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乱想
他笑了。公主怎么如此老实巴交,想什么说什么,一点不懂修饰润色,以后可以好好欺负一下。 用晚膳的时候,相城觉得纳闷。公主颠沛流离一路,吃不好睡不好,好不容易回来了,这么一桌子饭菜,她不好好吃,而是一会一看他,而且毫不掩饰,他想装作不知道都难。 他只好使劲给她夹菜,边夹边道:“公主为什么看看我?” 步长悠看着自己碗里堆成小山的菜,道:“在想你为什么这么好看。” 他唔了一声:“公主动了情,原来是这个样子,时时刻刻都觉得人家好看。” 步长悠没吭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豆腐,细细的吃了。 她没吭声,像是默认了。他忽然觉得鼻尖起了一层薄汗,心慌起来,像一脚踩在了云里,他夹菜都夹不住啦! 他瞥了一眼对方的人儿,她倒是很从容。他有些丧气。怎么回事,公主动情还是不动情,他怎么都这样没出息。 他手心里也有汗,筷子把不住,就索性放下筷子,把汗手在另外一只胳膊上擦了擦,这才继续。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安静的进膳,他觉得气氛怪怪的,可又不想打破这种怪怪的气氛。他几次冲动,想过去一把搂住,狠狠亲,可一看到她身上的孝服,就冷静下来了。后来孝服都不顶用了。公主刚才说正正经经的,夫人也不会怪罪。他和她可是要成亲的,他现在想亲她,这是最正经的事。可是如果这个都守不住,他还怎么稳定可靠。这么想着,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吃过晚膳后,两人出去消食。 槐街人少,月上树梢,星河灿烂。 他抓了她的手,慢慢的走。 走的时候回想以前,好像还真没抓过手走过。 走到街口,前头是一条横过的大马路,街里是很热闹的。 问她要不要逛一逛,她摇了摇头,说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两人便又走了回去。 街里有狗吠,一会儿近一会儿远的,碰见两个垂髻的小孩,嬉笑着不知从哪户跑出来。 路过相城的那座宅子时,步长悠突然想进去瞧瞧,她还没看过呢。问他有没有钥匙,他说李玮在呢,说着去敲门,门是虚掩的,一推就开了,于是两人进去了。 院子里黑漆漆的,李玮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相城黑灯瞎火的带着她在里头瞎转悠。他院子里依然多花草,到处都是草木的清香。 在院子里转累了,就坐在亭子里歇息。步长悠觉得渴,想回去喝茶,两人就一道回去。 回去发现李玮正坐在厢房的廊下跟紫苏在那嗑瓜子呢,见了他俩,忙跑过来,道:“公子,明天还要当值呢,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回吧。” 相城一听这话,很不耐烦,立刻道:“滚滚滚,赶紧滚,我不想看到你。”说完拉着步长悠就想走。 步长悠握住他的手,迫使他停了下来,道:“李玮说得对,夜已经深了,你当了一天值,也该回去歇着了。再说,我这连日奔波,的确有些累,也要休息了。” 他反握住她的手,恋恋不舍道:“我等公主睡了再走。” 步长悠捏了捏他的手,小声道:“来日方长,不差这一会儿,回吧,明儿再来,我等你。” 我等你,这仨字咬得轻轻的,却像咬在他心尖上,又疼又麻的,相城觉得自己立刻就要化掉了,天呐,真想亲,他是造了什么孽。 他稳住自己,哑声道:“那公主送我出去。” 李玮一听这个,一溜烟跑出去赶马车。 步长悠照例将他送到槐树下,他想再抱一会儿,但是害怕抱出事来,就没抱,转身走了。 走得很决绝,他觉得自己以后得少来看她,不然太煎熬。 步长悠瞧见马车走远了,方才转身回去。 回去也没睡着,瞪着眼睛想事情,一直到月上中天,方才睡了过去。 结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见赐婚的诏书下来,她跪在中庭接诏,内侍宣诏的时候,她手心里全是汗,默认那个人的名字,相城,相城。 结果听到的仍是裴炎。 裴炎,裴炎。今有武平君之嫡孙裴炎行孝有嘉,人品贵重,与之天造地设,故将文庄公主许配裴炎,另择良辰吉日完婚,钦此。 她觉得脑门上挨了一个晴天霹雳,人当场昏了过去。 等醒来时,人已经在洞房。 她头上盖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流苏垂下来,她低眼,透过摇曳的流苏看到一双墨色的云靴。 红盖头被掀起来,她抬眼看。 一身大红喜服的年轻公子,修眉凤目,依稀带有肃杀之色。 这是武平君府的嫡孙,裴炎。 他弯腰朝自己作揖,道:“公主,下臣有礼了。” 洞房里一片喜色,她从喜床上站起来,走下脚踏,问:“怎么是你?” 