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明月会云销

    开封府，汴水。

    一架平桥横架通济渠上，桥上月色如银，桥下浪声滔滔。

    天汉桥两岸大街通衢，屋舍林立，南街东首更是有开封城中名气极大的明月楼坐落。

    市井繁华之地，人潮如流，哪怕如今已是入夜，明月高悬，天阔地清，到处着银，也无法掩盖开封城中的繁华。

    清冷的月光与喧闹的夜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反而愈发衬托出这座“八荒争凑、万国咸通”之城的富饶。

    光济一人漫步在天汉桥上，清辉如水，洒照在身上的缁衣，整个人周身都笼罩着一股安谧祥和的氛围，使得过往行人不自觉地避让开来，生怕打搅了这个带着斗笠的莫名身影。

    独立桥头，几有超然物外，飘飘欲仙之意。

    随着下桥东转，光济缓步而行，片刻后便来到了明月楼前。

    抬头上望，从这个角度看去，天际明月刚好悬在楼宇之上，如同楼宇本身的装饰，足见设计者的巧思。

    虽然入夜之后明月楼前多出来了两名侍卫，膀大腰圆，威风凛凛，但他们却并未阻拦光济的动作，任由僧人走进了楼中。

    小楼一层空无一人，只有历代风骚墨客的墨宝张悬于此，淡淡文气在其上浮动，配合着楼宇本身独特的设计，将明月楼打造成了一处可以助人觉醒文心的奇异之地。

    前次丁檠来此，已将楼中布置看得分明，光济自然知晓其内详情，如今也没有多耽搁，径自向着明月楼三层走去。

    此时楼上正有丝竹箫管之声传来，悠扬悦耳，令人五官都为之一明。

    一位少女坐在主位上，上身大袖，下身长裙，衣着繁饰，眼下正一手托腮，笑吟吟地看向刚刚来到第三层的光济。

    除她之外再无旁人。

    光济见状笑了起来：

    “你私自出宫，不怕被外人发现，官家怪罪？”

    少女无所谓地笑了起来，打趣道：

    “怎么，和尚你怕了？私会帝姬可是要杀头的！”

    说着还右掌竖起，像一柄铡刀般狠狠向下切落，可惜没有任何威慑力。

    “如果和尚你不想被关入诏狱，由父皇亲自过问的话，就给本宫老实点！”

    面对少女的“威胁”，光济失笑道：

    “看来你代入得不错，父皇叫得还是蛮顺口的。”

    言及此处，少女不由得吐槽道：

    “还行吧，好歹我有过类似经历，对于宫廷礼仪很是适应，不过和那个种马老爹没有半点感情就是了。

    “而且如今母妃去世，我和兄长以及两个妹妹就自然而然地被他忽视了，就算我夜晚出宫，他也发觉不了，不知道正在哪个妃嫔身上忙活呢！”

    如果少女此言被外人知晓，定然会引发轩然大波。

    只因她口中的那个“种马老爹”，正是而今朝堂之上的主人，大宋官家赵佶！

    而出言诽谤赵佶的少女，则是皇帝的第十九个女儿，顺德帝姬赵缨络。

    五年之前，鲁国公蔡京上书，建议宋廷仿周代“王姬”之称，将公主该为“帝姬”，于是不久后赵佶下诏“改公主为帝姬、郡主为宗姬、县主为族姬。其称大长者，为大长帝姬，仍以美名二字易其国号，内两国者以四字”云云。

    这也是先前赵缨络所说的“私会帝姬”的根源。

    而少女将赵佶称为种马，也并非没有缘由。

    按光济所知，这位风流官家在靖康之变前，有封号的妃嫔及女官共143人，无封号的宫女多达504人；终其一生有子38人，女42人，合计后代80人。

    当然，其中也算上了那些夭折的皇子帝姬。

    哪怕这方百家世界宙光动荡，却也不碍其人玩命般地生育子嗣，截止到如今的政和八年，赵佶业已生育了皇子26人，帝姬30人，这些天家子嗣也多有夭折。

    一个月前，第二十六子才刚刚出生，如今尚未定名，不过按惯例，赵佶将会给其一个国公的封位——王位已经不够用了，郡王又有些太低，不适合其母贤妃刘氏的名分。

    嗯，坊间有传闻，贤妃刘氏可能会晋为淑妃，此言不知真假。

    而赵缨络本人，则是赵佶第十九女，封号顺德帝姬，母亲是贵妃王氏，去年九月已经逝世，谥号懿肃。

    赵缨络上面有二姊一兄，不过两个姐姐都年幼夭折，只有兄长莘王赵植长大成人。

    其下则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其中陈王赵机出生仅仅三个月就已经夭折，妹妹柔福帝姬赵多富今年七岁，而贤福帝姬赵金儿只有三岁，都是不识人事的年纪。

    虽然这方百家世界中的赵缨络其内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灵魂，不过她对于两个妹妹还是比较关心的，好歹也是一母所出。

    不过这般经历却是前所未有，哪怕是在其人出身的那方神裔世界，一方皇朝之主也不会有如此之多的子嗣存在。

    毕竟那方世界传承神灵血脉，人族实力强大，寿元漫长，自然生育艰难，子嗣稀少。

    与宋徽宗本人的情况截然不同。

    故而赵缨络心中积攒了不少负面情绪，如今见了光济这个知根知底的友人，自然要大倒苦水。

    面对少女的吐槽，光济温言安抚了几句，终于谈及了正事：

    “会首将你和太白送来这方世界，你取代了历史中赵缨络的存在，不知太白和魁杓又是什么状况？”

    少女闻言摇头：

    “此事我也不知，自从来到这方百家世界后，我就和他们断绝了联系。我之所以说动兄长出力，帮我建起这座明月楼，除了有帮他积攒人望的打算外，还存在着以此宣扬名头，吸引你们来此汇合的念头。”

    光济赞同点头，他之所以确定少女是这座明月楼背后的主人，便是因为其人刻意泄露了一些只有他们才能知道的信息，一些心领神会的暗号。

    比如“奇变偶不变”、“名词看单复”等。

    光济正是因为偶然间听闻了类似消息，这才主动寻上门来，经过一系列试探，才在明月楼和少女见面。

    不过见少女也不知道太白和魁杓的消息，却是让他有些失望。

    赵缨络挑起了好看的眉头，主动问光济道：

    “你遇上了什么事？要向我们三个求助，丹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