩排,便也没多做关心,没想到在路过街角灌木林时,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笼罩在鼻尖的,还有一抹浓烈血腥味。

    这股异样感在下一秒直接变成了惊悚,灌木丛中的声响猛然增大,漆黑斑驳的阴影里,居然窜出一双金黄的、布满血丝的竖瞳。

    那绝不是属于人类的眼睛,冷然、淡漠、除了潜伏着的杀机,不带有其他任何因素,仿佛正在捕杀猎物的冷血动物。

    她就是那个自投罗网的猎物。

    腥风大作,耳边响起野兽般沉重的喘息,强烈压迫感堵在她心口,几乎喘不过气。

    不是错觉,眼前的这家伙,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在那生物走出灌木林、朝她伸出血迹斑斑的大手时,江月年脑袋里闪过许多思绪。

    比如说,这个人居然没穿上衣,胸口全是血迹。

    又比如,他好高好壮,身后还有条无比硕大的尾巴,看上去凶极了。

    最后的念头是,她和秦宴同学做好了约定,要是无缘无故毁约……

    他一定会感到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