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千丝万缕(七)
既然商定,查访之事便交由木春去办。 陶墨与郝果子在街道上转了一圈,买了两包松子糖,便顺路回了顾府。 顾小甲一早就候着了,听门房说他们回来,立刻冲到留仙居,不管三七二十一,心急火燎地催促他们搬到了雅意阁。 陶墨和郝果子的行李不多,搬来搬去倒是不麻烦,所以快得很。 一进雅意阁,郝果子便冲顾小甲投了好几个冷眼。这里一看就比留仙居布置精细。屋外种着大片竹林,让院子在这样的寒冬腊月依旧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陶墨进屋,便感到一阵温暖的香气迎面扑来,让他心神一荡,再定睛一看,房中家什竟样样金镶玉裹,精雕细琢,一望便知价值不菲。他连忙退出来道:“我还是住回留仙居好了。” 郝果子偷偷朝里看了一眼,也吓了一跳。 顾小甲与他相处久了,也知道他并非心口不一之人,淡淡道:“既是公子吩咐,你们住下便是。反正这屋子原本也是用来招待公子朋友的。” 陶墨推辞不过,只好住下。 顾小甲在门口逗留了会儿,确认他们安顿好之后,便径自离开了。 他一走,郝果子立即关上门,咋舌道:“想不到顾射竟然这么有钱,难道当讼师真的能发横财?” 陶墨道:“顾公子不曾上过公堂。” “他虽然不上公堂,但多的是讼师请他出谋划策的。那些人有求而来,想必不会吝啬囊中物。”郝果子摸着金子打造的脸盆,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神情错综复杂,“顾公子不怕被偷么?” 陶墨道:“此屋他只用来招待朋友。既是他的朋友,又怎会偷窃?” 郝果子讪讪地缩回手,干笑道:“少爷说的是。” 陶墨手里还拿着那两包松子糖,叹气道:“我原本想请他尝一尝。” 郝果子解开其中一包,顺手拣起一颗丢进嘴里道:“一会儿用完晚膳,顺便给他便是。” 陶墨道:“只怕寒碜。” “俗语云: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顾公子又不是嫌贫爱富之人。”自从遇到旖雨之后,郝果子对顾射的好感与日俱增。 陶墨想想,也觉得有理,顺手将糖包塞进衣襟里。 晚膳后,顾小甲照常奉茶。 陶墨掏出糖包,微微紧张地递到顾射面前打开,道:“我今日路过市集买的,稍尝了下,口感十分清甜。还请顾公子品尝。” 顾小甲看了一眼,撇嘴道:“不就是松子糖?” 陶墨脸噌得红起来。 顾射看了看纸包,顺手拿起一颗,不想这松子糖被陶墨揣在怀里,有些融化了,都黏在一起。他这一拿,竟连整包糖一同拿了起来。 顾小甲见陶墨羞得几乎想钻洞的表情,无奈地从顾射手中接过糖包道:“我去厨房切开,用小盘装上吧。” 陶墨看他的目光直如在看救命恩人,连声道谢。 郝果子也算机灵,忙道:“我给你当下手。” 陶墨目送两人离去,再回头,顾射已经摆好了棋局。他正要放子,就听顾射道:“我今日让你六子。” 陶墨一怔。 顾射道:“请。” 陶墨暗责自己棋艺不精,才令对方屡屡让步,于是下棋之时更是全神贯注,不敢稍有分神,连顾小甲与郝果子送切好的松子糖上来也未有所觉。 顾射亦然。 他让陶墨再让一子倒不是怪他棋艺不精,而是想给自己更大的挑战。要知这开局几子,子子定乾坤,他多让一子,等若多奉上一根定海神针与对方,不可不谓冒险。 两人手中棋子都落得极慢,一个时辰过去,竟才下了十几着棋。 顾小甲和郝果子都看得昏昏欲睡,正想各自回屋打个瞌睡,就听门房匆匆来报道:“外头有个自称旖雨的人来访,说是要见陶大人。” 