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节 竟有这样的深意
“我想不明白的是,圣人为什么,要请官家应允呢?”“也是,凤仪jiejie与三郡王的婚约本就还在,这件事情,圣人只要跟三郡王再提一提就是了。【】”紫鸳侧着头想了片刻:“不过圣人既然说了,要给凤仪jiejie封号,那么自然要告知皇上的。”“加封的事情,尽可等找到jiejie、待她与三郡王成婚之时再提。”我看着景芳斋门外小路上远处走来的人,低声对紫鸳道:“我所不明白的是,婚约之事,为什么要当着皇上的面重提,似乎……没有必要啊。”见有人走来,紫鸳也就不再说下去。来人穿着窄袖交领的秋香色襦裙,腰间系着两寸宽窄的锦缎绣花腰上黄(注),外面没有再穿褙子,也没有霞帔、披帛等装饰,越发显得干脆利落。而脸上那洋溢的笑容,更是与她那一身明亮温暖的颜色交相辉映,让人只觉得从道路一端轻快走来的,是一团融融的暖春之色。紫鸳看了看我,低声道:“姑娘,这是谁……啊,就是马御侍吗?”我轻轻点头,待马文君走近,已见她未语先笑:“谢meimei已经得到消息了吧,我是特来祝贺meimei的。”“马jiejie的好意,我在此谢过。”我轻轻一笑,随即忧然:“只是家姐下落未明,一切尚都是无所依凭。封赏的声名与荣耀不过是身外之事,能与jiejie团聚,方才是我最大的心愿。”紫鸳道:“请娘子进去用茶。”马文君看了看紫鸳,笑道:“好个齐整的丫头。”说罢又对我一笑:“幸得你这景芳斋,是在慈宁宫里面,不常有人来走动的。”她这一笑颇含深意,我忽然想起昨天马文君含笑的一句话,你这般美貌,官家若是见了,想必你这典籍就做不长了。心中不由得一动,不知马文君是否又在暗点此事。紫鸳奇道:“景芳斋本就在慈宁宫里,娘子怎么说‘幸得’呢?”见马文君只是微微而笑,我对紫鸳道:“我与马jiejie一道走走,然后便直接往宝文阁去了,若是小石头来了,你告诉他便是了。”与马文君相偕而行,两人都未开口,却不约而同地走到福慧楼前停了下来。如此默契,我们不由得相视一笑。“看样子,你跟你的那个丫鬟情谊倒甚不错。刚才让你撇下她,却不知对是不对。”马文君微笑着道。方才马文君的目光若有意若无意地从景芳斋院中的回廊顶上扫过,面带微笑,却似无意地岔开了紫鸳请她进去喝茶的话,我便知道,她有话要跟我说,但不愿在景芳斋里说。我亦笑道:“那晚马jiejie肯做梁上之客,也不到景芳斋去,我便知道马jiejie你还是很谨慎的。”马文君嗤地一笑:“我当时只是好奇罢了,想看看景芳斋的谢苏芳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没想到第二日你便见到了二郡王,更没想到他担心他的话,你并不相信。所以便到福慧楼见一见你。”我对二郡王的提醒,诚然是感激之余又有些并不能全然相信的感觉。所以对马文君的话,也无甚可答。马文君问道:“你对圣人的安排,还有疑虑吗?”我忧然道:“家姐毕竟已经是两年多杳无音讯了。”“我原以为你想得到这其中的关窍……”马文君看着我道:“看来你是关心则乱了。你想,圣人当着官家与几位郡王的面说了此事,又得官家一诺,你还担心什么?”我听着“关心则乱”的话,心中一动,莫非有什么关键之处,被我忧心忡忡之下忽视了吗?我宁定了自己的心绪,将皇后的话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待再次迎上马文君的眼神,心中已是了然,险些失声道:“莫非圣人已经有了把握,知道我jiejie的所在?”马文君笑道:“你总算想到了。”但随即笑容便敛住,神色间颇有几分郑重的样子:“圣人是什么人,官家又是什么人,当着几位郡王的面,圣人说出来,又让官家应下的事情,怎么会是毫无把握的?”心中怦怦乱跳,手心也沁出了冷汗,明明是期盼已久的事情成了喜讯,心中在欢喜之余却仍带着更深的惧意。“你说圣人说出来,让官家应下,是……是什么意思?”念头忽然闪过,我便脱口问道。马文君道:“我的想法是,官家应该并不知道,他只是答应了皇后的话。”也就是说,皇后找我说那番话,皇后约了官家与几位郡王与宴,皇后当众提起了我jiejie与三郡王旧事的这一件婚约,都是她一个人准备好的。这件事,对我们谢家,明明是一件极好事情。可是皇后的这番安排,却又让我隐约觉得,事情并非我所见那么简单。