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利夫伯爵和卡梅伦叔叔
利夫·塔拉汗是著名的“贤侯”多伦·塔拉汗的孙子，他的父亲阿历克斯·塔拉汗算是一个蛮平庸的人，从父亲那边继承爵位之后，十多年内基本没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大事。 说好听点，这位前代的塔拉汗伯爵可以算是“无为而治”的典范。他的全部政策，大致上可以用两句话概括。 第一句：和异人集团搞好关系。 第二句：重大的事情，请大魔法师安娜姑姑和贤者埃里克叔叔帮忙参考决定。 阿历克斯·塔拉汗是多伦·塔拉汗唯一的儿子，因为父亲长寿的缘故，等他继承爵位的时候，都已经快五十岁了。人到了这个年龄，自然就不会再有什么锐气。他做事倒也四平八稳，全部的想法，就是安安稳稳把领地交给下一代。 而他的确也完成了这个目标。 五年前，这位前伯爵因为冬天感冒而大病了一场，病愈之后就感觉精神不济——毕竟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于是他就顺水推舟，将爵位和领地传给了长子利夫，自己归隐田园，过安稳的退休生活去了。 利夫·塔拉汗今年三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虽然有些少白头，但谁要是因为他头发有点白，就误以为他是个没有干劲的中年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一个继位一年就敢于向全世界宣称“塔拉汗没有不识字的人”这种话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干劲？ 这位伯爵早就卯足了力气，要在自己担任伯爵的这些年里面，好好弄几个大新闻，最好是那种能够名垂青史，让后世历史学家把自己作为研究课题的类型。 当然，必须是好事才行。 他琢磨了好几年，经过若干的推敲和研究，最终决定以科举制度为自己施政的第一件大事来抓。 科举制度这种想法的来源，是从贤者爷爷那边借来的书。 利夫从小就对知识充满好奇，他的童年时代，除了贵族子弟必须的武艺锻炼之外，把空闲的时光几乎都花在了安娜魔法塔和埃里克贤者的书房里面，在那里看了很多很多的书。 塔拉汗两位最有智慧的人之间关系并不好，几乎到了参商不相见的地步，但对于利夫，他们的态度都很友好，不仅欢迎这小家伙来看书，而且基本有问必答。 遗憾的是，利夫在学习魔法方面并没有什么天赋，尽管有两位传奇法师当老师，他自己却只有中阶法师的实力而已。 不过，努力是不会白费的。利夫不仅通过阅读和学习，掌握了大量的知识，还认识了不少有趣的朋友。 比方说，似乎永远也长不大，总是会被埃里克爷爷批评“熊孩子”的卡梅伦叔叔。 对卡梅伦叔叔的身份，利夫一直有些怀疑——他曾经听一些伯爵府的老人说过，多伦爷爷当年对卡梅伦叔叔相当的宠爱，以至于很多人都怀疑卡梅伦是他的私生子。 只不过呢，多伦·塔拉汗是个普通人，他正常地老了、死了，但卡梅伦·安东尼·阿列克赛耶夫却绝对不是普通人——普通人有可能活了快六十岁，还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一副熊孩子长不大的样子吗？ 做个简单的数学题吧，假设正常人能活六十岁左右，那么一个活了六十岁看起来像是十二三岁的人，他能活多大？ 小孩子都算得出来，是三百岁左右。 多伦爷爷绝对生不出能活到三百岁的儿子，除非他去勾搭了一条变成人类模样的巨龙。 当今世界，倒是真有两条巨龙在人间活动。然而……等等，其中一条巨龙的确是女性…… 少年时代的利夫为了求证这件事，冒了很大的风险，甚至于被那条自称“青春美少女”的黑龙抓着飞到天上然后扔下来，在快要落地的时候抓住，然后再飞上去扔下来…… 最终他确定，卡梅伦叔叔真的不是龙种。 因为某一次，在偶然情况下，他看到了卡梅伦叔叔展开翅膀和光环，在墓地里面超度亡魂。 