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回门这一日,除了郁暖兄妹俩,全家都心情甚好。 南华郡主自不必说,看见女儿气色稍好,她这心里头比用了甚么仙丹灵药都受用。 而忠国公则是发现,女婿对于书画的见解颇为犀利卓著,许多思路看法,皆能与他相应和,又思及他还是沈大儒的弟子,心中的成见便放下大半。 郁暖是看着忠国公的脸,从刚开始的阴云密布,到雨后初霁,至最后阳光明媚春回大地,笑成一朵喇叭花儿的。 她觉得,忠国公是个很……简单的人,大约在他的心中,深懂诗词书画的男人一定是个好男人吧? 所以他和女婿都应该是好男人。 郁暖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坐着,脑袋里不知在想甚么,一张脸仍是苍白的,纤长的睫毛轻垂,瞧着还挺乖顺。 她没说过一句话,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抗拒。 不过可惜,她的抗拒心情没什么人接收到,都觉得她可能是身子太柔弱,或许有些累了,正魂游天外。 于是全家人,除了看着她把药喝完,又吃了两颗蜜饯,便都没怎么管她,衬凭她去。 这一整天下来,周涵轻松地把郁家人对他的态度和印象,又往上提了整整几个档次。 直到黄昏时,忠国公对女婿的印象,已经从沉默寡言出身不好的庸人,变成了一针见血锐利话不多的大才子,简直满面红光,只当自己又添了一个儿子。 郁暖之前疑惑的送礼问题,也被男人轻描淡写带过。 毕竟谁也没伸头进临安侯府的库房里翻看,见他如此坦然直诲,便无人有更多的想头,反倒觉他内敛不张扬,又极重视郁暖。 忠国公豪气干云,回了整整一马车的礼儿,当然,这些是很早便准备好的,不论女儿女婿准备甚么,他的东西绝不能次,只是后头又添了几样难得珍奇些的物件儿,只作回报了。 为了不崩人设,这一整日,郁暖的脸是板得很了,待离开时,都不见丝毫笑意,像是旁人欠了她几万两黄金,瞧人的眼神都是冷冷的,似个小怨妇。 然而,娘家人没一个哄她的。 也不是不疼她,只是觉得罢,女儿到底出嫁了,若是面色一沉,娘家人便凑上去哄,那是要把女婿的脸往哪里搁? 而且,这女婿罢,原先瞧着很是一般,沉默寡言,长得也十分普通,只这一天下来,便叫南华郡主夫妇也看出,他对付郁暖可真是很有一套。 也不晓得他是怎么做到的,只淡淡一眼,阿暖便乖乖坐着不敢乱作,眼泪水都能抽抽噎噎摒回去 男人给她夹点什么,小姑娘睁大眼看看他,却也只乖顺地埋头吃掉,全然不似从前在闺中那副,挑肥拣瘦动不动便要干呕流泪的模样。 看来,这夫妻姻缘,还是老天安排的好,换个旁人家的公子,还真未必能把她治住。 自然,南华郡主几人怎么想,郁暖是不晓得,但离了家之后,她便也稍稍好受了些。 若她没记错了话,在和郁大小姐成婚之后没多久,戚寒时便要最后着手,处理掉崇北侯了。 这个节骨眼上,大约他也没什么时间与她多折腾,应当会留给她许多喘息的机会。 不说她的结局如何,但至少在去世之前,她还能够有段空闲日子过,不必整日与他相对。 他自少言冷淡,只她却成日心肝儿颤着心惊肉跳的,实在不怎么好受。 这趟郁暖总算不曾料错。 归了临安侯府,他便准备离开,几乎一刻也不曾多歇息,也不曾与她说什么由头,只道近期暂不归家。 其实他大可不必同郁暖说,在她看来,以他们二人现下的关系,实在是有些无话可讲,即便他离开大半年,或许她都没什么感觉,反倒会有些雀跃,这倒是真的。 郁暖也只是从榻上翻个身,冷冷淡淡嗯一声,便没甚么反应了。 男人却把她捉进怀里,任由她扭身蹬腿挣扎,恍若不知,却慢条斯理道:“等为夫归来,便带你去看茶花。” 郁暖略一僵硬,有些懵:………… 她的确记得,原著中他亲养了好些茶花,虽日常非是他料理,但有空闲时,也会有些闲情雅致,去赏玩修剪。 大约他对于花草还是挺有兴致的,韬光养晦时,甚至还培养出了罕见的花色品种。 郁暖就觉得,他要是不当皇帝,可能做个花农也能干大事。 然而,茶花在紫宸殿后花园里,而紫宸殿在皇宫里头,更是乾宁帝的寝殿。 不敢细想。 男人感受到她的僵硬,缓缓亲吻了她白皙的脖颈,在她耳后淡淡道:“为何僵住?” 他温热的鼻息在她脖颈上,叫她有些想发抖,她却只是忍住心中的困惑与害怕,冷道:“无事,你可以走了。” 她不知怎么回应,故而只能赶紧把人赶走,得些清净日子也挺好。 他的声音含笑,醇厚而富有磁性,微凉修长的手指,一寸寸触及她后颈小块雪白的肌肤。 男人的动作似是在安抚,却慢慢微笑道:“在这儿,黥上为夫的名字,好不好?嗯?” “这般,暖宝儿便永远跑不掉了。” 他仿佛是散漫一说,但这种优雅凉淡的语气,却让她觉得,根本就不是开玩笑。 