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永相别
永平三年，与米路相濡以沫近五十年的清儿病倒了。 太医为清儿诊看过后，也只能无奈的摇头。 “张嬷嬷气血衰败，这不是病，而是寿元枯竭了，请恕下官实在是无能为力……”太医诚惶诚恐的向米路告罪道。 “就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米老，您是武道大宗师，这点比下官更为清楚……”太医无奈道：“百年份以上的参芝或许可以延缓些时日……，只是，这寿元枯竭……。终归是天数……” 沉默片刻，米路挥手示意太医退下。 为清儿诊治的太医如蒙大赦，施礼后赶忙收拾药箱躬身离开。 米路在院中站了片刻，方才转身慢慢进了卧房。 清儿闭目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皇家御用贡品面料缝制的锦被。面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脸色憔悴。一副精气亏损的虚弱模样。 “清儿……”米路坐到床边，轻轻抓起清儿的手，握住手里。 “米路”清儿费力的睁开双眼，温柔的看着米路，“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哪有的事…….”米路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你没有修习武道，年纪大了身子骨自然会发虚，这是小病，太医煎几副汤药，你喝了便会好了……” “老祖宗！”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是宇文春的声音。 宇文春是米路门下最有习武天赋的太监，人也机灵，很受米路器重。米路时常带在身边指导，平时有事也是宇文春出面处理。 “祖奶奶的病……” 得到米路首肯，宇文春进屋后第一句就是询问清儿的病情。 “方才焦太医已经诊看过了，不是很严重，一会儿你去太医院取一下汤药……” 当着晴儿的面，米路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吗？” “事情不大，关于……” “算了，不要说了，以后有什么事情你自己斟酌着处理就成，不需要事事向我请示，年轻人就应该多锻炼一下，你下去吧……” “……是。” 打发走了宇文春，米路又陪了清儿一会儿，待清儿睡着之后，又悄悄安排人去全天下搜寻能延寿的奇珍宝药。 当天，米路罕见的没有修习内功，一直陪伴在清儿身边。 自从五十五年前开始接触武道，米路每日的内功修行从未间断过。 之后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清儿服了汤药，身体好转许多，已经能独自下地走路，只是身体状态极差，宛如风中残烛。 米路看在眼里，却无可奈奈，他只是大宗师，哪怕天下无敌也依然是人！纵然武力通玄，依然无法为心爱的女人延寿续命！ 内心苦楚，面上却表现的无事一般，只是更加珍惜与清儿在一起的每一天。 转眼又是几个月过去。 这几个月米路都没有修习武道，只是一直陪伴着清儿。 又到了冬季。 这一日，大雪纷飞。 清儿的精神突然变得极好，气色也罕见的红润了许多。清儿说想要出去赏雪，米路略微斟酌片刻，终究还是允了。 漫天飞雪中，米路与清儿两人缓缓走在前往观雪阁的路上，米路通玄的绝世武道真气密布在清儿周围，任漫天雪花落个不停，却无一可以进入清儿周身三尺之内， 清儿一路上都是欢声笑语，宛如回到少女时期。 眼见到了观雪阁。 清儿看着那漫天飞舞的大雪，喃喃道：“真的好美啊……” 话未说完，身体晃了晃，猛然倒了下去。 米路身形一闪，将清儿抱在了怀里。 “清儿，你没事吧？” 清儿软软的倒在怀中，痴痴的看着米路，轻轻的伸出手，触碰着米路的脸庞。 “米路，我大概是不行了，对不起，不能再陪伴你了……” “你在瞎说什么。”米路只觉得心中绞痛，强颜欢笑道，“你只是身体不好，有些乏力，休息一下就好了。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在一起……” “米路你说的对，我只是太乏力了，我要休息一会儿了……” 清儿的眼皮慢慢垂下，触碰米路的手愈发无力。 米路的脑海中回想起与清儿相处的一幕幕。 第一次觐见容妃，那个子小小的，躲在一旁怯怯的偷偷观察自己的那个小女孩。 游览皇家坊市时。那个欢声笑语的娇俏少女。 决战归来，那个轻轻的拥着自己，对自己一脸关切那个成熟女子。 无论自己做了什么，永远都是对自己一脸温柔着笑的老妇人。 这么多年相伴在一起的无数点点滴滴…… “米路……” “我从不后悔。