啊咧？我爷爷的私生子是天使？那么情妇是谁？人类和黑龙结婚，可以生下天使儿子来吗？ 利夫当时就一脸黑人问号，为此他甚至冒着被吃掉的危险跑去拜访了传说中的德古拉魔王，向伟大的魔王求教。 “卡梅伦的确可以算是你爷爷的儿子，不过……他跟你没血缘关系。”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却依然年轻帅气的魔王如此回答。 利夫心里的疑问，这才算是有了解答。 嗯，卡梅伦大概是爷爷的养子吧。 只是，为什么塔拉汗伯爵的养子要姓那个奇怪的“阿列克赛耶夫”呢？中间名“安东尼”又是什么意思呢？ 利夫始终都不明白。 遗憾的是，爷爷已经去世好些年了，他想要查证，也没有可能。 随着利夫年岁渐长，在整个塔拉汗的高层里面，跟他关系最亲近的，就只剩下了卡梅伦叔叔。 因为只有这位长不大的叔叔，才会全无心机，做事一点也不牵涉政治利益。别的人……就算是从小教育他的两位长辈，也已经渐渐有了距离。 现在，他是伯爵，面对北境的贤者和塔拉汗一族最强的传奇大魔法师，他必须好好权衡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必须考虑该怎么获得利益，怎么保护利益。 这是成长的必然，人总是要长大的，总是要不再天真的。 除非他是长不大的天使。 唯有和卡梅伦叔叔相处的时候，利夫才能放下心中的种种算计和思考，恢复到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 在卡梅伦叔叔面前，他可以不用在乎什么，想说就说。 比方说，吐槽那些虽然出于好心，但实在是见识不足的贵族朋友们。 “凡人就是这样，目光短浅。”卡梅伦满不在乎地说，“你要理解他们的狭隘，也要对此宽容。一个人太过于严格的话，是会没朋友的。” 利夫笑着点头：“你说得对。不过……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在看到效果之后，模仿我的做法？” “模仿就模仿吧，有什么不好的？”卡梅伦反问。 “那样的话，他们领地的实力就会增强……” “增强难道不好吗？” “他们领地的实力增强了，塔拉汗获得的利益也许就会下降……” 卡梅伦摇摇头，说：“塔拉汗已经获得这么大的利益了，总是要下降一些的。你难道真的指望靠着一个伯爵领供应整个西陆四分之一的轻工业产品……这种事情能够长久下去？” 利夫思考了一会儿，哑然失笑。 的确，如果那些贵族们模仿塔拉汗的做法，肯定会让他们的领地发展和繁华，会让塔拉汗的利益受到损害。但是，正如卡梅伦叔叔所说，现在塔拉汗的获利情况，明显是不正常的。 如果这种情况长期持续下去，那么塔拉汗就会积累太过庞大的财富。 积累财富是好事，可积累太过庞大的财富就是坏事了。哪怕是塔拉汗跟异人集团关系良好，不用担心别人来抢夺，坐拥巨额财富，也会妨碍塔拉汗和其它领地关系。 他曾经在埃里克爷爷哪里看到过一个说法——财富的价值在于流动，而不在于积累。 小时候他不明白这个说法，后来才渐渐理解。财富不断流动，才能推动社会发展。农夫要种田、工人要做工、各行各业都要劳动……大家都需要赚钱，也都需要花钱，钱不断地流动，大家不断地得到和花费，于是日子就越过越好。 如果大家都拼命地只赚钱不花钱，财富就会失去流动性，社会上的商品会越来越少，提供服务的人们也会越来越少，整个社会就会陷入停滞甚至倒退。 作为统治者，利夫不愿意靠暴力的手段去迫使人们将财富流入市场，那么他只能借助自己的权力和地位，推动这种趋势发展和流行起来。 那么，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让塔拉汗不能一味积累财富，从而和别的领地产生激烈的矛盾。 不仅如此，如果别的领地也发展起来了，那么他们就能够生产更多的财富。这会让市场上流动的财富越来越多，社会也越来越繁荣。 “你说得有道理！我的确是应该期待他们发展起来才对！” 解决了心中的一个难题，利夫开心地笑了。 