陶墨还专注于棋局,不曾听闻,郝果子却噌得就站起来了。 顾小甲见他反应激烈,忙道:“是谁?” 郝果子朝陶墨努努嘴巴,正好对上顾射看过来的双眸,心中一惊,连忙别开眼。 顾射若有所思地看了陶墨一眼,却未发一言,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期盼。 郝果子暗暗松了口气,朝顾小甲比了个手势,蹑手蹑脚地向外走去。 等走出几十步,他才松了口气,对一同跟出来的门房道:“你告诉他,我家少爷歇下了,不见。” 顾小甲一把拦住转身要走的门房,道:“等等,这里是顾府,不是县衙。你不说清楚,休想指使我们的人。” 郝果子怕事情闹大让陶墨听到,便压低声音道:“那人是个好脸皮的泼皮无赖。” 顾小甲看向门房。 门房摇头道:“我看着不像,倒像是哪家出来的俊俏公子。” 郝果子啐了一口,道:“他当然俊俏,他就指着俊俏来卖弄风骚迷惑男人!” 顾小甲恍然道:“从小倌馆里出来的?” 门房愕然道:“不会吧?我看他体体面面的。” “多少男人为他的体体面面奉上一座座的金山银山,要这样还不体面,他就该上吊了。”郝果子一想到他,嘴里就蹦不出好话。 顾小甲睨着他道:“他怎的与你家大人扯上干系了?” 郝果子皱眉道:“你怎么那么多事呢?”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好和你一起去打发他啊?”顾小甲抱胸。 “你要和我一同去打发他?” “你若是据实相告的话,我考虑考虑。” “呸。我自己去。”郝果子扭头就走。 顾小甲立刻跟了上去。这样看戏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且说旖雨在门口左等右等不见门房出来,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如今见郝果子与另一名素未蒙面的少年气势汹汹地出来,便知预感无误,当下收起楚楚之情,淡然地看着他们走近。 郝果子道:“我家少爷歇下了,你走吧。” 顾小甲故作惊讶道:“咦?歇下了?我刚才明明还看到他在与我家公子下棋啊?” 郝果子不怒反笑道:“你说得这么直白做什么?也不怕人伤心?” 顾小甲愣了愣,随即领悟过来,跳脚道:“你,你,你胡说什么?” 郝果子一把搂住他的颈项,笑眯眯道:“反正我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你还掩饰什么?” “谁跟你是一家人?我家公子惊采绝艳,是天下无双的大才子……” 郝果子截口道:“所以我家公子才神魂颠倒,恨不得朝夕相伴,寸步不离啊!” 顾小甲被他的手臂勒得差点断了气,拼命用手肘撞郝果子的胸口。 旖雨面色不变道:“既然如此惊采绝艳的才子,应当不会拒客于门外吧?” 顾小甲猛然撞开郝果子,整了整领口,喘了口粗气道:“不拒,当然不拒!这边请!” 郝果子恨恨地瞪着他。 顾小甲回以白眼。 一路上,郝果子拼命给顾小甲作揖行礼,但顾小甲正在气头上,哪里理他,径自迈着大步向前冲。 旖雨默不吭声地观察着园中景物。他去过的大户人家不少,但庭院如此讲究得还是少数,看来这个顾射果然如传闻一般,深不可测。 近厅堂,便闻得一声清脆落子声,干脆利落。 顾小甲道:“这着是我家公子下的。” 郝果子气得直冒火,冷笑道:“你真长着一双千里狗眼!” “也比你这逆风猪耳强。”顾小甲道,“我家公子下棋从来不拖泥带水,哪像你家少爷,犹犹豫豫,吞吞吐吐。” “你……” “公子,旖雨公子来了。”顾小甲突然朗声道。 陶墨一震,转头与顾射一同看过来。