“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马文君将一碗茶送到我面前,声音略低,轻快的语气带着些莫名的引力:“说出来,我帮你想想。”我摇头道:“只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事情,并非是我们很快便可以一家团聚这么简单。”马文君怔了片刻,道:“说实话,我在宫中这么多年,对吴圣人也不是很了解。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马文君的眼光对上了我的双眼:“她对官家甚是忠心。”说着忽然一笑,续道:“对,就是忠心。虽然这么说或许有点怪,但夫为妻纲这样的话,在官家与圣人身上是绝对合适的。圣人无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是以官家的意思为先,从不违拗。不,也不是从不违拗的。听说当年有两个后妃不知说了什么不敬官家的话,官家没有将她们治罪,圣人却力主要降罪于她们,重重惩处。圣人对官家,的确是十分维护的。”说罢,马文君浅浅一笑:“至少,宫中之人看到的,的确是这样的。所以,就算是圣人自己安排的什么事,既让官家参与了进来,便不会让官家说一句空话。”我顾不上马文君的这一笑颇有些意味深长,只想着她方才说的话,道:“也就是说,吴圣人既然让官家当着几位郡王的面答应了那件事,是绝不会再让事情出意外的。那样一来,便是皇上亲口允诺的事情没有履行,有损官家的盛名了。”马文君含笑点头,随即眉宇之间又带上凝重:“其实这件事,更深的意思,圣人也不是没有。不过你还未经世事,想不到,也并不奇怪。”“什么意思?”马文君含笑凝眸:“你先说,你对进宫一事,是什么想法?”说完又随即补充:“什么皇恩浩荡的话,就不用说了。”我无奈一笑:“父亲免罪,又有了官职,召谢家适龄女子进宫,这对谢家,的确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那你进宫是为了什么?”马文君又问道。谢家与翟家的旧事,与辅佐普安王的心思,我自然不能说。而且马御侍这般直言相询,也让我心中略感警惕。我道:“因为召我进宫,所以我就进宫了。”马文君微微一笑,带着几分神秘:“那,皇上呢?”我不禁愕然,却听马文君笑道:“难道你从未没有想过自己的终身吗?从未想过,某一天你会成为一个妃嫔吗?”脸颊发热,心中却是感慨。终身二字,诚然没有想过。成为皇上的妃嫔这样的可能性,却是考虑到过。没有觉得欢喜,也没有觉得不喜欢,毕竟成为皇上的妃嫔,就意味着我能更近的接触到皇上,也能更方便地,帮助普安王。不过当我知道自己要进宫时,也就想到自己会成为后妃的可能很是渺茫,爹爹也认为我成为宫女或女官的可能更大。爹爹当年获罪已经突然,而被免罪更是意外,皇上若对谢家并无疑忌,爹爹应官复原职。可若对爹爹仍有猜疑,又何必免他之罪。最大的可能是为了昭示朝廷的宽容,以及对老臣名士的重视,免了爹爹的罪,却不再给他实权,略略封了一个官职,又命谢家女儿进宫应选。我所早知道我的我的终生,是与我的使命紧紧联系在一起的,至于终身二字,此刻忽然听闻,心中竟不觉恍然若失。“既然你是这样的主意,那么吴圣人这番安排,对你是在是一件好事了。”马文君忽然说道。我恍然回过神来看着她,心中却是不解。马文君凝视着我,虽然她的目光没有那种要洞悉人心的感觉,却因为带着笑意,让人心生信赖与亲近:“普安王娶了你的jiejie为侧夫人,官家便算再见到你这般才貌,也只有暗叹一声‘无奈’了。”“啊……”心中的惊呼到了口边,只余低低一声,但这却不能代表我心中真正惊诧的程度。原来皇后的安排,竟有这样的深意在里面。只是,皇后避免我与皇上见面,却未必是因为“才貌”二字。宫中所选女子,才貌总要占其一,才貌双绝,亦非出奇。那刘氏姊妹中的刘琳月,容貌之美艳,我亦自叹弗如。昨天在此君亭中,与皇后的谈话,再一次浮现在脑中。前朝政事,是君王与大臣们的决定,你我身在后宫,谁也无力改变什么……君为臣纲的道理,你一定明白……是了,皇后终究害怕,我对皇上有不臣之心。所以,才要设法避免我与皇上产生交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