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孙小石
一个时辰之后，少年瘫坐在一件青色的、满是补丁的残衣旁边，身形剧颤、脸庞扭曲成奇怪的模样。 这残衣，分明为少年母亲所穿，而残衣不远处，一具只剩半颗头颅、小半躯体的残尸，是那般熟悉。 少年未曾找到女童的丝毫“痕迹”，但下场可想而知。 痛苦到极致，应是没有声音、没有泪水的，少年便是如此。 只是…… 又该用什么方式表达极致的痛苦呢？ 在一道凄厉的大吼声中，少年再次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在秋雨微顿、凉风稍敛时刻，少年幽幽醒来。 此时的少年，身处一间干燥的房舍，躺在干燥的土炕之上。 睁开眼的少年，身体难动，目光涣散的失神望着房顶，似乎气力全无。 “你醒了？” 伴随着这道温和声音，一青袍青年缓缓坐在少年身旁，目带三分好奇、七分同情的望着少年。 这青袍青年下巴尖尖、容颜普通、身材中等，但双目清澈，一对招风耳颇为引人注目。 少年微微转首，望了青袍青年一眼，并未马上回答什么。 青袍青年似是耐心极好，并未催促什么，只是定定望着少年，脸上依然带着些许好奇之色。 几息后，少年终于说话了：“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少年的声音嘶哑之极，虽看似无甚情绪，但闻之让人心酸。 “我名孙小石，此处仍是赵家屯。” 青袍青年平静答了一声，随即淡然道：“此场惨祸，我亦不曾想到，待发现时已然迟了，不过事已至此，你当振作起来，不必作无谓的悲伤，这是一枚护心丸，你且服下，我有些事情还要问你。” 如此说着，孙小石袖袍一翻，拿出一枚绿色药丸，递了过来。 赵归略一犹豫，接过药丸吞服。 药丸入口即化，刹那化为一股清凉液体，钻入体内。 不到数息时间，赵归只觉精神一振，顿觉四周光线亮了些许。 不等赵归说话，孙小石直接问道：“在凶兽肆虐时，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在问此话时，孙小石双目死死盯着赵归，似要判断赵归所言是否属实。 赵归涩声回道：“昨夜我偶感风寒，昏沉沉睡去，一觉醒来时，便见如此惨祸，至于我如何活下来的，我也实在不知。” 孙小石盯着赵归沉默了好一会儿，双目微闪，道：“既如此，你怕是要跟我走上一趟了，至于你……”。 孙小石转首看了一眼抱着双膝，低头坐在门口啜泣的少女，平静道：“也跟我一道走吧。” 直到此时，赵归才发现这房舍中还有一人，此人身穿与身体极不相称的宽大男子衣袍，双肩不停抖动，哭的极为伤心。 “倩姐，你还……活着？”赵归自然认识这名叫赵倩的同村女子，语带悲意问道。 赵倩扬起惨白无血的面庞，嘴角抽搐了几下，泪水夺眶淌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归见此，悲从中来，低首不语。 孙小石见状，心中叹息一声，略一犹豫，拿出两枚散发草药香味的淡黄色丹药，道：“此为辟谷丹，可保数日不受饥饿之苦，你二人服下后，我等即刻出发。” 赵归听闻“辟谷丹’三字后，心头大震。 辟谷丹，可是传说中仙人之物！ ”你是……仙师大人吗？”赵归语带敬畏的问道。 “仙师？”孙小石微微一笑，也不答话，而是将其中一枚辟谷丹扔了过来。 “快些服下罢，我等还要赶路，”孙小石淡淡说道。 赵归下意识接过此丹，并未立刻服用，犹豫了一下后，悲声道：“仙师可否等等，我想将村里人埋葬，免得他们曝尸荒野，再受……。” 不等赵归说完，孙小石目中暖色一闪，说了一字：“可。” 大半日后，云开日见，秋雨已歇。 一朵丈许灰云，托着赵归三人，从赵家屯缓缓升空，朝着东方飞去。 日已西斜，灰云之上，苍穹蓝如翡翠，红霞如染血般殷红无比；灰云之下，那片枫林已变为红色小点，渐渐消失不见。 山川河流上方，亦有云雾缭绕，迷迷蒙蒙，死亡血腥消失无踪，反更像仙界。 三人虽在高空，却无凉风，只是一味清净。 云上云下，竟是两个世界。 如此只存在梦中的景象，本应让赵归惊奇，然他却却面色苍白，双目无神，心中皆是残尸血污、鼻中尽是腥味恶臭……若非那护心丸实在奇效，少年早已将五脏六腑都呕吐出来，昏死过去。 但赵归心志不弱，一直维持着表面平静，此番表现，便是驾云的孙小石，亦颇有些意外。 赵倩此女，虽泪眼婆娑，但神志已清醒许多，似已恢复了不少，只是身在如此高空，面上惊恐之色，更甚惊奇。 不知为何，直至此时，赵家屯唯一幸存的二人，尚未说一句话…… 孙小石全力催动之下，灰云的速度只比普通骑马的速度快上些许，但胜在一直保持直线飞行，不到盏茶功夫，已飞出枫林镇，并毫不停留的朝更远处飞去。 两日后的清晨，持续飞行的灰云，终于缓缓悬停了下来。 不眠不休、面色沉重、不敢有丝毫懈怠、一直驾云飞行的孙小石，面上早显疲惫之色，但此时的他，却终于长吐一口气的真正放松下来，似乎真的到了安全之地一般。 然灰云前方，仍与其他地方一般，并未甚特殊，头顶苍穹依旧，倒是地面之上，隐约能看到更显庞大的山脉影子、映着朝阳闪着粼光的大河，以及在赵家屯绝无可能看到的恢弘建筑。 “难道我们要落下去？” 就在赵归暗自疑惑时，孙小石却是右手一展，一道黄芒从其袖口飞出，钻入前方的虚空。 随即，孙小石长吐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云头上，闭目养神起来。 赵归见此，目光不禁望向赵倩，二人均从对方目中看出了茫然，但却也不敢多问什么。 两日来，赵归发觉孙小石并非喜好说话之人，甚至有一次赵倩欲与此人套近乎，却被对方毫不客气训斥了几句后，二人更不敢随意开口了。 毕竟，在赵归二人看来，能驱云之人，自是与仙人无异了，他们哪敢让对方心生不满？ 不过，在这两日间，赵归与赵倩终于说了几句话，从赵倩口中，赵归也终于明白这位同村少女，是如何在凶兽眼皮底下，侥幸之极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