笑过之后，他问：“对于这次的科举，你有什么看法？” “我不喜欢考试。”卡梅伦闷闷地说，“熊叔总是会拉着我去考试，太可恶了！为什么我要背诵那么多书啊！” 利夫哑然失笑。 卡梅伦叔叔是个心里藏不住话，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的人。作为天使，他是神圣的生灵，天生就趋向于善良。大概是为了给他加强教育，世界上最强大的圣职者，异人集团的代表之一，“屠龙者”潘达常常拖着他学习，给他讲解很多天使应知应会的知识。 这种教育显然是有利的，但潘达绝对不是什么好老师。 利夫也曾经蹭过潘达的课，这位伟大的圣武士的确很强，可他讲课真的是枯燥无味，要么是刻板的教条的知识，要么是让人头晕眼花的高深到诡异的数学。即便是好学如利夫，蹭了四五次课之后也不得不宣布放弃，对于这位圣武士的文化课程退避三舍。 有趣的是，潘达的武术课倒是教得很好，深入浅出、细致明白，跟他的文化课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卡梅伦叔叔是极少数被强迫着要上潘达的文化课的倒霉鬼，很显然，圣武士那枯燥的文化课，在他幼小的心灵里面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创伤。 最可怕的是，潘达不仅讲课水平低，他还喜欢考试。 他经常讲了一段，然后说：“时间还早，我们来做一份试卷。” 他的那些试卷，怎么说呢……反正曾经做过一次的利夫觉得，如果把全世界的坏蛋都抓起来，让潘达圣武士给他们讲文化课，再做做试卷，最多一两年，他们就会哭着喊着改过自新，再也不当坏人了。 ……当然，前提是他们要能熬过去，别就那么死掉。 “我不会像潘达先生那样出试卷的。”利夫立刻为自己辩解，“我只会根据塔拉汗领的实际情况准备试卷。” “那你准备考什么？微积分？复变函数？逻辑论？集合？”卡梅伦问，“我觉得什么都很糟糕，最好还是别考了。” “……我准备考三个方面，第一方面是社会常识，考他们对于社会各种基本情况的了解程度；第二方面是公文阅读和写作，考他们从事行政文书方面的能力；第三方面考实务解答，根据他们对实际事例的分析和解答，看看他们在工作中的倾向和能力。” 卡梅伦眨眨眼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老朋友。 “你这些话，拆开来看，我都看得懂；可合在一起，我就不懂了。” 利夫哈哈大笑：“总而言之，我就是要找那些见多识广的，能明白别人说话的意思，也能把自己的意思准确告诉别人，还能够在面对各种问题的时候想出靠谱办法的人。” “这样的人，不会很多吧？” “当然不会很多，所以我也没要求一个人样样精通。”利夫说，“仅仅只是见多识广，可以当参谋；能够理解别人的意思，能够把自己的意思准确表达出来，可以当文书；能够分析解决问题，想出靠谱的办法，可以当政务官……塔拉汗很大，需要很多很多的人才，需要各种方面的人才。一个人只要是有一技之长，我就不会将他拒之门外。” “……很能吃饭，算不算是一技之长？”卡梅伦问？ 利夫思考了一下，回答：“如果他能够说出自己吃的东西究竟好吃不好吃，好吃不好吃在哪里，我觉得可以让他去食品加工厂，当一个试吃员。” “我喜欢这个工作！”卡梅伦兴奋地跳起来，“就让我去当这个试吃员吧！” 看着卡梅伦叔叔那兴高采烈的模样，利夫急忙摇头。 “为什么？” “你虽然很能吃，但你没耐心。”利夫叹道，“试吃员必须面对几十种区别不大的食物，细心地分辨出它们的细微区别，还要不断反复试吃这些几乎一模一样的食物，找出最好的配方来……这工作太枯燥，你做不了。” “那我能做什么？”卡梅伦不高兴地问。 利夫看了他一会儿，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 （恐怕……除了看墓地之外，你干不好别的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