能与你在一起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谢谢……” 最后勉力挤出一丝微笑，触碰米路的手臂无力的垂下。 雪，依然再下。 米路就那么搂着清儿，一动不动。 在远处远远候着的宇文春，轻轻的来到米路身边。 “老祖宗，祖奶奶她……去了……”宇文春低声说道，语音有些哽咽。 米路抱着清儿缓缓起身，温柔的看着怀里的人。 “乏了吗？那就先睡一会儿吧。” “我带你回去……” 米路悄声说道。 声音极小，仿佛害怕将怀中的人惊醒，就那么抱着怀中的人轻轻往回走去。 “老祖宗……” 米路身形一顿，抬眼看去，只见宇文春一脸悲切的看着他。 “干你的事去！多大的人了？莫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打扰了你祖奶奶的休息，仔细你的皮！”米路皱眉低喝道。 “老祖宗……”宇文春上前一步跪倒在米路身前，一边磕头一边哭道：“祖奶奶她....她已经去了啊……” “放屁！”米路打断他的呼喊。温柔的看着怀里的人，低声说道：“她只是睡着了……睡着了……”似乎是在对宇文春说，又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眼泪却已经从眼中涌出。 米路轻轻的抱着清儿，一步一步的往回走着，脸上的微笑是那么的温柔，只是眼泪却止不住的流出。 在宇文春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 将清儿的尸身轻轻放在床上，再轻柔的盖上锦被。 米路默默的坐在床头，不言不语，就那么温柔的看着床上的人。 屋外二十几个红袍太监聚集在一起， “老祖宗他……” 话未说完，所有人都一脸震惊的看向房屋上空。 满天飞雪突然如同被cao控了一般，不约而同的沿着相同的规矩，在房屋上空盘旋不止，一个由雪花组成的白色龙卷在缓缓成形。 一股只有宗师高手才能感应到的天地元气在躁动、在欢呼、在雀跃。 这些天地元气接连不断的从四面八方冲进屋内，疯狂涌进米路的体内。 “我行功好像出了一些问题，需要闭关几日，照顾好你们的祖奶奶……”米路缓缓推开房门，对着一众红袍太监们如此吩咐道，随后就带着仍在疯狂涌入的天地元气进了闭关密室。 无穷无尽的天地元气灌入体内，米路的心头一阵清明，自己所会的种种绝学此刻回想，竟是那么的简单且充满破绽，就连自己的两大绝学《菊花宝典》和《千错万劫》此时也是漏洞百出。 米路突然心神领会，毕生所学在这一刻融为一体。 三日后，米路走出密室。 清儿逝去，武院挂满白绫，以示哀悼。 丧事是一众红袍太监们联合办的，尸体葬在后陵。 米路走进武院，满院的白绫视而不见，径直走向卧室。 卧室内床铺一空，看不到他心心念念的清儿。 “清儿！你在哪？！” 米路冲出房门，满脸焦急。 “你身体还没好！不能胡乱走动……” ‘哗啦！’院中的老树落下一地积雪。 米路站在老树前，看着老树怆然无语，这是当年他与清儿一起栽下的。 眼前突然一花，耳畔似乎听到了少女的娇笑。 一个娇小的身影从树后跳出。 “哇！嘻嘻嘻，米路，被我吓了一跳吧？” 是少女时期的清儿，十四、五岁的模样，顽皮的对着米路笑着。 米路笑了，笑道很温柔，走上前轻轻拉起清儿的手。 “清儿你又调皮了，身体刚好就如此乱跑……” “老祖宗……你，是在和谁说话？”院门口传来迟疑的疑问，正是闻讯赶来的宇文春。 “你眼瞎了吗？”米路眉头皱起。 （这孩子以往甚是伶俐，怎么今日如此蠢笨？） “快向你祖奶奶问安。” 米路柔和的对着清儿一笑，就这么牵着少女的手走到了宇文春面前。 宇文春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直冲天灵，这院子里除了米路那还有其他人？ 而米路就那么诡异的牵着空气，仿佛手里牵着一个人一般。 “你愣着做什么？”米路有些不悦。 “祖奶奶安好，小春子给您请安了……” 宇文春结结巴巴的对着空气问安。 米路满意的笑了。 “我与你祖奶奶四下走走，莫要来烦我。” 米路一脸的幸福，牵着空气走了。 “老祖宗他……疯了？” 宇文春一脸苦涩。 米路每日带着“清儿”四处游玩，无暇管理武院事务，现今武院的实际管理人已经是宇文春了。 “米路，这武院我们住了几十年了，换个地方住吧？” “好，一切都依你。” 武院的管理者正式交接给了宇文春。 米路带着‘清儿’住进了后陵。平日里除了与‘清儿’交流，米路的神志还是正常的。 但凡有宇文春难以解决的事，依然是交由米路老祖宗定夺…… 老祖宗米路疯了这件事，目前只有宇文春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