郁暖终于忍不住,转身用力挥开他的大手,直起身,满头乌发披散下来,衬托得她只巴掌大的小脸,极苍白柔弱。 她的眼尾泛了红,压着惧怕,冷冷道:“你走吧,不要再说这些话了,叫我听得心烦。” 她的声线温软,说出这样的话,实则却没有太多厌恶的情绪,更多的却是隐隐难掩的恐惧。 对上她楚楚含泪的眼睛,男人伸手,由于习武而微砺的手指,在她细嫩的面颊上摩挲,含笑轻哄道:“那你乖一点。” 郁暖一把拍开他的手,蜷着身子躲到角落里去,不肯再说话。 他不以为意,俯下身在她的纤瘦的肩胛上一吻,低柔道:“那么,等我回来。” 等到他离开一段时间,郁暖才敢探出头,微微松了口气。 事情已经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虽她知晓,动崇北侯是一项大工程,不仅是他,还有他背后的党羽,自他年少登基以来,一直是心腹大患,故真要着手连根拔起,到了最后的时刻,即便是身为皇帝,也不能掉以轻心。 他这一走,定然不能在短时间内返还。 但是他方才的话,还是很可怕。 她听得出,男人并非随口一说,他是真的,要在她的肩膀黥上他的名字。 那种浓烈暗沉的占有欲,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又极茫然恐惧。 她不晓得,是什么地方出错了,才让本来应当是相敬如冰的两人,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但她也不敢再多想。 郁暖一个人蜷着紧张了半天,直到天色很晚,才觉得好受了些。 可能是她有些饿了,所以精神才过度紧张。 之前不是也想过了,不论他做甚么,她只需要闭着眼睛随着剧情走便好。反正也没什么,比死更可怕的事了,她到底为什么一次次被他吓得发颤? 确实有些没出息。 她一边盘着腿偷偷用点心,掉了满手的点心渣,才一边安慰自己,她毕竟还算个正常人,遇见这种反社会人格的神经病当然会害怕,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不过他有好些日子不能回来,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或许她在他心里,又算不得甚么了。 郁暖可是记得,这趟剿杀崇北侯的大事件,参与者还有秦婉卿这位崇北侯府的娇娇女。 秦婉卿抛弃自己过往一切的出身地位连同家人,只忠于他一人,而且胸大腰细,腿长艳丽,是他偏好的类型。 她自己的身材,比秦小姐根本不够看,又不忠诚。 故而,有了秦小姐这种女人,陛下定然会极满意,那也就不会再在意她了。 况且,这段时间,仿佛即便在原著里,也应当没有郁大小姐的戏份才是,所以她算是放假了? 忍不住有点小激动,不管之前发生了甚么,这都不影响她要放假的喜悦感。 开心。 然而,到了第二日,郁暖的脸立即肿了。 她去郑氏那儿请安的时候,却听郑氏同几个媳妇含笑道:“再过两日,便是太后娘娘的五十大寿,咱们临安侯府有两个席位,我便想着,阿暖虽将将嫁进来,见识的场面却也最多,不若我便带着阿暖一道去罢,也好叫她提前熟悉熟悉各位勋贵夫人。” 临安侯府的儿媳妇们,当然没什么意见。 其实,她们之中也不乏有不喜欢郁暖的,但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说出口为好。 郑氏是临安侯府拿主意的人,在府内后宅的地位甚至高于周茂先。 她决定的事,亦没人敢反驳,故而也只是知会她们一声罢了。 郁暖真的不想去。 但碍于人设,她也无法拒绝,于是便默然应承了。 仿佛原著中也有个甚么,太后生辰的事体,只是仿佛和郁大小姐没关系。 只是姜太后当众给了秦婉卿脸子看,叫她吃了好几个软钉子,但由于这段时间,恰巧是她与男主感情单方面()升温的时候。 秦小姐又发了誓,会背叛自己的父亲,做他的女人,永远忠诚于他。 故而男主倒是,命人送了个特别的物什,单指给秦婉卿,明面上给她撑腰,大大涨了秦小姐的面子不说,全长安的名流贵族还皆私下猜测,陛下约莫要迎娶秦氏为后。 自然这是不可能的,乾宁帝一辈子都没立后。 但秦婉卿的忠诚与风光,却始终无人能及,故而她也最得宠。 所以,难道这场戏还需要她跑龙套的吗? 她去作甚? 围观大佬和秦小姐恩恩爱爱,蜜里调油。 而秦婉卿风光体面,自己灰头土脸,再接着给她比下去么? 郁暖想了想,立即接受了这个事实。 打脸衬托对比什么的,都可以的,没关系,她不是很在意的。 所以被打完脸之后,她应该能放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