他转身倒了合卺酒,递给她一杯,有点丑话说前头的冷冽:“我也不知道怎么是我,不过看来下臣跟公主是注定要绑在一块了。但下臣没有强人所难的喜好,倘若公主有心跟下臣好好过日子,在下一定尊公主为夫人,倘若公主不愿,咱们各过各的。” 他举起酒杯,合卺酒,他在等她。 她有种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伸手与他交臂喝酒。 喝完酒,他们洞房。第二天早上,他就走了,说是边关有战事。 他临走时问她想要什么东西,他回来的时候给她带回来。她说想要一把剑。他问要剑做什么,她说她也想去打仗,他就笑了,说一定给她带回来。 他走后,也不是走了多久,她回到了自己在洋槐街的宅子,那里好久不住人了,长满了荒草。 她才一进去,旁边就有个人出来将她抱住。 她知道是谁,相城。 梦里不知道到底多久没见他了,只觉得自己经常干这种出来和他私会的事。 他们颠鸾倒凤,迫不及待,不知朝夕。 正当此时,外头突然传来紫苏的声音,焦急的在喊:“公主,公主,裴大人回来了。” 她一听不好,赶紧停下来,催促他穿衣裳,结果衣裳刚穿一半,她丈夫提着剑就进来了。 她自知理亏,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请求他给她一张休书。他反手抽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直接将步长悠抽醒了,她猛地睁开了眼。 房间里黑漆漆的,还是夜里。 她摸了摸自己右半边脸颊,感觉好像真的被人打了似的,**辣的。 她摸黑起来,倒了杯凉水,喝下去。 还没开始偷呢,就感觉真的偷了一样。 都怪他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叫她这么胡思乱想。 之后又躺回床上,可是一直没有睡着,后来就擎了一盏灯到后头的厨房去。橱柜中有二娘的百果酒,她懒得找杯子,就直接用碗。先喝了小半碗,觉得没什么用,就又倒,一直喝到微微有些眩晕了,方才从厨房回去。 微醺是很好的,她躺在床上,虽然还在想事情,可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二娘早上起来做早膳,一看自己的酒坛跑到了外头的石磨上,连盖子都没盖,就嚷嚷起来,问谁喝她的酒了。 青檀和紫苏都说没碰,流云起来之后,说也不是她。 青檀到正房去瞧公主,一进去就闻到了酒味。 公主最近的日子是不好过来着。她叹了口气,出去了。 步长悠不起来,院子里的其他四个人也没心思正儿八经的弄早膳,就随便吃了点。等步长悠睡到日上三竿醒了,直接做了早午膳。 吃过早午膳后,步长悠到书房去。一个多月没好好在书房待过了,还挺念着这里。 她坐在案后的椅子里,窗户都开着,竹影映进房间里,满室晃动。她将相城留在这里的琴找出来,信手拨了一曲。仍然觉得累,就到床上躺着去,便又睡着了。 这次醒来,她觉得稍微恢复过来了一点,泡了一个热水澡。 洗完后,叫了青檀和流云过来。她有事要问。问知不知道那则关于太子的生母的流言。 青檀和流云点了点头,因为城里最近到处都在说这事。 步长悠问怎么说的? 青檀道:“说王上当年在沈国为质,跟沈国公主一见钟情,继而生下了太子。但沈国公主自小与祁王有婚约,退又不能退,只能含恨嫁到祁国去。后来没过几年,鄢国大乱,太后接王上回国继承王位,他便借机向祁国发难。之后祁国被灭,王上将祁王的王后,也就是曾经的沈国公主带回祁国,封为祁夫人。夫人因为记恨王上灭了祁国,不愿委身,遂自请去了离宫。” 步长悠问:“还有吗?” 流云道:“夫人记恨王上去离宫只是一种说法。还有说夫人是因为太子才去离宫的,因为那时候的太子已是王后的儿子,她这个亲母一旦出来,太子和王后之间必定有嫌隙。而夫人也可能有杀身之祸,她到离宫是避祸去的。” 这个也在意料中,步长悠问:“还有吗?” 青檀有些不解了,因为公主似乎在等别的答案,她问:“还有什么?” 步长悠道:“没人说我是祁王的女儿么?” 以前鄢春君说她跟太子像,她觉得两个人像,肯定是有血缘关系的,她一定是鄢王的女儿。可如今知道太子是母亲的儿子,她和太子同母,长得像理所当然。但同不同父,就不一定了。 青檀摇摇头:“这个倒是没听说有人议论。” 流云也道:“前些天我们进了好几个茶馆和酒楼去听,说书人主要在说王上、夫人、太后和王后的往事,太子说得都不多,公主只是顺带一提。” 步长悠点点头:“那走吧,我也去听听。” 青檀道:“公主现在出去估计听不到了,前几天上头抓了一批说书人,城里风声鹤唳,无论是茶楼、酒楼,几乎都看不到说书的了。” 步长悠沉吟一会儿,问:“流言是从宫里出来的?” 青檀摇摇头,有些犹疑:“大家都说是从武平君府流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