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百一十二章
韩国追随着秦国与诸侯为敌,出则居前、入则殿后,需粮时送粮,要兵时派兵,但这既不是事情的全部,也不代表韩国此时的真实心态,以李斯估计,韩非十有八九是在虚构故事。 针对韩非文中表现出来的偏颇和虚构,李斯向嬴政上了一篇有针对性的反击文章,文章开头就是当头一棒,砸向韩非赖以存韩的前提,就是韩国并不是秦国的盟友,而是秦国的心腹之患,秦国势强的时候,韩国跟着去应付,秦国一旦受挫,韩国便联合诸侯反攻倒算。李斯指出,此时韩国对秦国并非心悦诚服,如果信以为真而一心攻赵,韩国必然会像心腹之患一样发作起来。 嬴政熟读韩非的文章,是非常了解韩非的。他期待着韩非能结合秦国的实际,提出有创见的指导意见。但韩非心中只有韩国,让嬴政心中很不是滋味,当然这也是一个让韩非彻底死心留在秦国的机会。 随后秦皇嬴政便一起召见韩非、李斯让两人当面争论一番,来判断孰对孰错。 韩飞组织语言的能力超强,但唯其遗憾的是生理上患有口吃症,说起话来非常吃力,严重影响了他胸中的锦绣。 韩非也有自知之明,不做苏秦、张仪之辈的雄辩之法,而是以笔代口给嬴政上了一封书信,这封信被他的文章整理者命名为存韩。在信中韩非将韩国描述成秦国的忠实跟班,同时韩国还诚心诚意的向秦国进贡,与秦国的郡县几乎没有什么不同,根本没有消灭的必要,李斯的说得自然也都是屁话做不得数。 韩非的这封信整体而言并无太多新意,韩国出于自保,曾先前数次派使者向秦国的当政者说过类似的话,再往前,张仪在制定外连横斗诸侯的政策时,出发点也正是韩非的这番道理,嬴政与李斯在看完韩非的这篇上书之后,心中都产生了异样的反应,嬴政略微有点失望,韩非谈论的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想看到的是韩非心中服软,真心为秦国谋划,而不是现在这般再三狡辩为韩国谋生路。 而李斯心中却生出了恶意。 李斯的恶意不是无缘无故的,从离开上蔡老家的那天。李斯便将做一只高高在上的仓鼠作为人生的奋斗目标了,要实现人生的目标,经历过吕不韦倒台前的即时变换阵营,以及逐客令下达力挽狂澜之后,李斯越发觉得人情的无常,权力的宝贵,说人往高处走越往高处走,越是不能没有权力,可到了今天这个地位,权力已经成了李斯的情人和生命,他有时候会自嘲自己是一个权力的饕鬣巨兽,然而巨兽都是贪婪且没有人性的,对于算计韩非他没有半点的心里负担,隐隐还有种莫名的兴奋,那是毁掉完美事物的内心满足感,像韩非这种人杰死在他的手下,足以证明他比韩非还要优秀…… 韩非的存韩奏章让李斯敏锐的铺捉到秦皇嬴政对韩非的失望与厌恶之情,韩非能在秦国蹦跶这么久,主要是得益于秦皇嬴政的喜爱,现在嬴政对韩非露出厌恶之情,这不就代表他的机会来了吗!韩非的存韩奏章本身并没有任何问题,就如同韩非之前发表的存韩论述一样,这只是一种政治见解,有问题的则是秦皇嬴政的态度。 李斯记得韩非著作《说难》中有一则故事便很好的阐述了韩非现在的处境,但他不确定韩非能不能敏锐的捕捉到。 弥子瑕深受卫国国君宠信。卫国法令规定,私自驾驭国君车子,论罪判处断足。弥子瑕母亲病了,消息夜晚才送到,弥子瑕于是假托君命驾驭君车返家看望母亲。卫君听说后,大肆赞扬弥子瑕德行好:“真孝顺啊!为了侍奉母亲,甚至愿意触犯法规。”有一次,弥子瑕和卫君在果园游览,弥子瑕吃到一个桃子,咬了两口觉得很甜,就把剩下的半个桃子送给卫君吃。卫君说:“弥子瑕多么爱我啊!遇到好桃子自己不吃,也要来给我吃。”但是事过境迁,弥子瑕失宠了,卫君说:“这人真不是个好东西,他曾经假托君命私自驾驭我的车子,还竟然把吃剩的桃子给我吃。”弥子瑕同样的行为,但先前称贤、后来获罪,原因只是卫君的个人爱憎发生了变化。 秦皇嬴政对待韩非的态度就如同当时的卫国君一样,喜欢他的时候,韩非放个屁都是香的,在不喜欢韩非的时候,韩非呼吸都是错的。 李斯现在唯一担心的是韩非会察觉到这一切,韩非的《说难》是一本讲述君臣关系的著作。 《说难》中第一部分讲要想成功游说君主,无所谓绝对的正确办法,关键是对症下药。大凡游说的困难,不是难在我的才智思路不够,不是难在我的口才不能表达思想,也不是难在我心存顾忌,不能畅所欲言。游说的困难,难在不知道对方心意,不能对症下药。例如游说的对象想要沽名钓誉,你用厚利去说服他,那么你将被视为下流的人遭到卑贱的待遇,而被抛弃和疏远。假如游说的对象想要追求利益,你用名誉去说服他,就会显得迂腐,缺乏心计而又不切实际,必定不会被接受和录用。假如游说的对象内心求利、表面求名,你用名誉游说,他会表面上录用你,而实际上疏远你;你用厚利游说,他会暗地采纳你的建议,而公开却抛弃你。 李斯这次针对韩非便是受到说难第一部分的启发,正如其中讲得想要说服一个人必须投其所好,反之亦然,想要令人讨厌一个人,便不要投其所好,处处踩雷奔着对方讨厌的地方招呼。 秦皇嬴政喜欢什么,自然是喜欢看到韩非真心侍奉秦国,嬴政讨厌韩非心存韩国吗?并没有! 有句话说的好,三人成虎,嬴政不反感韩非心系自己的祖国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